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9】
真是羞死了……
谁想她近来做梦总是梦得离奇,还总是梦见水行……
这也还好,毕竟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日日与水行朝夕相对,梦见他也实属正常,可这些梦怎如此荒唐,简直荒唐至极!
梦里的水行全无那等对她臣服之态,不仅如此,他甚至高高在上,睥睨天下般的神色望她。
她梦见水行果真做了太子,这也还好,她和他无冤无仇,不仅无冤无仇,她还曾救过他命呢,不说山洞那会儿的事,因她自己都记不清是怎么救他的,可他中了毒,在客栈快死了,难道不是她典当了阿娘留给她的银项圈,再为他请了郎中,又亲自替他熬药吗?
这些也算救命的恩情了吧,她不求他回报,可他也不能恩将仇报以怨报德啊。
梦境里的水行根本不听她辩解!
因他是太子,高高在上,生杀予夺,谁都不敢忤逆他,他因她曾差遣他做长工做护卫一事而对她耿耿于怀,因此便要惩罚她,他罚她做各种活计,罚她做宫女,总之在梦里她一点儿好果子没吃到也就算了,后来……
梦境颠倒离奇,一次太子下朝归来,她又在做活,可谁想太子大手一挥,屏退所有宫人,她也要走,太子当即将她拦腰一抱几步便走向床榻,顷刻间便覆身而上,堵着她的嘴重重亲吻,大手还在她身上上下……后来的后来,她一边呜呜地哭一边求饶他也不听,反倒抱她起来,抱去一面镜前压着又……
这次他反倒温柔了些,却也还是让她十足为难,此类种种,在梦中倒迷幻不清,她也不甚清楚男女之事终究为何,只记得那些亲吻,其余的倒是一概不知了,甚至于那些颠鸾倒凤的细节,更是没什么印象,梦境里也不真切,但羞赧之情总萦绕不退。
这场梦如此荒诞,她哭得甚是可怜,也不过换来太子一句:“小姐娇气得很。”
末了又换了一副睥睨之色,亲着她耳珠沉嗓说:“孤,下回会轻些。”
她又羞又恼,吓得半死,惊坐而起。
神思恢复,她扭头,抬手掀开帐子,察觉天光已大亮,便拍拍脸下床。
水行不在房中,地上的铺盖已收拾得整整齐齐堆在桌案上。
她揉着眼睛打开门,水行也不在外边。一个伙计上来添茶倒水,她就问伙计:“看见与我一同入住的那位公子了吗?”
伙计道:“那公子在宽阔处练剑呢,那剑刷刷刷的,看得人心慌死了!姑娘,你家这位相公是做什么营生的?看着怪吓人的!问他吃不吃东西他还瞪我呢!”
“……”
苏弥烟跑下楼,找了半天,终于在客栈后边的一块空地那儿寻到萧衍。
他正舞剑,剑花屋得极其漂亮,令她眼花缭乱的。
“水行!”
萧衍舞剑的动作一顿,收了剑入鞘,回身向她。
苏弥烟奔过去,递给他一张煎饼,他接过来,但没吃,只问她:“小姐不多睡会儿?”
“不睡了,还得赶路呢。”
萧衍默不作声,一面捏着那张她递给他的饼,一面垂眸沉思,不知不觉走得快了些。
一回头,苏弥烟有些气喘吁吁的,他走向她,问:“小姐可是累了?”
“累倒是不累,只是你走得甚快,我跟不上你呢。对了,你从昨日起便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可是有什么心事?现如今我算是你半个主子,你有什么烦闷之事都可与我说的。”
“水行并无心事,小姐勿忧。”
“……好吧,你既没什么心事,那就多笑一笑,你这副样子总让我发怵,想到另外一个人……”
“小姐看我像谁?”
“我不能说,那个人可不是我们能见到的人物,算了,你就当我胡说八道。”
“……”
苏弥烟早已没了苏府千金那般的娇贵,皆因那主母薛氏总趁许敬德不在时作贱她,因此她早被磨平了与生俱来的娇气,如今她又落难,自然将水行看做与自己地位平等之人,再者她还有两个顾虑,一怕自己太过火,水行扔下她一走了之,二怕他真是天潢贵胄,她若惹恼了他,岂不是要被他在梦中那般欺负回来?
羞死了!好吓人!她才不要那样呢!
她一副心虚之态被萧衍看在眼中,只是他没多问她为何这般脸红,只以为天气热的,如今是三伏天,本就容易中暑,因此他未曾多想。
昨夜……昨夜他确实对她存了一份逾矩的心思,可也不过是坐在床边小心翼翼地以手背碰一碰她的脸,末了又克制地在她鬓发处似亲非亲地碰了碰罢了,若要更进一步,他不敢,也不能,她是主他是仆,身份云泥之别,他怎敢要她。
虽如今苏府是那薛氏做主,但苏弥烟在他心中依旧是千金贵体,碰不得,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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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继续赶路,萧衍驾马车,苏弥烟便在车厢内睡一阵醒一阵,幸而天气晴朗,无风无雨,二人赶在天黑之前到了山阳城。
这山阳城的城门处有官兵在搜查盘问。
萧衍将马车赶到城门下,守城官兵立即上前盘问。
“让开让开!我们要搜查!”
萧衍不答言,只沉着面色掀开马车帘子,马车内的苏弥烟则搭着他伸来的手臂下了马车。
因气候炎热,她在车内闷了一天,身上薄衫湿透,两腮酡红,香汗淋漓,又在头上戴了女子遮面用的幂篱,白色轻纱被风吹起,一阵香气扑鼻,那几个官兵只隐约透过幂篱轻纱窥见面纱下是一个美人儿,一时看得呆了,竟险些忘了盘问。
萧衍察觉这几个官兵盯着苏弥烟如此一副恋恋不舍的眼神,立即一副眼刀飞过去,一个领头的官兵正色吼道:“你瞅啥瞅?!信不信我扣了你!”
苏弥烟连忙掀开幂篱轻纱对那头领笑了笑,音色柔和道:“大人,不知为何搜查?我们自晋阳城来此探亲,赶了一天路了,大人快快搜查了吧,没问题的话我们好去投奔一家客栈歇脚的。”
她语调温柔,一颦一笑早已看呆了那几个官兵。
这头领也不是个不通情理之人,见到美人一笑,立刻换了一副嘴脸,一面拿手碰了下苏弥烟假意拉开她到一边说话,一面瞪了一回萧衍。
苏弥烟怕萧衍生事,回头对他挤眉弄眼,要他别多事,萧衍郁闷至极,却也无可奈何,只得抱着剑紧紧盯着二人。
那头领把她拉到一处说:“姑娘打晋阳城来?”
苏弥烟又一笑:“是啊,大人搜查得紧,可是这城中出了什么事?”
头领说:“具体什么事儿咱也不是特别清楚,只不过上边派人传了话,让严加盘查进出之人,姑娘自晋阳而来,想必舟车劳顿,我们也想尽快搜查了干净好回去吃饭睡觉的……”
苏弥烟不会听不出弦外之音,于是从衣兜里拿出钱袋子,又捻出一锭约莫五两的银子塞给这头领,头领眼前一亮,收了银子,也就好言道:“姑娘客气了。”
回头就让几个手下象征性地掀开马车帘子看了几下,见没什么异常,便挥手放人了。
萧衍一直脸色冰冷,苏弥烟怎会不知他在想什么?便放下身段安慰他:“水行,你笑一笑。”
“不想笑。”
“……”
“小姐怎能随便对这些人笑?他们敢碰你一下,水行……”
“你要怎样?一剑杀了他们吗?你想坐牢还是被砍头?”
“……”
一番话说得萧衍沉默,苏弥烟摘下幂篱,脑袋伸出去吹着夜风又说:“好啦好啦,我下次不让别人碰我,一点都不让碰,你怎么比来福和阿忠还要唠叨……”
萧衍不语,继续驾车赶路,因为宵禁的缘故,街上行人稀少,街上只三三两两几个行人,路边的小商贩也在收拾东西准备撤摊了,苏弥烟对他又说:“先寻一间客栈住下吧。”
“不必了,小姐不是要寻您爹爹去?别院位置我已打探清楚。”
“啊?你是什么时候打探到这些事的?”
“小姐不必多问。”
“……”
苏弥烟只好不再说了,吹着风看头上夜空,星子三三两两,月亮很圆,就是天还不够黑,月亮不够亮。
又走了一刻钟左右,马车停在一处别院,正是苏家的避暑山庄,门头朴素,用一块乌木书着“苏宅”二字,对联都没贴,怪冷清的,不够喜庆。
萧衍先下车,随即一言不发掀开马车帘子,伸了只手臂递向苏弥烟,苏弥烟便搭着他的臂膀慢吞吞下了马车,头一抬,对着那乌木牌匾看了会儿,旋即让萧衍去叩门。
萧衍去了。他立在门边,长身玉立,一身黑衣,怪像刺客的。
门叩了半天才有一个小厮来开,那小厮正是来福,来福见了苏弥烟,以为自己花了眼,使劲儿揉搓双眼,认了个透才欢天喜地跑出来,先对着苏弥烟行了个礼,擦着眼睛道:“小姐怎么来了!”
他说完往后望一望,没看见王家人,便问:“小姐怎么只带了水行一个人?好歹是回门,这王家人怎不让新姑爷陪着小姐来?”
苏弥烟一听便知爹爹他们还未收到王家人的消息,一时内心的担忧去了大半,但没一会儿又忧愁起来,她这一现身,爹爹他们不是要问东问西?
说不定得知她和王兰之没有礼成,会绑了她送回王家去呢!她岂不是刚脱离了老虎窝又入了狼窝了!
“爹爹他们呢?可是在吃晚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