咽下了口中的烧饼,橠白瞧着手中那被自己咬出了一记月牙的小烧饼,略显惋惜道:“要是哥哥在就好了……”
陆归舟闻言,略显不解的望向了橠白。
橠白抬眼,回望着陆归舟不解的眼眸,不等他发问便道:“我哥哥一来这竹远县就被烧饼勾了魂,大抵啊是又出去寻烧饼吃了,可惜了,这烧饼他是吃不到了!”
言罢,橠白将手中剩下的半枚烧饼一股脑儿的送入了口中,直撑得腮帮子微微鼓起。
陆归舟听罢,了然一笑,莫名觉着橠玦那般的谪仙人该是喜食山珍海味才是,不成想竟然喜欢上了这烧饼。
他笑罢了,随即想到昨日在陈记烧饼铺子前遇见橠白兄妹二人的事,也自是记得往昔旧时他与橠白提及过这陈记烧饼铺子的烧饼味道不错,当的起竹远县第一烧饼的名头。
想到此处,陆归舟心中一动,随即问道:“所以你带兄长前去陈记烧饼铺,是因为我先前言说他家的烧饼最是好吃?”
橠白方才一口气吃了大半块烧饼,略略觉着有些噎得慌,随即执起茶盏轻抿了一口,陆归舟与她问话,她放下茶盏颔首点头,而后道:“但是哥哥好像并不太喜欢陈记的烧饼。”
萝卜白菜,各有所爱,人的口味各异,陆归乘便也未曾将这事儿放在心上,只当是随口闲言,说过便罢了。
言说间,一抹白色身影踏入客栈,带入一股淡淡的药香。
橠白未曾抬眼,便知是橠玦归来。
兄妹二人皆是觉察到了对方,待到橠白抬眼,已是与橠玦四目相对。
橠玦甫一瞧见橠白与陆归舟二人,便自向他二人行了过来。
见着了橠玦,陆归舟连忙起身相迎,恭恭敬敬的对着橠玦揖了一礼,言说道:“见过兄长!”
橠玦微怔了怔,略显生硬的与陆归舟还了一礼,而后自二人身旁坐下了身来,与之言谈了起来。
陆归舟先是为着昨日之事斟茶赔罪,而后言说起了在德顺居备了席面一事。
橠玦自是欣然应允,心下却是忍不住有些打鼓,这一场席面定然是会提及橠白与陆归舟的婚事的,可他对于凡人间的嫁娶规矩尚不熟悉,可千万别出了岔子闹了笑话啊!他兄妹二人皆是人参娃,虽然都已是几百岁的老人参了,可这几百年皆是在山中,于人世间的种种而言,他甚至还不如橠白了解的多……
对于此事,橠白的心中亦是有些忐忑的,可饶是如此,转瞬间之后,便已是到了黄昏时分。
橠白与陆归舟和橠玦三人自那越来客栈出发,一并前往了德顺居。
陆归乘亦是整装罢了,自县衙出发,前往了德顺居。
三人自雅间之中见了面,彼此行了礼,正式见过彼此之后便纷纷落座。
落座之后,陆归舟第一件事便是斟满了一盏酒,再次向橠玦敬酒赔罪。
橠玦与橠白皆是一愣,他兄妹二人还尚且皆是不知这敬酒赔罪的规矩,一时间颇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好在橠玦也不是个蠢笨的,不至于连敬酒该当如何都察觉不出来,当即便将陆归舟敬的那盏酒一饮而尽。
见陆归舟神色未变,橠白暗暗松了口气,转头却见陆归乘一门儿的盯着他们兄妹二人瞧,直将她的一颗心又给瞧得悬了起来……
陆归乘确是不住的在盯着橠玦与橠白兄妹二人瞧,因着心下直觉着这兄妹二人甚是怪异……
橠白与橠玦的身世陆归乘是耳闻陆归舟提及过了的,贫寒人家,父母早亡,兄妹二人相依为命着长大,大体情况,同他兄弟二人相差无几。
可如今他亲眼瞧着橠玦与橠白这对兄妹,心下疑惑也随之而起,且不谈这兄妹二人的容貌有多么的出众,饶只是他兄妹二人身上那谪仙般的气质已是旁人无所能及,他二人甚至无须做甚,只那般往那一站,便恍若仙君神女一般,莫要说是世家贵族,饶是比之皇亲贵胄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怎得就会贫寒人家呢?
倒不是陆归乘瞧不起贫寒人家,实在是他太知晓贫寒人家的处境了,事事为金钱所困的日子着实不好过,那样的日子里人难免要节衣缩食,长此以往,神态举止上便会不自觉的透露出自卑之意来,就比如他与陆归舟,自小贫寒,那份自卑是刻在骨子里的,若不是陆归舟一朝金榜题名做了官,他们兄弟二人只怕依旧还会畏首畏尾的过日子呢!
先前陆归舟曾猜测过橠白的家世,陆归乘亦是耳闻过的,彼时的他觉着陆归舟言说的在理,橠白身上的种种也只有家道中落四个字解释的通。
可如今见了橠玦再一细想,陆归乘又觉着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了……
若是家道中落,他兄妹二人怎得还能如此坦然?
家道中落的人比之自幼贫寒的人还要自卑甚至怨怼与阴郁,可这兄妹二人身上一丝这样的气息也无,反而那眼眸中一个赛一个的干净清澈……
陆归乘心下疑惑不解,正想的出神,被陆归舟的一声呼唤拉回了神识……
回过了神来,便是一番推杯换盏,觥筹交错……
橠玦紧绷的精神逐渐松懈,因他见着那陆归乘并未主动提及橠白与陆归舟的婚事,只是说了句“今日只当是接风洗尘宴,嫁娶之事,待寻了媒人前来再行仔细言说”。
此言一出,橠玦彻底松了口气,如此甚好,他也好有些时间来恶补一番这凡人间的嫁娶之事……
然而橠玦这边安下心来还不到片刻,陆归乘那边便开口询问他道:“不知令兄平日里是以何谋生?”
酒已是吃了几盏,彼此的话匣子已开,如此家常的询问也在情理之中,且因着方才所想,陆归乘是对橠玦与橠白兄妹的家世好奇不已,所以便问了出口。
陆归乘此言一出,陆归舟与橠白和橠玦三人皆是微微一怔。
橠白与橠玦发愣,是因为先前他二人并未于此事上对过“口供”,一时间,不知该如何编排了……
陆归舟垂眸颔首,只顾着往橠白面前的盘子里添了一筷子丝瓜,全然不曾发现他兄妹二人的迟疑。
橠玦不知该如何言说,临时起意所编排出的几个回答也不敢贸贸然宣之于口,生怕和橠白先前所言说的对不上号……
迟疑间,橠玦只好偷偷望向了橠白……
橠白心下亦是不知如何是好,也转眼看向了橠玦……
二人对视的瞬间,橠白眉头一动,忙对着橠玦使了个眼色,示意他自行编排便可……
可慌乱间,橠白仍是有些担心,橠玦能不能看懂自己的眼神……
为防止被瞧出来端倪,橠玦只与橠白对视了一眼便匆忙移开了视线,故作轻松的浅笑道:“在……在一家医馆之中做活计。”
活计,陆归乘直听成了伙计,这让陆归乘瞬间气起了疑心,医馆的伙计?医馆之中哪里来的伙计?医馆之中除却坐堂看诊的郎中便是郎中的徒弟,郎中带着徒弟,在徒弟尚未能独立看诊之前,便会做着一些配药抓药的杂事,行医问药这一行,一向如此,是断不会请旁的人来竟做这些事儿的,也就是说哪里还会有伙计呢?
“呃……”陆归乘迟疑了片刻,而后道:“可是郎中的徒弟?”
橠玦不甚懂得什么郎不郎中,徒弟不徒弟的,他方才言说医馆是因为他与橠白皆是人参娃,自幼生长在深山之中,各种山珍乃至药材大抵全都识得,言说自己在医馆做活计,会防止穿帮罢了。
听着陆归乘言说郎中的徒弟,橠玦一愣,心下快速的猜想起了这郎中徒弟是为何物……
橠玦不知,但橠白是知晓的,她一听陆归乘如此问话,一颗心便已是高悬而起,她听出来橠玦话中禁不住推敲之处,饶是陆归乘没有听错,橠玦这话也是有不太对劲儿的地方,正如陆归乘心中所想,医馆这一行大都是老郎中带着徒弟们打理,大抵不会再请个人来做活计……
橠白这边正不知如何继续圆,橠玦那边已是忖了忖,便点头称是了……
橠玦不知这医馆中的规矩,只想着若自己言说了旁的事情以免要不谙熟其中门道而穿帮,不成想,竟然还是留了漏洞……
他忖度罢了,只想着徒弟大抵就是做活计那些人的统称吧……
当下无法与橠白商议而来,便也只好草率的点了头。
陆归乘一听,心下疑惑顿时而起,面上也随之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心下暗道:这徒弟便称徒弟就是了,何须要称之为伙计,这酒楼里的方才会被称之为伙计,哪里有人会将徒弟称之为伙计的……
见陆归乘面上露出来疑惑之意,橠玦与橠白双双提心吊胆,皆是不敢再言语也不敢再动筷子,只屏息凝神,大气也不敢出的坐着。
陆归舟给橠白搛罢了丝瓜,正想再给橠白搛些个黄瓜,蓦的就觉察到了氛围有些不太对,他连忙抬头看了去,就见自家哥哥神情略显怀疑的瞧着橠白与橠玦,而橠白与橠玦却是一副正襟危坐,宛若犯了错的孩童一般,双双垂眸不语,紧张局促之感溢于言表……
他望了望橠白与橠玦,又望了望陆归舟,脑中回忆着方才几人的言语,不觉着有何处怪异,丝毫察觉不到如何这气氛就僵硬起来了……
别无他法,陆归舟放下筷子,再次拿起了酒盏,随意言说了几句,便再次提了盏酒。
那尴尬的气氛随着几人一饮而尽的酒水,略略缓解了几分。
借着吃酒的空当,陆归舟心下快速的忖度了一番,猜想着方才的气氛如何会突然尴尬了……
方才,是陆归乘询问橠玦在哪里谋生,橠玦回答是在医馆中做活计……
陆归舟并未空耳听错,可在医馆中做活计这话也着实显得有些别扭,但陆归舟并未如陆归乘那般起了疑心,他只觉着这是地域不同而说法不同罢了,何至于如此尴尬僵硬呢?
蓦的,陆归舟自觉明了了,定是因为橠玦与橠白以往是富贵人家,骤然落魄至医馆中讨生活,所以自觉难以启齿方才如此……
想来,定然是陆归乘的追问牵扯出了兄妹二人的伤心事……
橠玦他倒是无感,但是橠白不行,他最是见不得橠白神伤了。
思及此,陆归舟饮罢了酒,将酒盏一放,径自开口将话匣子引到了自己这边,再不言说橠白与橠玦的家世,直将这茬儿给岔了过去。
见状,橠白与橠玦双双松了口气,但那陆归乘却将他兄妹二人暗暗如释重负的举动尽收眼底,心里怀疑的种子彻底的种下了……
陆归舟转了话茬儿,避开了有关家世的种种言语,此场家宴席面便只剩下了闲话与吃酒。
橠玦与橠白兄妹二人吃了酒,整个雅间儿之中都充斥着一股子人参药酒的气味儿,且愈发浓郁了起来。
陆归乘与陆归舟兄弟二人皆是察觉到了这种气味儿,起初还以为是店家上错了酒,可细看下来那酒清澈无比,若是浸泡过人参的药酒,会有些微微泛黄的颜色,显然非是如此。
陆归舟对橠白身上淡淡的药香气已然甚是熟悉,猜想着大抵是因着橠白吃了酒,所以愈发激出了这味道,便也并未将其放在心上。
倒是陆归乘,心下隐隐觉着奇怪,怎得会突如其来的这股子味道呢?忍不住嗅了嗅,直言道:“怎得突然有股子人参酒的味道?”
此言一出,橠白与橠玦登时又是齐齐一怔,连酒意都散了几分,而后不管陆家兄弟二人如何劝酒,便是再不肯吃一盏,生怕那味道愈来愈浓,而被发觉些什么……
橠白与橠玦执意不肯再吃,陆氏兄弟便也不再相劝,陆归舟只当他兄妹二人是不胜酒力,也没做多想,就此散了席面,径自回去了。
橠白与陆归舟和陆归乘三人宿在衙门,只有橠玦一人宿在客栈,他三人自是放心不下,便将橠玦一并邀去了县衙,待到明日里将客栈的房间退了,就此在县衙落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