参半 第4章 春深

洛芷璃带着她往阳台走。

高楼大厦筑起通天的围栏，她们抬起头，看不见一丝星光。

晚风适时拂面而过，叹息隐藏其中，不约而同。

好在，她们并非罹寒高处。

“昭昭。”洛芷璃也不知为何，就是想唤她一声。这么想着，也便这么做了。没有理由，也没有后文。

“嗯？”沈昭月闻言转身。

洛芷璃摇摇头，笑得有些勉强。

年少的多愁善感，到了青年，不减反增。

她们都懂得……

清甜的糕点入胃，洛芷璃觉得自己又精神了，惯例拉着沈昭月一顿八卦。

她们都不喜欢窥视他人**。但洛芷璃觉得沈昭月的生活索然无味，旁人与她讲，她听得有趣，便记下同她分享。

她说什么沈昭月都听。听过，笑过，震惊过，但到底左耳进右耳出，它日若再问起，又是一片茫然。

“哈哈哈哈哈……笑死了！”洛芷璃笑得肆意，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真有他的，也太会装了。”

沈昭月笑着摇摇头。实在是意想不到的操作。

洛芷璃呼出一口气，端起柠檬汁解渴，“最后再跟你说个……离谱的。”

“是关于你的。”洛芷璃一边说着，一边观察她的神态。

沈昭月蛮不在意的心突然漏了一拍，面上闪过片刻的心虚，“什么？”

“魅色酒吧，”洛芷璃故意吊着她，一个词一个词，缓缓往外吐，“男模，葡萄酒，然后……”

“然后？”沈昭月不自觉地一咽口水，等不及地追问。

洛芷璃说的这些，她知道瞒不住，但是后面的内容，却是她有意封锁的。顾雪意做事，不可能出错的才对啊！

“然后啊？”洛芷璃夹过一块糕点，与她对视，笑得一脸无邪，“昭昭觉得呢？”

沈昭月：“……”

“我也好奇。”洛芷璃收回视线，用刀具将糕点一分为二，移了一半给沈昭月。

沈昭月看着那块流心的糕点，眉川久拧不平。

就在她用叉子拦住扩散的流心时，她听到洛芷璃说：“夏辞暮玩得是不是挺花的？”

沈昭月：“……”

“噗哈哈哈哈哈……”洛芷璃看着她错愕慌张的眼神，到底没憋住，笑得肩膀直抖。

沈昭月瞧着，终究是重重地叹了口气，无奈地扶额。

洛芷璃起身，走到她旁边，轻轻地拍拍她的肩膀，“安啦哈哈哈哈哈……我已经二次封锁了哈哈哈哈哈……”

她放声笑着，眼珠子却不老实地转动着，趁其不备，撩开了沈昭月锁骨前的花瓣，果然瞧见几朵紫红色的痕迹！

她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随即阴阳怪气道：“我还以为夏辞暮这小子多克制呢。整天活得跟活佛似的。没想到啊……啧啧啧……闷骚。”

沈昭月抓住她胡作非为的手，耳尖和颧部红得不像话。

洛芷璃却轻易地反手，挑起她的下巴，凑近欣赏，“小姐姐，你这样子，确实可口，也难怪连夏辞暮都扛不住。”

沈昭月只愣了一下便推开了她，“芷璃！”

“哈哈哈哈哈……怎么还是这么不经逗？”洛芷璃灵活地躲闪，瞧见她脖子也渐渐泛红，顿时笑得更欢了，“怪好玩的。”

沈昭月拿她没折，“别笑了。到底是怎么……嗤……”还没说完，自己却莫名其妙地跟着笑起来。

两个人旁若无人地笑了半天，笑弯了腰，也笑酸了腮帮。

屋内的人不时投来疑惑的目光，却没有人敢来打搅这罕见的肆意。

洛芷璃轻抹掉眼角的泪珠，朝沈昭月一抛媚眼，“当然是因为人家……料事如神咯。”

“好吧，”瞧着沈昭月正色的表情，她也不打算逗她了，“是夏辞暮啦。”

沈昭月不置可否，抬颌示意她继续说。

“你也不想想，圈里哪个是省油的灯？你那点事传得沸沸扬扬的，你的身份和形象又摆在那儿，饭局上自然有人要拿出来试探一番。恰巧那天夏辞暮也在。散场的时候，我不小心看到他在导航，”她撑着下巴回想，“面上漠不关心的模样。啧。死装。”

沈昭月对饭局有点印象，只不过，“他怎么也在？”

洛芷璃看着她，眸中闪过一丝玩味。她的身子往后仰靠在卡座上，“男伴。”

沈昭月的脸上闪过错愕，反应过来后，剑眉顿倾，眼眸亦低沉。

洛芷璃瞧着她的反应，不着痕迹地浅笑。

给她们闲聊的时间并不多，毕竟晚宴的主要目的是给各方提供合作机会。像沈氏集团和洛氏集团这样一面难求的行业龙头，别人自然要趁机攀上关系。

下半场，她们几乎没有碰面。

不多时，晚宴结束，沈昭月换回从夏辞暮那顺走的衣服便要驱车离开。

洛芷璃摇下车窗，上下打量她。一眼便瞧出她身上穿的是Sumsprimer预售款。

“去哪儿？”

“拍卖会。”沈昭月拉开车门坐进去。

本来拍卖会只需派助理到场听指令竞拍即可，但沈昭月一向惯着自己的好奇心与兴致。

“哦，”洛芷璃不解，但到底没说什么，“路上小心。”

“好。你也是。”

沈昭月到得比预料中的晚，现场的人亦多得她意想不到。熙熙攘攘地堵住每个过道，座无虚席、寸步难行。她甚至见到好几张眼熟的面孔。

就在她踌躇不前的时候，内场工作人员却走了过来，十分恭敬地朝她鞠了一躬，“沈小姐，请随我来。”

沈昭月眉弓稍紧，扫过他胸牌的眼神中满是探究。

她的名声似乎还不至此。

对方也不急，静默地杵在一旁，面上始终挂着浅浅的微笑。

沈昭月最终还是点了点头，“有劳了。”

“沈小姐客气了。”这个决定他并不意外。

他领着沈昭月到二楼独立的客间，习惯性地给她倒好温热的茶水，“沈小姐可以通过电视机实时收看现场的拍卖情况，或者推开您手边的窗。若是有中意的，”他将桌上的触屏控制器递给她，“填数、按键即可参与竞拍。”

“嗯。”沈昭月接过。

矩形的薄板，卡套大小。轻触，今晚的拍卖品便弹了出来，伴有实时监测提醒——“下一件拍卖品是：影山雪莲”，其下缓缓浮现“竞拍”和“跳过”两个选项。

沈昭月不感兴趣地将其放回桌上。她不过是来凑个热闹，看看那压台的丹药到底是仙品还是伪物。

待工作人员退出去后，她开始打量茶几上的杯具。

残黄的杯底，印证人流的痕迹。

沈昭月端起茶水，小心地抿了一口。探出的舌头微舔唇珠，回缩的同时牵拉双唇细细摩擦，将茶水抿净。

热感自她的指节蔓延。她轻嗅，清香刹时萦绕鼻周。口中渐渐回甘着，是龙井茶的口感。

她放下茶杯，起身打量这房间。

整洁冷清宛若崭新之境，可就像那杯茶水，细究却处处是人生活过的痕迹——丢有糖壳的垃圾桶、通电的充电器，以及没来得及放回书架的古文医书。

沈昭月坐回木质沙发，直视斜上方的监控，浑身不自在。

她拿过桌上的控制器翻开——压台的丹药仍是没有名字。

沈昭月设置完拍卖提醒便侧头，望着窗外发起了呆。

时间在荒废中流失得最快。

很快，现场便爆发一阵骚动。

“Emmm……Emmm……”控制器也振动着。

沈昭月回过神，轻触关闭。

显示屏跳往下一张幻灯片，几乎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过去。唯独沈昭月，锁定的，是幕布拉开时倚着墙的青年。

微卷的头发恰巧藏住了眼眸，他戴着口罩，环手等待。一袭黑衣衬得他的皮肤更加白晳发亮。

她看不真切更多的细节，于是操作着摇控器，将此人在电视机中放大。

手袖随着他接住拍卖品的动作而下滑，露出手腕，而尺骨茎突处赫然是一抹淡紫！

沈昭月的眼神微眯，聚焦他上台的整个过程。

他侧首与拍卖师点头时，即便口罩遮住大体，沈昭月还是看清了他下颌角处浅红的吻痕。

他似有所感，朝监控望去。

顷刻间对上视线，即便知道他看不见，沈昭月的心跳还是漏了一拍。

“这枚丹药名为‘春深’。”拍卖师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沈昭月却失了神。

春深？

她断断续续地收听，最终零零散散地、连蒙带猜地凑齐了丹药的用法。

“春深”遇温水即溶，以己之血作引，再加入少量枸橼酸钠，混合后让心上人服下，其今生便非己不可。

“此药无解，此情不灭。”

众人听到这儿，都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起拍价——三千万！”拍卖师话落，现场纷纷举牌竞拍。价格越推越高，很快就来到了两亿。

台上的青年从始至终都默不作声，好似一座雕塑，外界的事物都与己无关，但其实一切又皆由他而起。

最终“春深”以两亿七千万的价格被拍下。

青年盯着买主刷卡后，才将木质檀盒递给他。对方已经抓住了盒子，可青年却没有松手，“慎用。”

对方愣了一下，苦笑道：“谢了……暮仙。”

夏辞暮抿紧嘴唇，还是松开了手，默然地目送他离开，不受控地轻轻一摇头。

情缘，不可丈量，道不清说不明。予人希望，却也予人深渊，玄幻至极。冥冥之中，一切皆有定数，而他，逆天而行。

沈昭月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窗边。从夏辞暮出现的那一刻，她便相信这枚丹药名副其实。

夏辞暮抬起头，与她遥遥相望。

这一次，是真真切切的对视。只不过，沈昭月的心却沉到了谷底。

夏辞暮看着对方冷凛刺骨的眼神，却依然保持着云淡风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