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夜在旭明殿中踱着步子,墨幽在他的身后站着低头等待。
他一边踱步,一边频频地往窗外看去。天色逐渐变亮,照得旭明殿更加熠熠生辉。
魔尊不讲话,墨幽就也不开口。
直到天色大亮时,南宫夜才停下他兜圈子的行为,将侍女递上来的茶一饮而尽,把茶杯放在桌子上。
“再等一日。”
墨幽知道南宫夜是在说给他听。
“如果等到今夜子时他们还没有下山,明天就差人去寻。把你队伍里百年内没登过山的都派上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务必要把云朝辞带回来。”
云朝辞伸手去碰,那片金色的草叶就窜入了他的眉心。神魂受到的冲击让他忍不住捂住了自己的额头,整个人半蹲下来。
君之楷赶紧过去扶住他,让云朝辞坐下。在碰到云朝辞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云朝辞身上异常的热,伸手去摸他的额头,一片滚烫。
心道不好,他想去探云朝辞的神魂,放进去的神识却在刚进去时就感受到了灼烧。云朝辞的识海,就像是熊熊的火海一样,放眼望去,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到处都是废墟,被烧断的房屋坍塌下来,掀起一片火花,有些刺眼。没有火的地方也被烧的漆黑,用手轻轻一碰就被拨下来。
他只来得及窥看一眼,就被袭来的火焰一把烧尽,回过神来还心有余悸。
云朝辞额头还是烫的惊人,君之楷想给他输送灵气,但发现云朝辞的身体根本吸收不了。刻不容缓,君之楷当机立断地决定背起云朝辞,匆匆下山。
曼珠沙华的花瓣稍微合拢,和雪山之上的那道声音一起,等待着他们的离去。
“你问我他们二人后续的结局?那我也不知道。”
大片的曼珠沙华不满地摇了起来。
“好了好了。”那道声音有些无奈地说道,“他们两个人的命运,只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花朵安静了一瞬,像是在思考其中的含义。
“不过……”声音凝视着他们走下山的背影,眨眼间就离出极远,变成视野中的一个黑点,难分你我,“凝神竟然会对他表示青睐……”
“是有缘之人啊。”
南宫夜终于等到了守在玉姑雪山山脚下的魔兵的传音,他听完后立刻起身。
“去跟第三魔将说,速来玉姑雪山。以及再把华鸦叫过来。”对着一旁的魔侍吩咐好,南宫夜就往北边赶去。
他到的时候,就看着君之楷坐在床边,拉着云朝辞的手。此刻也顾不上寒暄,南宫夜走上去询问云朝辞的情况。
“是因为上山的影响吗?”他猜想他们并没有遇到凝神草,可能云朝辞的神魂遭受不住雪山的洗涤了。但万幸是人还活着,南宫夜想。
“不。”君之楷还在担忧地看着云朝辞的脸色,“他在山上没有异常,是遇到凝神草后才变成这样了。”
“魔尊。”君之楷锐利的眼光扫向南宫夜,眼底里隐隐有几分杀意,“你们不是说,这是能够稳固神魂的药草吗?”
南宫夜第一次感受到仙人的威压,沉重地让他喘不过气来,他感觉自己能看见面前凝出实体的杀气。如果回答的不好,君之楷恐怕会无视天道的限制,直接动手吧。上界与下界实力的悬殊差距,比他想象的还要大。君之楷的灵力深不见底。
他都感觉这么不妙,就更别提其他普通的魔兵了。早已经承受不住,在屋外跪倒一片。
“修补神魂是个很漫长的过程,因人而异。”他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虽然每个人反应不同,但像云朝辞这样如此痛苦的,南宫夜也是头一次见。
详细询问了他们见到的凝神草的样子,南宫夜确信君之楷没找错,所以感觉更加怪异。从残缺走向完整应该是一件好事,但为什么云朝辞的表现却是在抗拒。
谈话间墨幽也带着华鸦也到了,南宫夜摆手示意他们不必行礼,直接上来给云朝辞诊治。
屋内的气氛有些沉闷,君之楷不说话冷着脸的时候,身上的煞气也不做任何收敛,让跟着一起来的华鸦额头上都冒出了大滴的冷汗。
“这是我们魔族最好的医师,也接待过不少神魂不稳的病人。”南宫夜介绍道。但君之楷的神情并没有因此变得轻松。
华鸦也想尝试去测探一下云朝辞的神魂,但马上就被火焰赶了出来,她能感受到云朝辞体内的抗力,预想这就是病症所在。
“这位公子体内有火焰在保护着他的神魂。而凝神草是需要与神魂融合才能发挥作用,所以二者在公子的体内发生抗衡,这才导致他昏迷不醒。”华鸦向君之楷说明情况。君之楷略微颌首。
“那凝神草对他有用吗?他什么时候才能醒?”
“君仙尊不必太多担忧。”在来的路上墨幽已经向她说明过情况,“凝神草百利无一害,只是融合的过程会较旁人久一点。”
“公子的神魂被防卫地很严实,我没法插手。”
“现在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墨幽。”走出门口,南宫夜喊了第三魔将的名字。墨幽安静地站在他身后,他知道魔尊不需要他的回答。
“我果然没有看错人。”
他听到了深深的叹息。
终于,有希望了吗……
云朝辞醒过来出乎意料地早。
君之楷先是感觉到他握着的云朝辞的手略微一动,往上看时就和云朝辞的眼睛对上了视线。他感觉自己的手上还是有暖意从云朝辞那里传来。
他识海里的火焰褪去了吗?
还是说,火焰虽然平息了,但是留下的影响还在。
“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君之楷去拿了杯水,递到云朝辞嘴边。但云朝辞只是稍微抿了一口。
“很累,但是感觉很清醒。”云朝辞用指尖敲了敲自己的额头,想要驱散脑海中的疲惫之意,“我们……在雪山上发生了什么?”
“你吸收了凝神草,然后就昏迷了。”君之楷概括了一下发生的事情,“对了,魔尊带了个医师过来,我去叫她。”
云朝辞安静地坐起来,靠在床上。窗户被挡的很严实,一丝光都没有透进来,看不出外面的时辰。屋内的感觉像是阴朦朦的雨天,没有太阳也没有亮光,能看清身边的装饰,但是闭上眼睛的时候不会被光打扰到。
很适合再睡个回笼觉。
所以云朝辞选择坐起来维持一下自己的清醒。
马上华鸦就跟着君之楷一起进来,她也看到了云朝辞眉眼间的倦意。就像是刚刚打完一场战役,精疲力竭,但是又不愿睡去。
她还拿了支蜡烛进来,为屋内带来一丝光亮。是支扁而圆滑的白烛,火焰平静地燃起,并不晃眼睛,还散发着清香。华鸦说,这是专门用来安神的烛火。
云朝辞也同样在打量着华鸦。身着白衣,挽起长发,笑容温婉的女医师,让人感觉分外亲切。她像是年长一点的姐姐,温言细语地关心各个病人的情况。
但是云朝辞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着话。
神魂本来就不好诊治,华鸦也只是简单的看了一下云朝辞的情况,对方不愿意让她的神识探入,只能透过外表窥见。不过墨幽说,云朝辞的情况好一点了。
“原来就像是一身破破烂烂的布料,哪里都是缺失的大口子。现在感觉被丝线缝了起来,虽然还是破损,但至少没有那么空了。”
“但是凝神草也只是起到衔接的作用,其中缺失的内容是补不上的。”墨幽提醒。
瞧着云朝辞实在看着很累,华鸦嘱咐他好好休息后就离开了。
房间里再度回归寂静,云朝辞看着窗户外边。
“几时了?”他问。
“酉时了。”君之楷回答他,“你昏迷一天了。要再睡会儿吗?”
云朝辞摇摇头:“头很晕,但我不想睡。我想看一看外面。”他指了指窗户,君之楷就起身去把窗帘拉开。
这里可以看到雪山。
阳光照在白色的雪上显得有些亮,这个时节的太阳下山的晚,现在外面的天色还正好。
云朝辞安安静静地观赏了一会儿雪山,看得君之楷都以为他想再上山一次,想着这一次无论云朝辞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他。对方却把视线收回来,再度放到他的身上。
“你守了我一天么?“他打量着君之楷的气色。
“我不累的。”君之楷自己并不需要休息。之前是守在床边等着云朝辞醒来,现在虽然云朝辞已经苏醒,但是他还是不能完全放下心来。
“那就陪我睡一会儿吧。”云朝辞侧躺下去,把被子拉到挡住半张脸的程度,只有眼睛和额头露在外面,但是他披散着的长发遮在脸上,让君之楷看不见他是否闭上了双眼。
君之楷想要去给他把帘子拉上,但是云朝辞拽住了他的手。
“就这样吧。”他把君之楷往床上拽了拽,意图很明显。
“那蜡烛呢?”床头的白烛还在燃烧着,熏香点满了整个屋子。
“不用管。”
君之楷也就不再抗拒,脱了鞋子翻身上床,云朝辞闭着眼睛往他的方向躺着,君之楷从上往下看能看见他的头顶。交叠的手没有松开,不用云朝辞提,君之楷也还记得自己上山前做出的承诺。
烛火在云朝辞的那一边,他可能只是不想看见光所以才侧躺着,君之楷努力压下自己意动的想法。他俩的手还十指相扣着,君之楷不想让云朝辞觉得自己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他用另外一只手轻轻撩起云朝辞挡住脸的头发,发现这个人已经沉沉睡去。
梦中的场景这次格外的清晰。
云朝辞沾满血污的衣物,胸前的青剑,踉跄的步伐,和身后看不见底的酆落崖。君之楷想要伸手去抓住他,但看到云朝辞的表情的时候又止住了手。
是怨恨,云朝辞的脸上写满了怨恨。
君之楷感觉自己的背脊发凉,被钉在原地,向前不得,也逃避不了。
“我在酆落崖底很痛苦。”云朝辞的声音很平静,但是君之楷感受到了地面下的暗流涌动,远不只是表面上的那般安和。
风把他的黑发吹起,君之楷看见半截蓝色的发带像是被火焰烧焦了一样,在他眼前碎成黑色的小块。
“君之楷。”
“为什么死的不是你呢?”
云朝辞醒来的时候,感受了下手上传来的力道,坐起来观察君之楷的情况。
他陷在梦魇之中。
云朝辞凑过去能听见他有些急促的呼吸声,嘴巴微微开合,像是再说些什么。
太轻了,云朝辞再次凑近,几乎要把耳朵贴到他的唇边才听得见君之楷的话语。
云朝辞。
君之楷说的很轻,但云朝辞还是听到了,他在喊他的名字。他迟疑了一下,一时有些不知该如何应对。
君之楷为何而痛苦?他喊他名字的语气太过于悲怆,让他不知所措。
他能清楚地看见君之楷的神色,对方只是略微皱眉,显出内心的纠结和矛盾。云朝辞手抬起来又放下,最终只是轻轻贴在了君之楷的侧脸上。对方感受到他的动作后立刻贴了过来,就像是小鹿渴求水源一般。
云朝辞最终起身吹灭了自己这一边床头的蜡烛,屋里唯一的亮光熄灭后,一片漆黑。他躺了回来,正对着君之楷的脸。对方还是不安稳的样子,却无意识地向他靠近。云朝辞没有选择躲闪。
三千世界烛燃烬,与君共寝至天明。
之楷:噩梦缠身。
朝辞:……这样会安稳一点吗?
最后一句改自高杉晋作的三千世界鸦杀尽,与君共寝至天明。
有隐含的想与你一起长眠不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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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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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二十八章.灯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