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照耀 第6章 第 6 章

有道是：“世事无常终有定，人生有定却无常。”

昔日美好如过往云烟，如今，他爸带给他的更多是痛苦。

讨债的人昨晚又来了，收不回钱。砸掉了家里的所有东西，他妈吓地发抖，依旧撑着身子把他护在身后。

想起这些，陈奕不自觉地皱了眉。

他一天没吃饭，早就饥肠辘辘。隔壁川菜馆不合时宜地飘出饭菜的香味，陈奕侧着脑袋，往店里瞅了几眼，咽下一口唾沫。他翻开背包，从里面拿出一块饼，饼子用塑料袋装着，硬的像石头，陈奕用力撕咬下一块，费力地嚼着。

透过玻璃窗，能看到川菜馆里发生的一切，3号桌的客人点了6个菜，每个菜只尝几口就买了单，服务员推着收餐车，麻利地把那些菜倒进泔水桶。

窗里窗外，两种人生，这么一想，嘴里的饼似乎更硬了。

陈奕神情呆滞，好一会才回过神来。定睛，玻璃窗上倒影出两张脸，一张是他的，另一张.......

陈奕心里警铃大作，那张脸分明是顾江的，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陈奕胃口全无，只想赶紧离开这里。

他把饼重新转进袋里，沿着台阶往里走。

刚走两步，顾江就追上来，他一脚跨在陈奕前面，挡住他前进的路。

“你想怎样？”陈奕仰头跟他对峙。

“我说过情书不是我写的，之前是弄伤我的手，现在呢，又想怎样？”他胸腔左侧的那个位置在肆意乱撞。

顾江的神色依旧平静如水，他俯身凝视陈奕，却被陈奕眼睛里的恨意刺的说不出话。他握握手中的袋子，不顾陈奕的反抗把袋子装进他的包。顾江的行为激起了陈奕心头的怒火，他不管不顾地抬脚去踹。

顾江身体一侧，躲过他的攻击，他忽略陈奕的叫骂走下台阶。

陈奕憋着一口气撒不出来，他低头去看顾江装进他包里的那一袋东西，袋子里面有纱布、有内服的止痛药、外敷的消炎药。

“切，”陈奕冷哼一声，“这两个人，一个唱白脸，一个唱红脸，真是把人当猴耍。”他把那袋东西朝顾江扔去。

袋子滚下台阶，掉落在顾江脚边，顾江脸色难看，回头看向陈奕，陈奕很瘦，胸膛的起伏也因此更加明显，他手上的伤口处盖着几张卫生纸，伤口渗出的血早就让卫生纸失去原本的样子。

顾江霍然弯腰，捡起了袋子。

“我不知道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们有钱人的想法我理解不了，我不需要你给的那些东西，如果可以，请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陈奕在后面说道。

顾江转身，一步一个台阶，朝陈奕走去。

陈奕见状，心想顾江真正的意图终于显露，于是做好进攻的准备，他不想惹事，也不怕事，如果顾江对他不善，他也会以硬碰硬。

只几秒，顾江重新站在他面前，察觉到陈奕的意图，他抢先道：“别动。”声音冷冽低沉。

陈奕错愕，短暂怔愣，回神，发现顾江已经拉起他受伤的手。

他想挣脱，奈何顾江力气更大。

顾江一手按住他的手，一手从袋子中扯出纱布擦干他手上的血，又从袋子里找出一瓶药，两指一转，拧开瓶盖，把药粉撒在伤口上，药粉接触伤口，加剧疼痛，仿佛无数银针毫不留情的扎进他的肉里，陈奕的鼻翼一张一翕，万幸的是伤口终于不再流血。

“去医院。”顾江言简意赅，拉着陈奕就要往下走。

陈奕压低身体的重心，忍着疼甩开顾江的手，淡道：“不用。”

“我无意冒犯你跟张浩，我只想安安稳稳地毕业，如果你现在的行为是在为刚才的所作所为道歉，我想我并不需要，情书的事只是一场误会，我解释过了，以后请不要再针对我。”陈奕一口气说出了所有，他不想跟张浩、顾江这类人再有所接触。

顾江站在原地，歪头看他。晴空艳阳被一朵黑云无声无息覆盖，一阵轻雷，天空下起了蒙蒙细雨。路上的行人加快脚步，都想快些回家。

细雨中，陈奕的身影愈发朦胧，顾江不管不顾，只想抓他去医院。只是他刚上前一步，陈奕就向后退去，顾江的手顿在空中，沉着脸说了句:“随便你。”说罢，便转身离去。

陈奕如释重负，他没有说谎，读书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途径，成绩单上第一名的排名是他所有动力的来源，只要努力读书他就会考上好大学、找到好工作，就能摆脱现在这糟糕的生活，安稳是一切的前提。

雨越下越大，顾江的机车已经驶远。

此时，陈奕还不知道，日后这个男生会跟自己产生多深的羁绊。

他头顶背包，在雨中狂奔，冲向那个带给他快乐、悲伤的家，是，因为母亲在那里，所以，那里是永远的家。

顾江在雨中越骑越快，一股怒火在体内燃烧。很奇怪，他跟陈奕不过见过两次，陈奕的几句话却能左右他的情绪。

“你们把人当猴耍”、“请不要再打扰我的生活”、“请不要再针对我”顾江想的出神。

“喂，你找死啊，看车。”路人的怒吼拉回他的思绪，恍然间，一辆货车迎面而来，顾江淡漠的眼底泛起一丝惊慌失措，他急忙踩下刹车，这才避免一场车祸的发生。

他脸色苍白，花了很久才从刚才的惊吓中抽脱。

回家，张妈看他被雨水淋湿，立马拿来了干净的毛巾，又在浴缸中放满热水，顾江躺在浴缸里洗去一身的疲累，这时，他才意识到，陈奕是一切的根源。

因为陈奕他离开张浩组建的聚会，因为陈奕他第一次上网查治疗割伤的药物，因为陈奕他失去心智差点失去生命，一切都是因为陈奕。

他不受控制地想起陈奕说过的话，想起他煽动的睫毛，他泛红的耳朵，他明媚的笑，这种感觉是顾江从不曾体验过的，他的心如同乱麻一般，纠结缠绕，无法理清。

洗完澡，张妈端来一碗姜汤，心疼道：“怎么没叫小余接你，要不把赵医生找来看看，万一感冒。”

张妈是顾江家的保姆，已经在他家几十年，顾江算是他一手看大的。

“不用，我没事。”顾江一口气干完姜汤，回了房间。

手机在不停的响动，顾江点开，大部分是张浩发来的消息。

14：30

不是顾江，你搞什么，你真走了

14：50

我真想不明白，顾江，你到底什么意思

15：47

你这是不想回我？

16：58

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你至于吗

……

手指在屏幕上滑动，顾江看完了张浩发来的全部信息，却不想回复。退出跟张浩的聊天界面，出现一则好友申请，头像是一只兔子，验证消息：“顾江，你好，我是梁捷，今天跟你说话的女生，可以加你好友吗？”顾江无视这消息，直接关闭了屏幕。

他靠着抱枕，闭眼小憩，思维却异常活跃，那些关于陈奕的问题，在他心中翻腾不已，他无法解释自己的所作所为，缠绕在心里的麻线依旧没有被理清，他烦闷地睁开眼睛，低声念叨着陈奕的名字，不管答案是什么，陈奕都是一道谜题，吸引着他不断将其探索。

***

顾江心里的纠结陈奕并不懂，他陷在生活的沼泽里，根本没精力去想其他的事。

他在大雨中奋力奔跑赶上了回家的公车，去城中村的路程一共四十分钟，公车到站，陈奕下车，满怀期待地往回走。

在离家100米的地方，突然传开一声吼叫，抬眼看去，只有一个黑色背影，有些模糊，但陈奕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他爸。

顿时，一股不好的预感袭来，他加快脚步跑回了家。

门没关，陈奕掀开门帘，入眼，满目的狼藉，他妈躺在地上哭。

陈奕的呼吸骤然收紧，“妈”，他仓皇上前扶起哭的全身疲软的中年女人，他妈手臂上一片青紫，右脸也高高肿起，陈奕手尖颤抖，过了几秒问：“他打你了？”

他妈就只是哭，她的怀里抱着一个铁盒，她一边哭一边说：“奕奕，他拿了，拿了盒子里的钱，怎么办，怎么办？”

陈奕僵在原地，盒子里的钱是他长期兼职存下的，为的就是以后上大学用。

事到如今，他已经顾不上其他，他扶着他妈去了床上，擦去他妈脸上的泪痕，他妈哭累了睡着了。

名存实亡，累人累己的婚姻关系却要苦心维系，陈奕不懂他妈的想法。

年前他去咨询过律师，他爸欠的赌债不算是夫妻的共同债务，只要他妈离婚，他们就能摆脱这种暗无天日的生活，他回去跟他妈说，莫名其妙的就被骂了一顿，从此就再也没提过了。

其实除了这件事，他妈还是对他挺好的，是他贫瘠人生中唯一的那束光。

收拾完屋子，他很想出去透口气。夜色浓稠，天空被电线分割成了碎片，大雨过后，潮湿在城中村的角落弥漫而起。陈奕站在石头上，双手插兜，平静地看巷口几棵萧梳的枯树，纵然刚下过雨还是萎靡不振的低垂着，它们饱经风霜，就算得到灌溉，也难再抽新芽。树是如此，那人呢？

耳边微风拂过，却似魔鬼呼啸，绝望从他心底蔓延而出，彻底将他裹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