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疑凶先是肩膀有些微微颤抖,本以为心理防线就此被自己击溃,可霁月没想到,她竟然又镇定了下来。“警官,你说这么多是想说我是凶手吗?那证据呢?你们拿什么来指证我?不过区区一张纸,又能说明什么?更别提这张纸现在还不见了,所有的都是你的猜想罢了。”
“你说得没错。”霁月也不焦不恼,一步一步走到了死者开会时坐的位置,拉开椅子,端坐了下来。“这张纸虽是这整个毒杀案的关键,但脱离了事件全貌就变得毫无价值。现在我就来给你们还原一次这件不可能杀人案的真相吧。
A组的几个组员除了顾兴风,都开心得不行。一方面他们对这个案子真相好奇得快疯了,那么多细节疑点,到底是怎么串联到一起的?另一方面,队长竟然愿意耐心地为他们做案件重现,终于不嫌他们愚笨和麻烦了,这与领导的职场关系算是迈出了一大步吧。
“首先,这个案子的关键,在于惯例和顺序。如果不是十分熟悉这家公司和死者习惯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想出这个手法犯案的。”霁月开始解释。
“习惯?顺序?这是什么意思呢?”何经理也忍不住发问。“在场的几位,你们都在这家公司干了至少5年以上了,这家公司日复一日都在发生着相似甚至完全相同的事。比如,总经理每次开会都会抽很多根烟,比如倒水的人每次的路线,比如开会时所有人坐的位置等等,几年如一日,几乎没有任何变化。而顺序,当然就是今天上午死者打电话和抽烟的顺序。”霁月看了看提问的何经理继续解释。“在你们的描述中,死者是先打了电话,再拿出了香烟抽了几口后,被怀孕的罗部长制止了,是吧?”
在场的人都想了一下,然后异口同声地说没错。“那这就奇怪了不是吗?我们在死者的手机和香烟上都检测出了少量的毒药反应。毒药既然是下在他的杯子里,为什么他的手机上也会有毒药反应呢?原本我想的合理解释是,死者喝了水后,嘴上会沾上毒药,而他又用嘴吸食了香烟,所以香烟上会沾上毒药,而死者的手先后触碰了香烟和手机,导致他的手机上也沾上了毒药。这似乎是最合乎逻辑的解释,可是,你们告诉我,他是先打了电话,然后将手机放回裤包里,之后就再也没有触碰过它,之后又从烟盒里拿出一根香烟吸,被制止后就熄灭了,再也没抽下一根—这也意味着他再也没有碰过包里的烟盒和手机,那手机上的毒是何时沾染上的呢?”
现场的人一开始觉得很懵,但渐渐又接受了这个逻辑。“那能不能是毒药通过死者的嘴沾染到了杯口,然后死者的手碰到了杯口的毒,进而碰到了手机呢?或者死者不经意间,手碰到了自己的嘴,也不是没有可能吧?”安萦提出了疑虑。
“其一,据检测报告显示,杯口有毒药反应处,都没有死者的指纹。反而毒药反应只集中于杯身并与朱出纳和死者的指纹重叠—这说明是死者手上的毒药粘到了杯身,而不是杯口的毒药粘到了死者手上。其二,据现场之人口供,死者经历过严格的军事化训练,所以坐着时从不会有托腮或者挠痒等动作,双手都是规矩地放在桌面。对吧,何经理?”经理点了点头,在场的人也都交换眼神纷纷表示同意。
“萧队,我还是不明白,这些什么香烟啊,手机啊,有没有毒药反应,跟谁是凶手有什么关系吗?”在场的人依旧疑惑。
“跟谁是凶手可能关系不大,但是却跟杀人手法有很大的关系。”现场嫌疑人除了那一位,都露出了吃惊好奇的眼神,那个人低着头,似在沉思。
“那我就当一回死者,朱先生,麻烦你像最后一次去倒水那样,出发吧。”
朱出纳向右出发,经过李会计时停了下来,假装拿起草稿纸核对数据,然后在右边桌子上拿起茶壶,走到霁月身边,为她倒完水,然后再原路返回。“我记得这次经过李会计身旁时,她的咖啡打倒了,我就帮他清理后离开了会议室,将垃圾扔到了走廊的卫生间—但是我肯定没有将她的草稿纸一并扔掉,我只是将咖啡杯和湿纸巾什么的扔了。”
“好的,整个下毒过程到这里就结束了。接下来凶手就可以等着死者自己毒发身亡。但是让这位“算无遗策”的凶手没想到的是,急救人员这么快就到了,还发现了死者并不是疾病身亡,而是中毒,不让在场任何人离开,所以他没办法将装毒药的容器和犯罪遗留物处理掉,所以只能将装毒药的瓶子抹去指纹后扔在现场—就是这个。”说着,霁月拿起了一个证物袋,里面是一个透明的小玻璃瓶。“这就是凶手不得不扔在犯罪现场的东西。但还有一样东西—他没办法扔,又绝不能被警察发现,所以,他唯一的选择,”霁月转头一边凝视着在场某个人的眼睛,一边继续说道,“就是吃掉。”
“队长,你说的难道是那张消失的草稿纸?为什么凶手一定要吃掉它啊?”明舒好奇得从椅子上跳了起来,霁月看他真有点像动物园里活力满满的小猴子,咋咋唬唬中带着些满满的活力,警队其实很需要这样的人,给整日面对谋杀和血腥的刑警带来些欢乐和正能量。
“正是。”霁月嘴角带着丝笑意,不是嘲笑,而是对目前自己生活的状态感到满意的愉悦。“因为这张纸会暴露他下毒的方法,当然也会暴露凶手的身份。”
“您的意思是凶手将毒下在了这张草稿纸上?那他把纸吞下去了不是也会中毒吗?但七个嫌疑人现在不也都活得好好的?”明舒说完环视了一遍在场的人,好像想看看谁印堂发黑,就快命丧黄泉了。
“这毒可以配制,当然就可以解,你看朱出纳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吗?他当时手上也沾上毒了呢,不过是被凶手及时解了。”
“你说什么?警察同志?我也中毒了?”虽然现场嫌疑人听完这话无不惊讶,但最震惊的当然还是位于暴风眼的朱出纳。“你放心,这是剧毒,要是你中毒了,你肯定跟死者一样,哪还能好好站在这里跟我们说话。你不过是无意间被凶手利用了,将毒下给了死者,你虽直接导致了他的死亡,但凶手并不是你,你也不用承担任何法律责任。”
朱出纳闻言总算放下心来,腿一软,瘫坐在了椅子上。
“好了,我来解释一下案件全过程吧。”霁月说完,又回到了死者的位置上。看来是案件相当复杂,她准备开始长篇大论了。“首先,按照惯例,头一天李会计将会场需要的草稿纸和笔分发到了每个人的座位上,而凶手也在开会之前将桌上的那盆花移动到了桌下—也就是每次朱出纳给死者倒完水后去何经理座位的必经之路上。
凶手这么做其实是为了改变他的行动路径—他以前要给下一位领导倒水当然就是直接往前走,从从左边过去—这是最短路径。但凶手因为一些原因,上午案发时,必须要让朱出纳倒完水后返回来,从右边绕回总经理的位置。”
“是凶手为了下毒吗?”明舒好奇得打断了霁月的话。
“不是,凶手这样做不是为了杀人,反倒是为了救人。”“救人,凶手要救谁?”看在场除了明舒的其他几位下属瞪大的双眼,霁月知道他们已经反应过来了。
“当然就是救沾上了毒的朱出纳和之后他将倒水的两位经理了。好了,我继续按照时间顺序来说明。凶手安排好花盆的位置后,第二天,会议开始。死者带着自己的茶杯进入会议室,当然他没想到这竟是有人为他准备好的坟墓。而这时候杯子里还没有被下毒。接着朱出纳倒了几次水,他的杯子里依旧还是没有毒。直到他死前最后一次朱出纳去倒水,他为经理和副经理的杯子掺完水之后,经过李会计的身边,被她叫住,他低下身子核对好草稿纸上的数据,然后去给死者倒水,倒完后因为前方有花盆堵住了他的去路,所以他不得不又绕了回来,这时候李会计的咖啡倒了,他又停下来为她清理。期间李会计提供了湿纸巾一类的东西帮助擦拭,然后朱出纳将垃圾带出会议室扔掉了。直到这里,我说的有什么问题吗?”霁月看向认真聆听的七位嫌疑人同时也是目击证人。大家互相看了看,一致回答:“没有问题。”
“好的,那我就继续解释了。让死者中毒身亡的是一种质地粘稠的毒药,而且需要用两种常见的药品精确配比而成。我请教过法医和鉴证科的同事,他们告诉我,这意味着如果改变这两种药品的比例,这种毒就会不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