匆匆赶回太和的一路上都有听到对广陵剑派的议论。
严淮洁癖甚重,午饭后必须沐浴一番,先一步回了院子。
一个男人在太和大殿前负手而立,面容冷峻,气质严肃。
文经珩快步迎上去,恭敬道:“师父。”
此人正是刚回到太和山的三长老楚岑。
楚岑只微微点头,对着楚翘道:“楚翘,随我来。”
庄栀探头往议事厅里看去,加上楚岑楚翘二人,太和现今所有的长老到齐了,看来是有大事要议。
想必是广陵剑派的事。
庄栀仍未从这个消息里缓过来。
广陵剑派位于广陵故地,专修剑术,与太和曾经两家并立,后来逐渐式微。掌门确存道人,天资聪颖,美名在外,二十五岁时在师门最落魄时接任掌门,当初谁都以为他能一挽广陵剑派的颓势。
庄栀记得确存道人座下的大弟子卫怀迟,是不可多得的少年英才,梦里在这届拭剑大会的剑术擂台上一举夺魁,将来也许能成为一代剑豪,算来年纪只有十八岁。
任谁听了都觉得可惜。
太和大殿外步履匆匆的弟子们做着下午的准备。
庄栀叫住文经珩。
“师兄,我有东西要给你。”
“什么东西?”
“给你你就知道了。”
文经珩跟着庄栀来到院子里,庄栀回屋拿来了一袋油布包着的东西。
文经珩打开一看,是一堆深灰色的粉末。
“这是?”
“我做的草木灰,我不是故意要打翻你的盆栽的。”庄栀道。太和山禁止弟子用火,这些草木灰是庄栀避人耳目偷偷去后山烧的,本想那天开完会给的,不曾料到会意外昏迷到试剑大会。
其实气早就完全消了,但文经珩还是装作一副勉强的样子,撇开头道:“算你有心,我勉为其难......”
话还未说完,庄栀的人影早已飘去门外。
文经珩也跟过去,看到一个白色身影。
“你这人怎么鬼鬼祟祟地在这?”庄栀问。
大摇大摆捏着扇子路过的邱约:“我吗?迷路了。”
“这边是弟子宿舍,外人请自重。”文经珩道。
邱约看到文经珩,倏地合上折扇,朝文经珩作了一揖,“在下邱约,小字承谦,见过文公后人。”
文经珩面色倏地沉下来。
邱约是当朝皇帝的亲侄子,也正是因为这层身份在,邱约在江湖中才能如此我行我素,毕竟谁也不想惹上朝廷。
庄栀赶紧岔开话题:“天闻楼是你开的,你一定知道很多消息吧?”
天闻楼是江湖里目前最大的情报组织。
“然也。”邱约轻轻一扬手,价值连城的折扇徐徐展开。
“我能问问广陵剑派被灭门的事吗?”
“可以,只要这个数……”邱约掰手指准备报价,忽然倚墙而立,侧头浅笑。
突然的做作变脸看得文经珩不禁握拳。
“你们两个不准备一下吗?”楚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准备好啦师叔。”庄栀回头应道,转头给搔首弄姿的邱约翻了个白眼,原来他是为了楚翘来的。
然而楚翘径直进了院子,没看邱约一眼。
庄栀有了个点子,“我拿我楚翘师叔的择偶标准跟你换情报如何?”
“此话当真?”邱约立时站直了,“看在你们师叔的面子上,天闻楼破例一次。”
“这可是我好容易问来的。你先说。”
“此事发生在一个多月之前,剑痕遍布整个广陵剑派,大部分都出自一人之手。山上无一活口,掌门确存道人也……蹊跷的是事发后几天有人收殓了所有尸骨,埋在了后山。”邱约顿了顿,补充了一句:“江州已经下了三个月的雨了,怪得很。”
广陵剑派的弟子多是孤儿,且确存道人专注剑道,很少结交江湖门派,以致灭门之事一个多月后才被人发现。
一人倾覆一个门派,当今武林有人能做到吗?
“我说完了,你的呢?”邱约打断了庄栀的思考。
“青云子。”庄栀抛出一个名号。
“青云子?”邱约惊呼,“青云子!我明白了。”随即足尖轻点,凌空而去。
“他明白什么了?”文经珩疑惑。
“不知道,希望他知难而退,毕竟我们师叔初恋可是青~云~子~那个级别的。”
“我先回去了。”楚翘回来说明散会了,文经珩得回去同楚岑汇报了。
“快去快去,迟了你就要被三师叔骂了。”
庄栀沉思着踱步回院子里,现今的线索无法厘清广陵剑派被灭门的真相,得找到更多线索才行。
严淮坐在院中石凳上整装待发,细细擦拭着佩剑。
看到剑术界的未来新星,庄栀默默把叹息咽了回去,她在剑道方面是真没有天赋,意外做了场长梦,也只是多了些无法同外人道的思绪。
“怎么啦,愁眉苦脸的。”楚翘拍拍庄栀的后背。
“师叔,你们在议事厅里谈了什么呀?”庄栀按捺不住问。
楚翘已换回灰白为主黑色为辅助的太和长老服饰,如下午的天色,她抬头望着天道:“听说江州还在下雨,待此间事了,我要去江州看看。”
广陵更名为江州已有二十余年。
“我也想去!”
“你……”楚翘后退一步,用目光丈量庄栀与自己的身高差,“还未满十五吧?”
太和弟子到了十五岁方可下山历练。
“四舍五入我可以是十五。”庄栀不动声色地踮起脚。
“你唬我也没用,大哥同意才行。”
算算时间,下午的试剑大会也快开始了,庄栀便催促着楚翘和严淮入场。
然而她忘记了这种大场合掌门是最忙的一个人,她根本没有机会去找黎珖。
庄栀和严淮一起到太和弟子的场地,楚翘则继续去高台边上维护秩序。
楚岑与文经珩站在一边,文经珩背手低着头,不时点头,大概是在挨训。怕被连累的其他弟子们很自觉地避开了这对师徒。
“三师叔在说什么啊?”庄栀问早到的弟子。
“好像是说大师兄比试表现不够好,明明那么精彩,你说是吧师姐!”
“就是说啊。”庄栀连忙附和。
没想到文经珩就在下一组,她忙着和蒋庭梧聊天,比试一点没看,听别的弟子说的想必不差,只是三师叔楚岑一向要求严格。
庄栀挪到文经珩视野里,一踮一踮地吸引文经珩的注意。
文经珩投过去疑惑的眼神。
庄栀咧嘴一笑,飞速地变换了几个鬼脸。
碍于师父还在身旁,文经珩只能趁低头应和的时候压下嘴角。
简直太好哄了。庄栀事了拂衣去。
下午场地被划分为四个,分别作为短兵、长兵、重兵和其他武器的比试场地。
楚岑宣布弟子们可以自由前去观战,他要去担任长兵区的评委了。
剑为百兵之首,属于短兵,剑术是试剑大会的重头戏,所以短兵区的评委由掌门黎珖亲自担任。
庄栀踮起脚使劲张望,看到楚嵩在重兵区,楚峣在百兵区。
只有五长老楚岷不在台上,庄栀去问陈婉君才知道原来楚岷报名了重兵的比试。
楚岷掌管太和剑庐,平日里深居简出与人交往甚少,也不收徒弟。
对于这个五师叔,庄栀最大的印象就是他真的热爱打铁,现竟已到要用锻造铁锤来比试的地步了。
梦里庄栀只关注了短兵区,最后胜者是广陵剑派的卫怀迟,如今广陵覆灭,那此番胜者会是谁呢?
武林因修仙的风气颓靡了二十多年,试剑大会停办了两届,报名比试的多半是江湖新秀。
天地氤氲,万物化醇,确实有前辈因修炼得道而延年益寿,但距离登仙,庄栀觉得实在太遥远了,就如同她和繁星的距离。
小时候庄栀抓着黎珖的手感受灵力,虚幻飘渺,还不如黎珖手掌的温度来得真切。
庄栀抬起右手,看着空空如也的手掌。
娑临常常这样伸出手,感受雨滴,感受雪花,感受血滴下来的温度,感受风吹过的虚无。
命运为何会让她们这样两个毫不相关的人纠缠在一起呢?
困于娑临意识中的庄栀,在看不透娑临意图的时候,她都会这样疑惑。
一个拳头猝不及防地放上庄栀的掌心。
“猜猜里面是什么?”文经珩卖关子。
“肯定是糖,哄小孩子的。”庄栀笃定,这样的把戏他玩过不知几次了。
“哄你的。”
“我又不小了!”
“你猜错了——”文经珩张开手掌,“什么都没有,哈哈。”
“……”算了,拥有十八岁的记忆的她不应该和十四岁的幼稚鬼计较。
“用菜刀的不是应该去短兵区吗?”
“他还带了砧板。”
“……”
“这个铁砂掌炒栗子也太方便了吧!”
“别被他听到了。”
“……”
“你快去吸引一下四师叔的注意,别让他发现戒尺这么好用。”
“晚了。”
“……”
一个下午庄文二人都在百兵区观战,见证了各式各样的武器和路数,由于站得离擂台太近,还被飞出来的道具祸害了几次。
酉时一到,各个擂台都截止了比赛,各派弟子陆续归队。
黎珖上台宣布试剑大会首日结束。
人群四散,外围传来悠扬的笛声,引得人驻足。
“好听诶。”庄栀不通音律,只能给予最朴素的夸奖。
“确实。”文经珩道。
一曲毕,余音缭绕在**台。
“这是哪首曲子?”庄栀找到精通琴棋书画的“大家闺秀”严淮问。
“青云子谱的《行春令》。”严淮答道。
“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定情曲。”
庄栀回头寻找楚翘的身影。
楚翘还伫立在高台之上,思绪已随着笛声飘远。
“什么定情曲?”文经珩和严淮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