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 第15章 第 15 章

他爬楼梯上了四层之后，还是有些畏惧的，在楼梯的拐角处，正好遇到周钺、陆昊、张超他们几个，他说：“哥哥们，20班在哪里？”陆昊看他肉嘟嘟的，也就六七岁的样子，禁不住蹲下捏了捏他的脸，笑着说：“小玩意，你找谁啊？”齐睿说：“我不是玩意，我叫齐睿，我找姐姐。”陆昊接着问：“你姐姐谁啊？”齐睿说：“霏霏。”陆昊转头看了一眼他俩，回过头问：“齐霏？”齐睿点点头。

陆昊笑，掐着他的腰，就抱起来了，说：“别找姐姐了，你姐姐让老鹰抓走了，跟哥哥去玩吧，哥哥带你去打球。”周钺在后面轻轻踢了陆昊一脚，“你别吓唬小孩。”陆昊说：“周钺，你什么时候这么好心了。”张超在旁边说：“人周钺小舅子，你说他能不好心吗？”陆昊笑的不行。齐睿挣扎着想从他身上下来。陆昊哄他：“我带你去找你姐姐。”

齐霏去图书馆借了一本书，回来的时候，看见后面的几个男生都围在周钺和陆昊那块，好像在看什么新鲜玩意，她疑惑的看了一眼，什么也没看到，径直走到自己的课桌前坐下。坐下之后，她仍旧是有些疑惑，转眼一看，透过围着的同学的缝隙，看到了站在课桌上吃着棒棒糖的齐睿，她唰的脸就红了，下意识的就觉得陆昊是始作俑者，生气的吼了一声，“陆昊！”

齐睿看到她了，喊：“姐姐。”

齐霏走过去，看热闹的都散了，只剩周钺、陆昊和张超，她轻声的问齐睿：“你怎么来了？”齐睿说：“爸爸带我来的，爸爸在车上等着我们。”齐霏点点头，她想把齐睿从课桌上抱下来，可是齐睿胖乎乎的，她真的有些抱不动。是周钺，把齐睿抱下来，齐睿很有礼貌的说：“谢谢哥哥。”周钺摸了摸他的脸蛋，笑了笑。

陆昊笑着说：“齐霏，你弟弟真好玩，你今天下午把他放在这里，我们玩一玩。”齐睿听他这么说，吓得抱紧了齐霏的腿。齐霏没搭理他，带着齐睿朝外面走去。走到前门的时候，齐睿还不忘回头，挥挥手，说：“哥哥姐姐们再见。”班里的同学们也都给他挥手，说：“弟弟再见。”

平日里剑拔弩张紧张异常的氛围，似乎在齐睿到来的那一刻，得到了缓解，看着这样一个肉嘟嘟的可爱的小人儿，大家都心生欢喜，以至于忘记了繁重的学业，忘记了不期的未来。

那天下午，齐正带着齐霏和齐睿去吃了大餐，然后又去爬了趟山。齐霏原本不想去爬山，她惦记着自己的功课，齐正却是劝解她：“闺女，学习也要劳逸结合。你的未来不只有高考这一条路，即使考不上大学，爸爸也养得起你。”如若对齐睿，他肯定不会说这样的话，只是齐霏不跟在他身边，平日里听自己爸妈说这孩子学习特别的刻苦，他不想给她那么大的压力。

他们从正门进去，开始往上爬，爬一段，就休息一会。齐霏经常和同学过来爬山，只不过大多爬的是后山，后山路未休整，都是野路，并不好爬，但齐霏觉得那才是真正的爬山。一路上她不怎么说话，只有齐睿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上山的台阶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山上的古树蓊蓊郁郁，完全把这台阶遮蔽住了，倒是凉快。

坐在旁边的石阶休息的时候，齐正递给齐霏一瓶水，又问她：”你妈最近给你打过电话吗？”齐霏知道他这么问，问的是哪个妈。她说：“没有。”齐正说：“你弟弟还小，你妈既要忙工作，又要忙家庭，你要体谅她。”她亲妈黄芸也生活在苏州，跟她爸离婚之后，也成了家，生了孩子。

齐正这么说，是不想让自己闺女心存怨恨的活着，可是齐霏却不这么想，她的眼睛里蕴蓄了泪水，说：“你们都那么忙，当初何必生我呢？”这句话说的齐正心里酸酸的，他不知道说什么好，因为他亏欠自己女儿很多，不是几句话就能解决的。

他们继续往上爬，齐睿不解大人的愁闷，只是把自己手里的哇哈哈递给姐姐喝，齐霏也没有拒绝。

差不多两个多小时，爬到山顶。

山顶的风很凉爽。这碧蓝天空下的凤山，山上有青葱蔚然的树，有嶙峋百态的山石，站在那里，听任风吹过自己的眼睛和鼻翼的那一刻，似乎心里的很多不痛快都消失了。

齐正给俩孩子一人买了一个冰淇淋，齐霏选的是香草味的，齐睿选的是红豆味的，仨人找了僻静处，坐在山石上，边吃雪糕，边俯瞰着山下的景象。从这山上往下看，整个凤城一览无遗。齐霏甚至能清晰的分辨出家、学校、新华书店分别在哪个位置。

齐正说：“等你明年高考完，无论成绩怎样，我们选一个苏州的学校，这样爸爸也能经常陪在你身边了。”

齐霏没有说话，她不想打消他的积极性，其实她心里早就做好决定了，去哪儿都不会去苏州的。那座城市有什么好的，她的爸妈离婚之后，各自成家，各自有了自己的孩子，她的存在似乎就是个笑话。她怎么可能去那个地方呢？

在山上坐到差不多四点左右，然后就下山了。齐正开车带着俩孩子去简单的吃了个晚饭，然后送齐霏到学校。下车的时候，齐睿说：“姐姐，你什么时候放学？”齐霏说：“到家差不多得十点了，你早点睡，不用等姐姐。”

齐霏到班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七点了，不一会英语老师就过来看自习了。

张敏小声跟她说：“今天下午，你弟弟来找你了？”齐霏点头。张敏说：“下次带我会会咱弟弟。”齐霏笑。张敏又说：“你之前是不是跟张媛聊过你家里的事情？”齐霏不解的看着张敏，不知道她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张敏接着说：“我今天进班的时候，听见她跟几个女生聊，说咱弟弟跟你......跟你不是一个妈。”那个时候，似乎离婚不像现在那么普遍，甚至可以说是很让人瞧不起的事情。齐霏愣怔了一会，想着今天下午，自己大概又成了大家的谈资。她无奈的笑了笑，说：“嘴长在她们身上，她们爱怎么说就怎么说。”张敏说：“我就是看不惯张媛那小人样。”

周钺也是在那天下午才知道的这些事。他一向不爱听闲话，但是听到张媛用着不太小的声音说“齐霏爸妈早就离婚了，这是她后妈生的弟弟”时，他既嫌恶她的多嘴，又似乎明白了齐霏为何老是缩在自己的壳里，偶尔伸出头来，看看这世界，只要有人想靠近她，立刻就又缩回去。

之前，他只知道她爸妈在外地工作，她跟着爷爷奶奶生活，现在才知道，原来事情不如想象的那么简单。

所以她才会那么的胆小、敏感。

齐霏也挺难过的，尽管她跟张敏说的云淡风轻。同学们的议论，对于好面子的她来说，无疑是一把利刃。她从小到大，小心翼翼的守护着这个秘密，如今还是被自己曾经的“好朋友”撕开来，曝光在大众之下。

但是这难过，远比不上父母离婚各自成家，她成了世界上多余的那个这个事实。

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不可能理解，每当她晚上回家，看着楼上的万家灯火，想着同龄的孩子有爸妈陪伴，而自己却是孤身一人的痛楚。

还好，她有爷爷奶奶，爷爷奶奶很爱她，那爱是足以支撑她勇敢生活的信念。

但是并不是所有的同学都会像张媛那样喜欢背刺自己曾经的好朋友。

下课之后，同学们对齐霏并没有疏远，而是更亲近了。原来的时候，她不爱说话，跟别人交往不多，所以总显得有些生疏。而如今，大家见到了她的弟弟，是那么的可爱，也知道她的爸妈分开了，了解了她的家庭，没有看不起她，更没有讨厌她，反而是亲切的说，“齐霏，你的英语单词还没交”，“齐霏你的物理改错本借我看一下”，“齐霏你今天别忘了做值日”......少年的心，大部分还是真诚的、坦率的、没有偏见的，这对齐霏来说，何尝不是一件好事。

包括陆昊，放学的时候，拿着一罐旺仔牛奶和几颗奶糖给齐霏，说：“给你弟的，下次没事再带他过来玩。”刚说完，又补充了一句，“跟他说，是他陆昊哥哥给的。”齐霏笑：“那我替我弟谢谢你啊。”

那天晚上回去的路上，月亮似乎很圆。齐霏看着自己落在柏油路上的影子，她往前走，影子也走，她想甩掉影子，却怎么也甩不掉，她突然想起李白的诗，“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那天，她觉得是特别的一天，有难过，有怨恨，却也有释放，她跟自己说，怨恨跟理解之间，她宁愿选择理解，那样的话，自己就不会那么累了。或许这个世界并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坏，她应该再勇敢一点，再坚强一点，道路可能是曲折的，但是未来一定是美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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