策燕小记+“少年公孙策”的一些番外篇 第32章 策燕小记（24）

冬去，春来，夏走，秋至。积雪化成了潺潺清流，丛丛碧绿点翠了苍山，和风搅乱了云霞，秋风又带来了寒意。

一日日去，一夜夜还。西夏抗击大宋之意虽势如破竹，却终是令民心浮动，百姓纷纷起义。大宋这边攻打西夏形势大好，但到底是折了不少精兵强将，前来投军抗夏的能人志士也越来越少。宋夏两边终是都打不动了。

安静的府尹府书房内，修长的手指一页页翻过桌上的《孙子兵法》，翻书的人神色轻松、不矜不盈。

门被推开，飞燕端着一碗茶盏走了进来，唇边挂着温柔的笑意。她将茶碗撂在公孙策手边，踱步至公孙策身后，轻轻摁上了他的太阳穴，打着圈儿按压着：“昔日的状元郎，现在竟看起了兵法，这人啊，还真是会变的。”

公孙策抬手,将身后的人一扯,飞燕便直勾勾跌进了身前人的怀中:“你个老色鬼，这里可是书房，还动手动脚的。”

公孙策环上飞燕的腰迹，用额头抵了抵飞燕的鼻尖：“对自家夫人动动手脚嘛，我看谁那么没眼力架儿敢进来偷看。怎么，又在担心嫣儿？”

飞燕顺势环上了公孙策的脖颈：“你知道？”

公孙策捏捏飞燕的下巴：“怎么不知道。你的心事，全在脸上写着呢。”

飞燕轻叹一声：“又快到年关了。年关一过，嫣儿就十七了。她这痴情的性子，还真是与当年的你我有的一拼。包繶都与永嘉郡君成婚了，这点儿上，咱们又落下包大哥家一步。真不知她与杨子遥的这段情，是良缘还是孽缘。”

公孙策握住了飞燕的手心,轻叹道:“我看那杨将军，是个靠的住的。懂得守天下守孝道，怎会是薄情寡义之人。上次殿试之后，我与杨文广总管有过那么一两次会晤，后来，我还特意翻阅了一些杨家将的史事，杨家的人，皆才武忠勇，真的名不虚传。”

飞燕听着，虽觉宽慰不少，却还是紧锁着眉头。她轻捏公孙策胸襟前的扣子：“那，你也就准备让女儿这么一直等下去？”

“不会很久了。”公孙策圈着飞燕的腰：“你包大哥今日到的书信中告诉我，朝廷已接到信函，西夏提出，议和。”

晌午的和乐楼里，人声鼎沸。

汐嫣一身精致的男风装扮，懒洋洋地抬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随意翻弄着一只茶碗。

“好饿呀。”周天无奈地摸摸肚子：“小……公子你挑哪个饭馆不好，一定要来这里。用午膳的人如此多，这饭菜上的就慢了。”

汐嫣白一眼周天，举起一根筷子就敲上了他的脑袋：“你个没出息的，本公子是带你尝尝京师最有名的饭菜，这还埋怨上了。”

“嘶……公子，这么多年了，你是知道的。”周天假意揉揉脑袋：“我周天对这饭菜的味道，还真没什么要求，量足就行。公子？公子？”

却见汐嫣一错不错地盯着刚走入酒楼的一波儿人。那些人一眼看去，便知是江湖客，腰间皆佩戴着刀剑，皆是眉目凌冽，呼啦啦地便闪入了酒楼二层的包房内。

好生熟悉，汐嫣心道，是在哪里见过。她轻捏眉心努力回想，脑中忽而闪过一个画面：糟了，的确见过，他们是两年前曾在镇边城附近偷袭过的西夏人。随即起身执剑，向二层包房走去。

“公子？”

“嘘……”汐嫣抬起食指竖在唇边，示意周天别发声。

蹲在包房门栏处，汐嫣使劲将耳朵贴上了门，依稀听到了内里一群人的对话。

“河涧镇十里开外的瓮城处，是杨子遥回京师的必经之路。那杨子遥打我们西夏的仇，今日定要向他讨还。”

“那人心思缜密，工于心计，单凭我们几个，能拿的下他吗？”

“正因如此，才装了这几枚火弹。打不过就火弹攻他。只要能要他的命，用什么方法都可以。”

“对。现在已经不是在战场上了，别跟我说什么战术什么技巧，现在已经不说家国战事了，只有个人恩怨，咱们要为咱们死在战场上的将士们报仇。”

“对。”

汐嫣蹲在门口处听着，不自觉捂紧了嘴，越听心越发的不安。虽然两年前，这些人偷袭时明显不是杨子遥和叶秦等人的对手，可这次，他们分明是有备而来，也不知他们口中这火弹的威力如何，若是遭到火弹暗算，杨子遥能否平安脱身呢？汐嫣越想越害怕，旋即心一横，小跑着下了楼去，将一吊钱扔在掌柜眼前便冲出了酒楼。

“公子，这么急是要到哪里去？”周天急急跟了出来，一脸不解。

“河涧镇，瓮城处。”汐嫣说着，脚踩马镫骑上马背：“逐日听话，给我快快地跑。驾！”

“公子，等我！”周天亦上马追了上去。

待行至可远远看到瓮城城关的一处较为宽广的地带上，已过申时了。前方，是一道道看上去略显残破的城墙，虽仍雄立一方，却是肉眼可见的被战事摧残的沧桑。城墙下杂草丛生，已鲜少有百姓从这里进出。

汐嫣与周天躲在几里开外的几棵大松树后面，汐嫣伸长了脖子向远处望着，周天则站在几米外观察。汐嫣看到，刚才和乐楼里谋划着围歼杨子遥的几个西夏人已等候在那里了。西夏铁骑速度之快，还真不是虚传，汐嫣心道。

正兀自出神，忽而听到一阵打斗声。汐嫣忙仰头望去，见那几个西夏人已与叶秦、班斯力和程肖灵三人缠斗在一起。

咦？杨子遥呢？汐嫣狐疑：莫不是已知晓有西夏人在此偷袭，自己换道走了？

想着想着，一抹白色已轻飘飘落至身后。

“杨……”周天一顿，瞪圆了眼睛。

“嘘！”杨子遥抬指覆在唇边，示意周天别发声。

汐嫣仍自顾自伸长了白皙的脖子望着，丝毫未察觉身后的动静。

“再探，他们可就看见你了。”

低沉的声音响起，汐嫣深吸一口气，当下滞住，身体僵硬的无法动弹丝毫。她眉头微皱，紧紧地阖上了双眼。

那声音，那味道，太熟悉了。

是你吗？是你回来了吗？

眼泪已控制不住地滴落，如断线的珠子。

忽而，一双温热的手掌扶上了自己的双肩，汐嫣就这样闭着眼睛，整个人被慢慢掰转了过来。那双大手缓缓抚上汐嫣的侧脸，轻轻将她的泪水擦去。他的手一点都不粗糙，完全不像是常拿兵器之人的手。他的掌心潮湿又温暖，就这样摩挲着汐嫣的侧脸。汐嫣浑身如过电一般，眼泪仍是止不住地流。

周天看着眼前的景象，耸肩一笑，退了下去。

“汐嫣……”他轻唤她的名字，那低沉的声音在她周身萦绕。

汐嫣慢慢睁开了眼睛，那个日日夜夜魂牵梦萦的人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他还是那样，惯梳高高的发髻。他的眼睛深邃却满目柔情。他续了短短的胡须，却完全不显沧桑，反而越显冷峻。

“你瘦了。”汐嫣抬手，刚想要摸一摸眼前这张俊秀的脸，却被他抢先一步，将柔荑握在了手中。

“能活着回来见到你，瘦一点又有什么关系。”杨子遥将另一只手也覆上汐嫣的手背，轻轻摩挲。

“不许说这样的话，你知道的……”

“我知道。”杨子遥打断了汐嫣，将她柔软的掌心放在自己唇边亲了亲：“我一直都知道，所以无论如何，我也要让自己活着回来。”说罢，偏过了头去。

这两年来的思念之苦，除了自己，谁又会懂。

“你……你哭了吗？”汐嫣抿唇。

杨子遥鼻尖微抽：“我没有。”

忽而，一阵更猛烈的刀剑交错声传来。汐嫣回转过头看向远处，几个人仍在不停地打斗，地上的杂草都已被踏平。汐嫣急急回身：“你赶紧走，那些是咱们在镇边城交过手的西夏人，他们今天是冲你来的。”

杨子遥轻笑：“你对我，就这么没有把握？”

“不。”汐嫣摇头：“我对你向来都很有把握，我只是……担心你。”

杨子遥勾勾唇：“放心，我去去就回，在这里等我，哪里也别去。”

“要小心。”

“嗯。”杨子遥应着，一个飞身,便闪到了城墙根处。

“杨子遥！”见到来人，众人惊斥。

“躲着不见人，算什么英雄好汉？”其中一个面露凶光、神色凌厉的西夏人愤愤道。

却见杨子遥神色淡然：“那你们西夏人屡屡偷袭的无耻行径，就算的上是英雄好汉了？”

“少在这里废话！”身形彪悍的西夏人手臂一挥，直接拔刀相向:“拿命来。”

只见那西夏人骤然腾起，刀刃直直向杨子遥头顶砍来。杨子遥拔剑相抵，在僵持了几下后，凌空一脚便踢在那人肩头，那西夏人重心不稳，摔倒在地。见状，其余几个与叶秦、班斯力和程肖灵打斗在一起的西夏人纷纷将注意力集中到了杨子遥身上，皆持刀相向，速度如闪电般迅猛。

“公子小心！”众人惊呼。

杨子遥点点头，随即冷了脸。待众人近身，一个轻功腾空，将全身力量聚于足尖，背手飞身，旋转着逐个蹬在了那些西夏人的下颚处，继而旋转回身，又踢在了那些人的肩颈处，五六个西夏人顿感上身吃痛，挨个儿歪倒在地。

汐嫣躲在暗处，远远地看着杨子遥身形忽上忽下、忽急忽缓，手心里已全是汗渍，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杨子遥！”只见那领头的西夏人横眉一笑，唇间勾起：“去见阎王吧。”而后手覆腰间，摸出一圆形纸团，纸团上缘，嵌着一小段略粗银绳。

“糟了，是火弹。”程肖灵霎时瞪圆了眼睛惊呼道。

“怎么办？”叶秦惊恐地看向班斯力。

未来得及反应，那西夏人已将火弹狠狠抛出。杨子遥惊慌，不自觉地抬起手臂堵在脸前。就在火弹刚扎入近前土中冒出些许火花时，只听“当”的一声，一个球状物体向着火弹砸入的方向重重落下，直接扑灭了火花，同时溅起漫天飞土，呛的一众人咳喘连连。

“咳，咳咳……什么人？”班斯力挥扫着眼前的飞土，疑惑问道。

其他人亦捂着口鼻四处张望。

这时，模糊中飞入一个高个儿身影，直直落在了杨子遥身旁。

“周侍卫？”杨子遥大惊，旋即想明白一些什么：“多谢了。”

“什么人？”领头的西夏人佯怒：“你这是使的什么玩意儿？”

周天戏谑般一笑：“自制，土弹。”

“岂有此理！”西夏人攻势再起。

“杨将军，你保护小姐先回去。”周天轻推了一掌杨子遥：“这里，我和你几个侍从来应付就可以。”

“周侍卫，这怎么可以。”杨子遥担忧道。

“放心。”周天轻笑：“我在一旁早已看的明明白白，就他们这些三脚猫的功夫，来一队人马都不够我打的。”说着，便飞身上前，以排山倒海之力直攻几个西夏人上身。

见此情形，叶秦等人亦冲了上去。

“喂，你是何人？”在抵挡住一个西夏人的攻袭时，叶秦扭头向身侧的高个儿侍卫问道。

“先打。”周天一个起身，踢在了攻击叶秦的那个西夏人的肩头：“打完了我自然会告诉你。”继而转身，狠狠圈住另一个西夏人的脖颈将他撂倒在地，又抬头看了看叶秦：“反正，你知道我跟你们是一伙儿的就对了。”

这边，正往大松树处折返的杨子遥在半道截住了冲出的汐嫣。他轻环上她的腰迹，足尖一点，施着轻功飞身向大松树旁掠去。

汐嫣扭头看看后方，又担忧地望望身侧之人：“他们应付的来吗？你刚才有没有受伤？”

“没事的。”他温柔回应。

她随他落回了大松树处。逐日正在树下悠闲地嚼着枯草。起风了，杨子遥散在肩头的发丝被风吹起。他的目光紧紧锁着眼前之人，眼神中是化不开的温柔。

一切的一切，似乎来的太不真实。

“吻我。”一股热流在汐嫣耳边擦过。

“什……什么？”汐嫣语气断续，她咬了咬下唇，耳根通红，她觉得自己好像听清了，又好像没听清：“你说……你说什么？”

他抬手轻抚在了她的脑后，另一只手环上她的腰，凑近她耳边：“我是说，吻我。”

她胸中砰砰直跳。是他的味道，是真实的，这是他的味道。

她羞涩的抬眸望望他的脸，抬起食指摸了摸那薄薄的唇，他的唇又软又冰凉。她忍不住了。可就在刚要凑上去的瞬间，就被覆在腰间的那只手猛然摁在怀里。她与他的胸膛紧紧贴合，他的唇攻城略地般覆了上来，毫无保留地吮吸着她的唇瓣，并伸入口中深深探索着。他与她的舌纠缠在一起，她直感浑身酥麻，不自觉地环上了他挺拔的后颈。

时间好似静止了。仿似这世间只有他二人，其他的，真的无所谓了。

逐日似是都感到羞涩一般，嘶鸣着别过了脸去。

他顺着她的唇，亲过她的侧脸：“汐嫣，我们成亲吧，我等不了了，一刻也等不了了。”

汐嫣红着脸，侧头依偎在杨子遥肩头：“你讨厌，谁说……谁说要嫁给你。”

“怎么？你不想吗？”

“我……”

他与她就这样相拥着，一如那年、那日，那个她上了他的马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