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界不志 第9章 匡正四

乐上青给自己放松了两天，刚被乐尧批完的文书又堆了起来。

案前，乐上青右手执笔，快速的在文书上画字。

乐尧坐在案边的毛绒毯上晒着从牖外斜射进殿中的太阳，赧明瑟被放在乐尧前方，十五根弦，如同湖水般泛着白绸似的光。

荷枝卯时就在院中跑来跑去，这会儿估计在院中的花丛里抓蝴蝶。

“拂晓，你不处理荷枝泽的事务？”乐上青问道。

“兄长和阿娘看到你传来的信，让我来帮你，等修士考核完再回去。”乐尧答道。

乐上青突然想到几天前茹苏出的主意。那真是家徒四壁穷困潦倒才能想的出来。

不知道茹苏的主意行不行得通。乐上青忧愁万分。

“但是明早不到卯时就要起床，我起不来。”乐上青抬眼看向乐尧，眼神略带诚恳，分明是希望乐尧代他。

乐尧睨了乐上青一眼，道：“今晚不睡觉明天自然不会赖床。”

“那我今夜要枯坐到天明，你会陪我吗？”乐上青蹭到乐尧身旁，语含期盼。

乐上青不论是言行还是举止，都能让乐尧肉麻。乐尧抵住乐上青想要凑近的头，说道：“离我远点，恶心。”末了，乐尧补了一句“我是不可能陪你的，毕竟我又不会在鸡鸣时唤出静沉去威慑。”

言罢，乐尧像是想到什么，手指悄然抚上瑟弦。

乐上青挠了挠脸，不自在的回呛道：“言不中听，诚恐伤吾耳。”语毕，便夺门而出，眼疾手快的抱起荷枝御剑离去，

乐尧抬手一拨，瑟声响起，朝乐上青攻去。却没料到乐上青跑的如此之快，只听嘭的一声巨响，瑟声撞上殿墙。

“轰。”殿墙上被砸出个窟窿。

动静将茹苏引来，派几个工匠修补后，茹苏道：“乐兄，下一次尊主应该就可以重新建一个宫殿了。”

乐尧道：“没必要，下次乐上青就要以地为床，以天为被。”

乐上青带着荷枝去了渝州。渝州湖边，荷枝忍不住伸出爪子，在水里抓了抓，想把小鱼捞上来。

荷枝抓了一会儿，只堪堪捞了两条小鱼，爪子被搅浑的湖水弄脏。乐上青坐在一旁比较干燥的地上，伸手摸了摸荷枝的头，朗声笑道：“小三花，你抓的鱼，我明日送给你乐大哥哥作赔礼。”

嘲笑的气息快要刺透正在抓鱼的三花猫。

荷枝像是听懂了，蹬腿便作势要跳在乐上青的头上，却被乐上青抬手抓住后颈，离远了些，嫌弃道：“你的爪子跟黄泥似的，脏。”

荷枝悬空挠了几下，爪子上残留的泥水甩到乐上青的界上，顺着光滑的界缓缓流下去。

乐上青放下荷枝，用朗月挡住身后伸来的手，轻佻道：“涵。”顿了一下，笑道：“嚣宋，神修是不是都这样，喜欢从其它修士身后偷偷做非礼的事。”

“我只是想帮你擦干净。”涵嚣宋道。

乐上青闻言，点了点头，但一脸不相信，正色道：“哦～那探士神君是怎么一回事，不过才与我阿姊认识几天，我见他都要到和我阿姊谈婚论嫁的地步上去了，丝毫没有点神修的样子。”

涵嚣宋眨了眨眼，他怎么知道。

乐上青见他久久不出声，觉得无趣，顺手抓过荷枝，握着它的爪子伸向湖中。

荷枝还未碰到水就挣扎起来，在快要炸毛的时候被涵嚣宋接了过去。

涵嚣宋左手握住它的爪子，右手捧起水，一点点的清洗黄泥。

反复清洗几次，湿的毛发干爽后，荷枝被涵嚣宋还给了乐上青。

“你来这里做什么？”乐上青问道。

涵嚣宋道：“春闼说这里的盛信燃花开的很好，我来看看。”

“青云端离这儿可不近。”乐上青道。

“其实还好。”

涵嚣宋一向冷淡沉默，乐上青虚假热情。交谈几句后便安静下来了。

一直到黄昏，秋蝉的悲鸣在凉风中渐渐消失。

这一刹那，涵嚣宋觉得一切都归于寂静。但乐上青听到，风与花的灵魂在共鸣。

“你明日要去主持考核。”涵嚣宋突然出声，提醒乐上青该回照水了。

被突然打断，乐上青有些惊讶，然后低头伤心道：哎呀，都说了是明天，天神就这么迫不及待的赶我走，那我就不在这招你烦了。”言罢，乐上青便起身抬脚作势要离开。

涵嚣宋在言语和情感认知上如流水荷花一般纯净，以为乐上青会错意，有些无措的组织语言。

却只憋出来一句：这并非我本意。

乐上青听此也不再故意引他说话，余光看到还在抓鱼的荷枝，啧了一声，提起荷枝御剑在不远处的湖面上，拿出旭羌箭刺中游鱼。

乐上青将手中的有些大的鱼举到荷枝面前，嘲笑道：“这么无用，干脆明日你也去考核。”

荷枝被嘲的抬不起头，想要挣脱乐上青的手，奈何后颈被捏住，只能愤怒地喵叫几声。

回到湖边，乐上青将鱼插到地上，荷枝被放到鱼的左侧。

荷枝见如此肥美的鱼近在咫尺，顿时不再一脸愤怒，反而蹭了蹭乐上青的腿。然后迫不及待的咬鱼，像是感到生命的流失，鱼开始垂死挣扎。

荷枝还没吃两口，就被鱼尾鳍扇懵了，反应过来后惊得跳起。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乐上青没忍住笑出声。

涵嚣宋神色平淡的看着炸毛的荷枝和快要笑倒在地上的乐上青，神的本性让他连最根本的情感都不能完全感知，最基础的情绪都不能完美表达。

故而，涵嚣宋在面对这些令他难以理解的复杂情绪时，只能沉默以待。

等鱼不再挣扎，荷枝总算能好好的享用这份佳肴。

明月高挂，虽然残缺，但依旧为文士所赞美。

涵嚣宋突然想起乐上青的朗月笛，**祭生册中写道“乐上青有两笛，稍长的名为庭山，颠覆六界易如反掌。较短的则名为朗月，眨眼间可毁灭一界。

乐上青用朗月时举止总会娴雅一些，吹的曲子柔和，细雨微微。

但在用庭山时，乐上青吹的曲子刺耳急促，杀气重重。”

朗月雅称，不论是嘴里念着还是耳朵听着，都带有潇洒利落的意味。

清脆的笛声骤然响起，纵然书中写的相明吹曲有多好，涵嚣宋还是觉得亲耳听到是不一样的。

旷野高飞的鸟，利落射出的箭。平常在朗月中藏着，经过乐上青奏曲，如竹篮水，谁都拦不住，倾泻而出。

“诶～涵放，好不好听，我吹的好不好听？”乐上青嘻嘻道。

涵嚣宋点点头，以作肯定。

“我吹的这么好听？！看来你还是挺有眼光的。”乐上青一副果然如此沾沾自喜的神情。

涵嚣宋见他快要飞上天去，沉默地转过身背对乐上青。

“唉～嚣宋兄你这就不对了，虽然本尊吹曲很厉害，但你也不能自卑啊。”乐上青倒挂在剑上，脸都快要与涵嚣宋相贴。

乐上青这样轻浮，语不着调的修士。在严肃又拘束的六界中，当是独树一帜的。偏偏又是死板且强大的神修最难以应对的。所以，饶是剑尖抵心都未曾眨眼的涵嚣宋此刻耳尖已微红。

涵嚣宋有些受不了这样近的面对面接触，侧头躲避乐上青，然后道：“ 你在荷枝泽时，风夫人难道未曾教授你常安礼？”

常安礼？乐上青已经快要忘记这种规矩多且严谨的礼仪。如今，他只模糊记得几条。

乐上青道：“是我阿姊教的。”

涵嚣宋道：“风姑娘举止端庄，知书达理。”言外之意便是，风喑怎么会将乐上青教导成这样的性子。

乐上青道：“那真是没法，我生性如此，受不得规矩管教。”

涵嚣宋不再言语，闭目塞耳。

“唉！嚣宋兄别不理我，可怜我不远万里，特地从照水来渝州陪你，你可真真是伤透我的心。”涵嚣宋觉得乐上青比蝉还聒噪，睁开眼便是乐上青左手撑着脸颊，眉眼弯弯。

涵嚣宋淡然道：“我与你，没有可说的。”

乐上青道：“真的吗？我可不这么认为，古语曰，自古神魔一家亲。我们怎么会没有可说的。”

涵嚣宋在周围设下避音咒，从可以随意伸腿坐改为盘腿坐，感受天地万象，汇聚日月灵气。

“涵放，涵放？”乐上青喊道。

见涵嚣宋真的不再回答，乐上青也学着涵嚣宋，盘腿坐。但乐上青丝毫没有要修炼的意思，仅单单闭眼休息。

“涵放，你今日来不来照水？”天刚蒙蒙亮，乐上青便急忙问道。

涵嚣宋道：“难以赴邀。”

乐上青微眯着眼，笑道：“那真是太遗憾了，明年，明年你来好不好？”

涵嚣宋觉得乐上青很奇怪，正常修士真的会笑着说遗憾的话吗？但见乐上青眉眼弯弯的样子，涵嚣宋还是道：“好。”

回到照水，乐上青仔细梳洗打扮了一番，在系腰带时，乐尧和茹苏敲门进屋。独留志岷千在屋外站着。

乐尧他俩围着乐上青看了又看，在见乐上青衣上用美玉金线绣的魔族柳条纹时，乐尧道：“当年大战窘迫时，穿的都是补丁的不合身的粗布麻衣，没有谁想过如今锦衣加身衣摆坠地的生活。”

茹苏也道：“是啊，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