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帘遮盖严实的房间里,昏沉沉的,贺峻霖猛地从床上坐起身,床边人的动静让严浩翔也暮然醒来。
“怎么了?”
贺峻霖喘着粗气,全身冒出一层薄汗,他慌张地看了一眼还睡着的严浩翔,渴求保护般钻进那个熟悉的臂弯里。严浩翔握着柔软的腰,轻轻吻着怀中人的额头,声音有些沙,“做噩梦了?”
贺峻霖点点头,“我……我梦见爸爸妈妈倒在血泊里,周围全是火,好大的火——”
“霖霖别怕,梦都不是真的。”严浩翔打断贺峻霖的话口,安慰似得亲吻着他的脸颊。
也许是受到母亲的影响,平时坚定科学的贺峻霖也隐隐觉得不安,这个梦在暗示着他什么,他心里坚定的想。
“严浩翔,我要回趟家看看,我心里不踏实。”
严浩翔沉默了片刻,他幽深的双眼里藏着比黑暗更隐秘的情绪,让人看不清看不透,“好,我陪你。”
一早上贺峻霖都心不在焉,前往机场的路上,他紧紧依偎着严浩翔,只有抓住后者的手他才觉得安心。
“饿不饿?”
VIP候机室里,严浩翔看着身边人温柔地问。
贺峻霖摇摇头,“怎么办?我总觉得不安,他们很少不接我的电话的,现在甚至都打不通了!”说着,贺峻霖便红了眼眶,“……我害怕。”
严浩翔温热的指尖轻轻揉着贺峻霖的脸颊,眼里满是疼惜,“有我在呢。”
寥寥几字拥有着暴风一般的力量,将贺峻霖的心割裂、撕碎,随风散去,而严浩翔就是那场灾难的中心,他毁灭一切,却又重塑一切,而贺峻霖如今的这颗心便是被严浩翔一点点摧毁又精心建造起来的产物。
白色的机体伴随着巨大的噪声下落,缓缓停靠在空旷的平地上,贺峻霖刚下飞机就有些不适,他说不清是什么原因导致,只觉得身体里有千万根线交织在一起,乱成一团。
加拿大的夏季并不炎热,凌晨时分甚至有些冷,急促的风像个顽皮的孩子般冲撞而来,吹的贺峻霖柔顺的头发纷乱扬起,刺的他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严浩翔拿来早就准备好的外套,是一件咖白色的针织开衫,披在贺峻霖的身上,“穿上,别感冒了。”
贺峻霖从小就被照顾的很好,对于生活的小细节他总不会挂在心上,相比之下,严浩翔就格外详细周到,他做事总是完美到无可挑剔,他这个人也是如此。
柔软的衣料覆在贺峻霖的手臂上,温暖一寸一寸向他的心靠拢,他拉过严浩翔的手挽在自己胸前,这是贺峻霖缺乏安全感又渴望依靠的表现。严浩翔将人紧紧揽在身旁,轻声细语地说:“霖霖,如果冷就再靠近我一点。”
贺峻霖对自己的软弱颇有些恼羞,他垂着头揉捏严浩翔没有一丝褶皱的风衣外套,声音又细又小,“我太没用了。”
在严浩翔的意识里,爱一个人就是占有,完整的占有,他需要另一半通过依恋来证明自己的价值和无可替代的地位,他希望贺峻霖软弱,软弱到事事犹豫,踌躇胆小,永远不敢踏出自己设下的牢笼。
“又在说什么傻话?”严浩翔的情绪很平静,仿佛一望无际的海面,此刻的他也如深海般不可探测,他擅长伪装掩饰,正如他此刻的扭曲心思就不曾表露一分。
贺峻霖轻轻叹了口气,眼里的忧郁和愁闷就像是关不住的春光,来的直白又强烈,“是有点傻了,快走吧。”
因为父母的生意集中在北美洲,所以贺峻霖很小就来到加拿大生活,他喜欢热闹的夜生活,父母就为他购置了多套市中心的房产,便于他无论在哪里都有落脚的地方。相较于贺峻霖衷于玩乐的心思,其父母则更加喜欢清净的地段,那是一栋坐落在加拿大蒙特利尔街头的现代式建筑,整体以黑和灰为基调,呈现出几何的利落线条。
贺峻霖走上落满枯叶的门前铁梯,看着紧闭的门,一种无意识的紧张织成一张密闭的轻纱将他的口鼻都蒙住,难以呼吸。
随着“嘀”的一声,门突然被打开了,迎面是一个有点消瘦的外国女人,她显然被吓了一跳,连叫了两声“god”,捂着心脏的手不停地颤抖,一双死鱼般的淡蓝色眼睛又惊又疑地盯着贺峻霖看,眼神在触碰到紧随其后的严浩翔的那一刻猛然躲开。
“你是谁?为什么会在我家?”贺峻霖的语气并不和善。
女人知道主人家有个儿子在中国生活,而且他身边还跟着那个男人,她并不笨,瞬间就猜到了贺峻霖的身份。她操着一口蹩脚的英语,慌张道:“我是这里的帮佣,你可以叫我茉丝。”
贺峻霖眉头紧促,这个女人明显不是当地人,但他不想再去多想,直奔主题,“我爸妈呢?睡了吗?”
“额……”
她支支吾吾半天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手里提着的小包行李在这时引起了贺峻霖的注意,“你要去哪里?”
茉丝又小心翼翼地瞟了一眼严浩翔,但夜太深了,只有一层薄月光搭在他的肩上,几乎看不清他的神情,她顿时有些慌了。
“我……我,我正——”
“先进去说吧,吹的风有些凉。”严浩翔突然截住茉丝的话口,揽着贺峻霖的肩膀缓缓向前一步,只是几寸的距离,却让茉丝感受到了极强的压迫感,她连忙手脚无措地向门边靠。
昏暗的客厅被光线层层充满,贺峻霖抬腿就往楼上走,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楼梯的转角,严浩翔才侧脸看向一旁惶惶不安的茉丝,他的脸色阴沉,压着声音说:“他们人呢?”
“他、他们……我也不知道!”
“什么叫你也不知道?我让你好好盯着他们,你就是这么办的事?”严浩翔眯起眼,散发出令人胆颤的危险气息,“还是说……你是嫌你儿子的命太长了?”
低沉的声音就像是有千万斤重,压的茉丝就要跪地求饶,“不、不不!”
她的膝盖微弯,五官惊慌地挤在一起,不想贺峻霖急急忙忙跑下来,握在手里的手机显示着拨号的页面,茉丝连忙直身向后退。
“我爸妈为什么没在家?”贺峻霖抓着茉丝的手问,眼前人的慌张肉眼可见,这让他心里的不安瞬间达到顶峰,“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我……”
严浩翔走向前来,他不悦地看了一眼茉丝,“有什么就说出来,不要浪费时间。”
眼见两人一副不止不休的样子,她崩溃地哭起来,混乱地说着夹着希腊话的英语,“前段时间,好像是公司里出了十分棘手的事情,时不时有讨债的人来家里,主人正打算搬家,但就是在那个时候我接到男主人突发心梗进了医院的消息,人当场就没了,我告诉女主人后,没想到她精神会受到重创……我、我就是昨天外出没关门,她……她也许是跑出去,迷路了……”
听到这儿,贺峻霖感觉自己被打了一闷棍,天昏地暗,耳边不停地发出嗡嗡声,身体轻飘飘地向后倒,跌落在一个温暖的胸膛里。严浩翔半抱着贺峻霖,明显能感受到怀中人的颤抖,那张精美的脸此刻已经惨白的毫无血色,看上去竟觉得有些失真,他嘴唇蠕动,喉咙却痛的发不出一点声音,只能小声呜咽,泪水滑过他的脸颊时,仿佛他就是悲伤的实体。
严浩翔被这幅模样的贺峻霖吓到了,他的心陡然揪起来。
“报警了吗?”严浩翔凌厉的双眼此刻已经完全抹杀了那经常让人错意的温柔,冰冷而严肃的声音落到耳边比北风更折磨人。
“报、报了,但是……”
“但是什么?”严浩翔继续追问。
“但是警方并没有立案。”
贺峻霖此刻的眼神,是从未有过的愤恨,他依旧难以吐出一个字,眼泪也渐渐收住,他哭不出来了,甚至露出一个讥讽的笑。
严浩翔知道贺峻霖此刻的状态已经失控,他将人紧紧抱进怀里,尽力的安慰,“别担心,我会处理好一切。”
“霖霖,相信我。”
贺峻霖失神地看着门外渐渐泛起青光的天际,他沉默了许久才说出一句话。
“走吧,妈妈在叫我。”贺峻霖抬头看向严浩翔,满是泪痕的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该回家了,爸爸已经做好饭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