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薇 第15章 第三章

次日天还未亮，两人稍带些干粮，即已驾着骨龙出发。

晏道之坐在白薇身后，睡眼惺松，哈欠连天。以前大哥在的时候，将修罗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他从来只负责吃好喝好玩好，就是十天半个月不着家大哥都不管他。可自从大哥失踪，他被府中繁杂事务弄得焦头烂额，心力交瘁，一心只想把大哥快些找回来。而且冥顽跟随大哥多年，因缘线一断，这把刀就到了他手上，说明大哥这是在给他发紧急求救信号。可待他找去，那地方早已人去楼空，只剩了些御灵术的蛛丝马迹，是以他又日夜兼程，马不停蹄来了浮生殿。如此数月，直到昨夜才算是睡了一个安稳觉。

骨龙穿云破雾，将白薇与晏道之稳稳驮在背上。

从晨光熹微到旭日东升再到艳阳高照，晏道之终于缓缓醒神。

行了一两日路程，晏道之由此得知白薇在夜间视力并不是很好。白薇的解释是，因为经常做法，驱灵赶妖，此举有违天意，所以每任浮生殿的殿主视力都不是很好。尤其到了后期，晚上若不用灵力寸步难行。是以两人每次都要计算好行程，在天暗下来之前找好地方落脚。

时近天黑，晏道之有些憋不住了，“白薇，能不能跟你打个商量？”

白薇闻言道：“商量什么？”

晏道之有些战战兢兢，实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他委屈道：“你看啊，咱们晚上落脚的地方能不能换一个？每次都随便找个地，施道结界就将就着一宿了。第一天晚上是在树上，第二天晚上是在一个小破庙，咱们今天能不能找家小客栈？还有，有件事我说了，你可不准生气。”说完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下白薇的表情，看不出喜怒，于是说了，“咱能不能别吃那个黑面包了，又硬又臭。虽然咱是修成大悟之人，可该吃还是得吃，你看，这两天吃得我都瘦了。”

白薇想了想，道：嗯。

晏道之：“嗯是什么意思？”顿了顿，“这是，同意今天晚上找客栈了？”

白薇：“我自出生起除了黑面包，就没有吃过别的食物，我以为你们跟我一样。”

晏道之：“什么？”

沉默。

晏道之：“所以野山鸡也没吃过？”

白薇：“没有。”

晏道之：“烧鱼也没吃过？”

白薇：“没有。”

晏道之：“天上飞的，水里游的，地上跑的，统统没吃过？”

白薇：“没有。”

晏道之：“可是，我明明那天在你家大厅看见了蔬菜？”

白薇：……

晏道之：“就你插在花瓶那个……”

白薇：“那不是花吗？”

晏道之：……

好吗？难为他以为是白薇心灵手巧，原来人家压根就是把蔬菜当成花在种。

晏道之吸了吸气，觉得白薇身为浮生殿殿主，不想日子却过得这般凄惨，连肉是什么味都不知道，当下英雄气概大发，指着下方一座山，说今晚上就在那露宿，他要去打野味，让她尝尝什么是人间的山珍海味。

夜深，林间。

白薇坐在火堆边，看着晏道之走进黑暗，只听得黑暗里扑愣愣一阵鸡飞狗跳，不过片刻晏道之已提着两三只野山鸡出来，头发上还插着一只鸡毛。

“怎么样？”晏道之晃晃手中的猎物，“待会儿就让你知道这世间除了黑面包，哪一样都好吃。”

从腿部抽出一把匕首，拔毛，破腹，上火架。

白薇下巴靠在膝上，看着晏道之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怔怔的。

“虽然没有调味，但你放心，味道也不差。”晏道之神采飞扬，冲白薇得意地笑。

白薇冲他比了比头，示意他头上有东西。

晏道之随手一摸，从头上摸出根鸡毛，毫不在意地笑了，“无事。”说着翻动着火架上的三只烧山鸡，很快，一股浓浓的烧鸡香味飘了出来。他取下来一只，朝白薇递过去，“给！”

“好香！”白薇闻了闻，伸手接过，咬了一口。

“怎么样？”晏道之满怀期待，“好吃吗？”

味道跟黑面包不一样，白薇细细嚼着，“好吃。”

晏道之笑开了花，不免吹嘘起来，“那可不？不是我吹，我的手艺可是向人间那些酒楼师傅特地请教过的，一般人可没这个荣幸吃到我烧的东西，连我大哥都没吃到过，你是第一个。”

忽然，白薇身子一歪，手中的鸡滑到地上，只觉得腹痛如绞，双手捂着肚子整个身子在地上痉挛。疼得冷汗淋淋，脸色惨白如蜡。

原来，浮生殿的人，炼的是灵力，修的是巫法。而御灵术是首任殿主结合巫妖**，再融会自身于术法的种种领悟，创的一套术法，又经过历代殿主的不创改造及创新，威力无穷。为了让巫女能够真正发挥出御灵术的威力，巫女为了保证自己的灵力拥有绝对性的纯正，从生下来起就以黑面包为食。而那些从生下来就被选中成为浮生殿殿主接班人的巫女，终其一生除了黑面包再不可食他物。因为未发酵的黑面包，象征着腐烂与死亡，是巫女的守护神。

可是，面对晏道之的邀请，一直对这些外在不甚在乎的她突然想试一试。

谁知，才吃了一口，报应就来了。

晏道之被这突然变故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烧鸡也不要了，几步奔过来要扶她，“走，我带你去找大夫。”

白薇连摇头的力气都没有，只得出声：“不用。”

晏道之忧道：“那怎么行？”

她疼了一阵，尽力抬头，冲晏道之几不可察地笑了笑，道：“浮生殿的巫女，生来除了黑面包再不可食他物，我方才，也只是抱着侥幸的心理，想试试究竟会有何后果。”

“胡闹！”晏道之既有些心疼，又有些愤愤，“你这是胡闹，万一出事了怎么办？”

晏道之想责怪又说不出责怪的话，在他们修罗府从来没有这些规矩，该吃吃该喝喝，他怎么知道浮生殿不仅地方冷清，就连对人的食物也这么严苛。

晏道之道：“那你这样，如何才能好？有什么药物。”

“疼着。待三天三夜之后它自然消除。”

晏道之：“……”

火边，白薇背靠一棵大树坐着，腹内疼痛时重时轻，被折磨得几乎一脚踏进死门。

晏道之坐在她旁边，尽量把火烧得旺些，时不时替她擦擦额上的冷汗。

“晏二公子。”白薇气若游丝。

“嗯，我在。”晏道之拨弄着柴火，看了她一眼，“咱们好歹也是过命的交情，叫晏二公子多生分，你直接叫我名字吧。”

白薇抱着身子，“嗯，给你添麻烦了。”

“怎么会添麻烦？”晏道之奇怪的看着她，“哎，白薇，我突然发现你们浮生殿一点都不好，这里设个结界不能去，那个什么东西不能吃，规矩太多。什么时候你来我们修罗府，那才热闹呢。我跟你说，……”

晏道之还在叽叽喳喳，白薇看着晏道之，确定他眼里除了单纯的邀请并无他意，她垂了垂眸子，将头埋在膝盖里不说话了。

每任浮生殿殿主，无非两个结局，要么被外界干扰致灵力下降，然后被自己封印的怪物反噬，或是巫法高超而不得不与更高超的怪物斗法，终其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