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霜月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凝神

清早的玉姑雪山前。

魔尊南宫夜难得莅临玉姑雪山，所以也引来了不少魔族的围观，猜想着他们的魔尊大人是否又要准备进行百年一次传统的登山行径了。

但是南宫夜只是背对着雪山，神色凝重地看着眼前的人。

“云道友，你不能上山。”

云朝辞的脸上还是照旧波澜不惊的表情，他只简单地说了两个字。

“让开。”

态度很强硬。

原本背着的大剑也被取下，云朝辞双手拿着剑柄，大有一副强闯也要上山的架势。

南宫夜觉得很为难，但还是苦口婆心地劝道：“云道友，你的情况真的不能上山。君仙尊要是知道了，也不会让你上去的。”

君之楷在玉姑雪山上已经待了五天了。众人心里跟明镜似的，怕是凶多吉少。在雪山上待了超过两天的人，还没有能再走出雪山的。

“君仙尊想必自有把握。”话虽这么说，但是南宫夜心里也很没底，因为这件事没有前例，“退一万步说……君仙尊要是回不来，云道友你上山也是选择送死。”

云朝辞是个很清醒又果断的人，南宫夜知道他也判断地出来。

也许该瞒着云道友，不告知他玉姑雪山只能待两天，南宫夜暗暗地想，也不知道是谁多嘴把这件事告诉云朝辞的。

但是对于云朝辞，隐瞒是没有用的。

“君仙尊要是知道你为了他而踏入险境，恐怕会更难过吧？”南宫夜还想着再劝一劝。加上君之楷的身份，南宫夜也觉得不是没有希望。

“他因我上山，我自当为他负责。”

说罢，云朝辞就无视了面前的南宫夜，径直往山上走去。妖艳的曼珠沙华在风中摇曳，红的似乎能滴出血来。

“尊上，您最后为什么不拦住他呢？”墨幽站在南宫夜后面半步，看着魔尊盯着雪山的背影。南宫夜的眼神明明落在雪山上，又像是在看向远方。

南宫夜长叹一声。

要是再僵持下去，云朝辞恐怕会失去耐心，即使用剑开路也要上山吧？他还没有想和云朝辞为敌的打算，那柄浑身漆黑的大剑——南宫夜觉得不详。

更可况云朝辞那样认真的眼神……南宫夜毫不怀疑对方不会留下丝毫情面。他当然可以试着强行出手把云朝辞打晕，但是……

“拦不住的。”

“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他转过身，衣袖带起一阵风。

“差人在这里守着，一直守到君仙尊和云道友下来为止。”

墨幽恭敬地说：“是。”

山顶上，云朝辞站在君之楷的面前，他手中的黑剑与身旁的白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山顶上，只有黑白两色，但已经囊括了世间万千。就像山水画，黑墨与留白构成了全图，但却画尽了世间。

恍如隔世。

点墨剑掉在地上，上面的血滴也一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君之楷从幻境中来到现实，一时间还分不出这是不是梦境。

云朝辞把剑放下，上前来拉起他的手，带着他站起来。

君之楷只是单纯地顺从着他的行动，眼神一直放在云朝辞的身上，一刻也不曾离开。手上传来的冷意告诉了他现在的状况。

眼前的人，是现实中的云朝辞。

他收敛好情绪，整理好思绪，本想先对云朝辞笑一笑，但随即就脸色一变。头顶的太阳日光灼灼，没有遮挡地照耀在他俩的身上，照着云朝辞都有些不真实了。他换了个位置，想为云朝辞挡住这片阳光。

“你怎么上来了！现在有没有不舒服？”他不想，也不能看着云朝辞再在眼前消失一次。玉姑雪山的警告如鬼魅的低语般响起，让君之楷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人捏住了一样疼痛。

“你在山上待了五天，我来找你。”云朝辞对这阳光倒是格外的喜欢，他侧过身站到阳光下，半眯起眼睛看着太阳，像冬日里懒洋洋地晒太阳的狸猫。

如同幻境和现实的重合，不论过去还是现在，云朝辞都为他而来

不愧是离太阳最近的雪山，君之楷感觉太阳就在他们头顶不远处的位置，近的好像可以伸手触碰。但真的伸出手去，又感觉遥不可及。

墨幽的叮嘱与警示并非空穴来风。破损的神魂就像是落在地上的雪花，被太阳照射着一点点融化，与玉姑雪山山顶的雪水融为一体。

只是云朝辞看着完全不受影响，他还是安然自得地看着，还有闲情雅致和君之楷讲几句关于化妖山上的风景。

毕竟满山的曼珠沙华可不常见。

“你是怎么上来的？”君之楷想起自己的经历，一进雪山的时候就进入了自己内心的回忆，在想云朝辞是否也会想起些什么。

“？”云朝辞有些不明所以，“彼岸花不是会自动让道吗，我就顺着走上来了。看到你的时候我还以为你被蚕丝包裹住了。”

白色的雪层层密密地网罗住他，从外侧看也只能隐约看见其中的人的身形，但是看不真切。

“我试着用剑能不能斩断，但没想到它就直接消散了。”他说的轻描淡写，但对君之楷而言却没有那么平静。

如果云朝辞没有来，君之楷会把点墨剑真的刺下去吗？

他对这个问题的答案，几乎是肯定的。他也知道，哪怕砍的人是他，点墨剑也不会收力。这柄剑只会在云朝辞手上表达自己，在他手上就跟一把无灵的普通剑一样，无法从外表上看出来这是杀戮之剑。

但是被点墨杀死的人，将没有再次轮回的机会，不论在哪，都找不到神魂的归宿。

君之楷以前从未想过，那样那些人的魂魄会去往何处。但在刚才，他看见了云朝辞的亡魂。会对他温柔笑着的云朝辞，对他抱有恨意的云朝辞，他的神魂分裂成几个部分，唯一的共同之处只有一片混沌和都在冥界这件事。

冥界……君之楷更加地在意起来。曾经解答不了的疑问有了新的可能性。

“朝辞，谢谢你。”他真心实意地道谢。

感谢你再一次地救了我。

云朝辞回过头来望着他，由于是逆光，君之楷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为什么道谢？”

“因为你来了。”

“但是我本来就应该来，所以你不必言谢。”

君之楷看着云朝辞，这个人总是如此。擅自把责任揽在自己身上，不喜欢欠他人的人情。君之楷知道云朝辞只是说出了真心话，所以才感到有些苦涩。

如果云朝辞能再坦然一点地接受自己的好意就好了，如果云朝辞不跟自己见外就好了。想要和这个人有更亲近、更自然的关系，但也更加地心疼这个人。

不想分的那么明确，因为就是还想要继续有瓜葛。

听云朝辞讲了一下他的异常情况，君之楷有些后怕和懊悔。如果因为他而导致云朝辞出事的话，他肯定会悔恨地无以复加。

他想着赶紧下山，不知道待的时间的长短会不会影响云朝辞，但是云朝辞拒绝了。

“这个机会很难得，所以我要在山顶待到明天的清晨。”他以一种“今日天气甚好”的普通语气说出了这句话，而君之楷只感觉自己有些头疼。

是陈述的语气，而没有商量的意思。

于是君之楷开始思考要如何说服云朝辞下山，或者使用非常规的手段。但刚想到这个念头就放弃了。

云朝辞很讨厌别人强迫他做事情，尤其这件事情还违背他的意愿的话，哪怕使用一些手段也只会遭到他的反抗。讨厌别人瞒着他自说自话地做着“为他好”的事情，比起结果上的好坏，他更在意经历的过程。

即便反抗不了也会在后面给这个人添堵。

在外人看来是过于自主的性格，也不会听从自己不喜欢的安排。君之楷想起自己曾经邀请他加入师门但是被马上拒绝。但也许，只是他看透了那个修真界，所以不愿加入。

正是因为相当有主见，所以有时候才这么任性吧？

君之楷自然不会去触他的霉头。他也很难做些令云朝辞不喜的事情。从一开始，他就只会做出陪着他的选择。

晚上的雪山很冷。山上被雪完全覆盖，君之楷无法理解这些彼岸花是怎么从雪里长出来的，只能称之为玉姑雪山上的奇迹。

“也许脚下就埋着尸体呢。”云朝辞像鬼魂般从君之楷的身后冒出，突然幽幽地说道。虽然话语说的吓人，他自己脸上却没有害怕的表情，反而有着几分期待和兴奋。

“然后晚上就有冤魂出来索命？”君之楷顺着云朝辞的话往下讲，也想象了一下那个画面，感觉像是某个怪谈。

可以把这样的故事编进话本子里，他心想，不知道魔族会不会这么编排他们的圣山。但魔尊的风流逸事都被传的那么广，想来也是不会在乎这一点的吧。

云朝辞摇头。

“那太一般了，我们需要更加诡异一点的。”云朝辞蹲下来用手抚摸曼珠沙华的花瓣，花瓣有着厚度和韧劲，摸起来也很光滑，就是太过纤细，很容易被扯断的样子。但云朝辞的动作很轻柔，彼岸花在他的手中反而绽放的更多了，中间原本向内曲的花瓣也有些向外张开。

玉姑雪山的花也有灵性。

“想象花丛中突然有一个人站起来，他的双脚隐藏在花的下面，向之楷你走过来。”云朝辞站起来，曼珠沙华这次没有给他让路，让他的小半条腿都湮没在了花的下面。

他顺着彼岸花组成的花道向君之楷走过来，曼珠沙华异常的配合。在君之楷的视角看来，就像是一步一生花，但曼珠沙华始终都把他的脚挡的严严实实。

“在夜晚下你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山风阵阵形如野兽的哀嚎声。”云朝辞的影子像是被花朵分割，月光照在影子的缝隙上，此时风又吹起，他的影子像池塘里泛起的波纹。

细碎的。

“等走到你面前的时候，你才看清了这个人的脸。”

“发现这个人闭着眼睛。再往下看，发现这个人还没有脚，全部都是彼岸花把这个人托了起来，送到了你的面前。”

君之楷有些紧张，云朝辞凑的有点近了。晚上很黑，云朝辞应该看不出他的脸红吧，君之楷胡思乱想。

“你以为是枉死在花丛中的冤魂，所以被吓到往旁边跑，但是这个人紧追不放。没力气的时候以为自己死定了，但是他却什么也没做。”云朝辞拽住了君之楷的衣袖，君之楷也象征性地后退一步。

“因为他只是个在梦境中迷失了自己，不愿意醒来的人。”

“彼岸花觉得这个人太孤独了，难得见到同类，希望你能来陪陪他。”

讲完了这一切，云朝辞从花丛中踏出来，君之楷看了一眼，他的脚完好无损。

“并不是个恐怖的故事啊。”

云朝辞走到他身边。

“毕竟曼珠沙华很美，我会手下留情的。”他轻声说道。

“不过这个故事是不会发生的吧？毕竟，不可能还有尸体留下来。”

他的故事极大的冲淡了君之楷在梦境中就一直紧绷着的心，那些琐碎又不敢提起的往事再度回到心底里。

云朝辞没有困意，后半夜他们一起坐在山顶上，等着黎明的到来。在最接近太阳的地方，是否能成为第一个看见今日太阳的人呢？

君之楷担心他冷，想给他披上件外衣，云朝辞看了他一眼，转而握住了他的手。冰冷的感觉从手心里传来，君之楷选择反握回去，想给云朝辞暖暖手。

但他又很快放开了。

“哪怕这样握着，我也感受不到暖意。但你的手会被我冷到的。”他解释了一下。

如果我说我完全不在乎呢？

话语几乎要脱口而出，但还是被君之楷咽了回去。

等到清晨第一缕阳光升起的时候，太阳隐约露出一角。

一片金色的、形如羽毛的草叶落在了云朝辞身前。

朝辞：这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之楷：哪怕失忆了，朝辞还是会再一次地拯救我。

不过君之楷又要退一步了呢。（叹气）

咳咳，今天我又要继续审签了，祝我自己好运！（心虚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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