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奕哑声,事情的发展跳脱出原有的走向,他花了好久才理顺所有的一切,他像想起什么似的,小心翼翼打量起四周的环境,好在他们所在的地方是一条死胡同只住着一户人家,前段时间,原来的租客搬家了,这里目前是空的,陈奕长舒一口气,提在喉咙里的心这才放下。
顾江眼神复杂,他有太多顾虑,他迫切地想听陈奕说些什么。
陈奕低下头,躲开顾江炙热的视线,思考片刻,拧着眉头问:“顾江,你现在足够清醒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
顾江连忙点头:“我很清醒,我是喝了酒,但单凭酒的威力不足以让我这样。”
陈奕迟迟没有开口。
顾江垂眸,眼里有浓的化不开的悲伤,他把自己的心**裸地剖开给陈奕看,贪婪地想要他回应自己的爱意。
陈奕面色紧绷,他抬起头,视线跟顾江的重新对上,“是当真的,不是玩笑?”
顾江在陈奕视线的笼罩下,不受控制地往前走,一步,两步,三步,在踏出第四步时,他跟陈奕已近在咫尺,他用更加清晰的声音说:“当真,真的不能再真。”
当真!
当真!!
当真!!!
顾江的话在陈奕耳膜中轰鸣乱响,他彻底失去思考力,怔怔地盯着顾江,眼球钉死一样,一动不动。万千思绪如铺天大网笼在他头上,他奋力逃离,却分不清罩住自己的网是惊恐还是躁动。是的,他用了躁动这个词,很奇怪,十七年来,他都循规蹈矩,脚踏实地,但在听顾江说当真时,在明知不可为的情况下,他却说不出拒绝。他的心久久不能平静,恍惚间,如出现幻影一般,太多的顾江相交重叠,细看,有帮他耐心涂药的顾江,有为救他挨下一棍的顾江,有在公交站牌下等他的顾江,还有现在这个说喜欢他的顾江......太多,太多的顾江织成一根细绳,将他套牢,事到如今,陈奕不得不承认,顾江是甘泉,浸润他孤寂的灵魂,是除了他妈外,第二束照进他生命的光。
可是,这是不对的,他跟顾江都是男人,男人怎么可以喜欢男人呢!
理智劝导陈奕早些回头,感性却告诉他要尊重内心,陈奕在理性与感性的拉扯之中,久久不能回过神来。
顾江此时大气都不敢出,手心里都是汗,他控制不住自己的心,他想拥有这个人,如果这个人不能成为自己的私有物,他会发疯,毋庸置疑,他因为一个男人失控了,如若不然,他也不会冒着被陈奕当成变态的风险向他表明真心,既然抛开了一切,他想要的就绝不会是一个冷冰冰的回答。
“顾江,你不该喜欢我,我们,都是男的。”陈奕缓缓开口道。
顾江呼吸急促起来:“陈奕,看着我,我当然知道你是男生,可是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心,再说了,有谁规定男的不能喜欢男的吗,男子汉大丈夫,喜欢你我认了,可能今天我跟你说了这些话,明天别人就把我当傻子看,但我觉得人活着,最起码得遵从自己的心,陈奕,你问问自己,抛开我是男人这件事,你对我有没有感觉。”
几句话说的直戳陈奕心窝,他知道自己对顾江是有好感的,但仅此而已,再往前跨一步,那就是同性恋,那就要受到诟病,就只能躲避阳光,蜷缩在角落里。他也见过一些人公开出柜,但试着从阴霾里走出来,坦诚接受真实的自己,本来就不是个简单的过程。
陈奕不开口,顾江的心渐渐沉了下去,他佯装轻松地笑了一下,“我懂了,是我太唐突。”眼里却是说不出的落寞。
陈奕的头始终没有抬起来,试图掩饰内心的动荡。
顾江嗤笑道:“没事,这种事不能强求,上次找你麻烦的那三个人,我找人教训过了,以后你不用再担心了,你回去吧,我走了。”顾江轻叹一口气。
忽然,陈奕有了动作,一股力量从他体内喷涌而出,他抿着下唇,轻声道:“顾江,你,你让我想想再说。”
是想想,不是不行!
刚刚还暗自神伤的顾江转悲为喜,他挨近陈奕,“你真的愿意想想。”
“嗯。”陈奕应他。
“那梁捷呢?”
陈奕脑袋发懵,疑惑地看着顾江的脸。
“你们不是在交往吗?”顾江语气酸涩道。
陈奕愣了几秒,噗嗤一下笑出了声:“什么啊,我兼职的花店,梁捷是花店老板娘的妹妹,上周我去店里正好碰上她,她数学不行,让我帮她补习。”
顾江的眼睛骤然瞪大,惊喜道:“是这样,仅仅是这样。”
“不然呢?”
光线昏暗,激起暧昧的火花,顾江喉结上下滚动,体内有一团在熊熊燃烧,**发酵,趋势他去靠近、去抚摸、去亲吻、去贴近,他小心翼翼地抬起手,把手盖在陈奕的脸上,指腹拂过陈奕的嘴唇,只留下颤栗,他无法控制燃烧的浴火,只想跟着身体最原始的本能去做,呼吸加强,气息湿黏,就在双唇贴近之时,陈奕转开了头,他脸色发红,局促不安地看向地面。
顾江的唇停在半空,陈奕的呼吸喷洒在他耳朵上,酥酥麻麻,一个未完成交换的吻,依旧迷人、致命,引得人无限沉沦。
“陈奕,我会等你,等你慢慢想。”顾江认真道。
恰时,外面响起脚步声,陈奕竖起耳朵探听,迅速拉开跟顾江的距离:“我走了。”
他背对顾江,踏出五步,又再次回头,目光闪动间,各种情愫交织在一起,那是一种全新的体验,只因为一个对视,你感知到对方的心跳,深入进对方的灵魂,成为对方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部分,这是陈奕最真实的感受,情感的巨浪不断拍击名为世俗的堤坝。
他拼命往回跑,在房门打开的那一瞬,慢慢蹲下,双手抱着膝盖,感受着自己的心跳,无预兆的,陈奕的脑海里再度浮现出那个吻,他察觉时,身子的某个部位已经有了反应,陈奕无法再骗自己,名为世俗的堤坝完全坍塌,他跨出束缚自己的牢笼,彻彻底底接受了那个带给他光亮的少年。
玫瑰长在了绞刑架上,但玫瑰就是玫瑰,那么鲜艳那么美,让少年不顾一切地去靠近。
***
第二天早上,陈奕去上学,没走出几步,就听见有人喊他,一转头,发现是顾江,他穿着一件白衬衫,小腿长而结实,坐在摩托车上正对着他笑。
顾江是天生的主角,他只是站在那里,周围的一切便都被他衬的黯然失色。
陈奕道,“你怎么来了,这么早?”
“早上没公车,送你去上学。”他拍拍后座,示意陈奕坐上去。
陈奕有些犹豫,顾江那辆摩托车太过晃眼,他摇摇头,“被人看到,不好。”
“别怕,这么早,没人会注意,你要是介意,大不了,我把你放在学校前面的十字路口,你自己走进去。”顾江道。
陈奕想了想,说:“好。”
顾江的摩托车很大,他坐在后座,跟顾江的身体隔开一段距离,顾江玩笑道:“上了我的车,可就是我的人。”
话音刚落,忽然腰间被一双手抱住,竟然是陈奕,他往前挪了挪,把头抵在顾江背上。
顾江心脏猛烈跳动,他唤道:“陈奕,所以这是你的答案!”
“嗯,”陈奕的声音蚊子一般,但顾江能感受抵在他背上的头在不停点动。
顾江全身紧绷,时间暂停,凝结成画,他紧张地握住陈奕的手,整个人都洋溢着幸福:“谢谢。”他道。
顾江的车速并不快,他贪恋的享受着这一刻,不忍心让它这么快过去。
陈奕突然开口:“你是天生的吗?”
问题前言不搭后语,顾江却听懂了,这话的意思是,你是天生的gay吗,他思索片刻,说:“不清楚,其实这是我第一次谈恋爱。”
“怎么会?”
“真的。”
“可你明明很受欢迎?”
“但谈恋爱不是要相互喜欢吗,我之前没喜欢过别人,所以我不能确定,自己是天生喜欢男人。”顾江的声音越来越小,“还是因为喜欢你才变了取向。”他有些庆幸此时自己是背对着陈奕。
“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红绿灯前面,陈奕从车上下来,看了看周围。
顾江说:“放心,没人。”
“顾江。”陈奕嗓音清脆,“其实我也是。”
顾江的脑中炸开一朵烟花,这一刻的感觉太过美妙,他像被风吹落的羽毛一样,整个人都轻飘飘,再也没有,没有任何事物比眼前的人更加重要。
陈奕嘴角轻弯,昨晚他把顾江的备注名改成了:松虫草,松虫草——男朋友,这是去花店兼职第一天,花店老板娘告诉他的,他存着小心思,给顾江改了这个名字。
只可惜,他记得松虫草的别名,却没仔细了解它的花语:思念、追忆。于是冥冥之中,分离成了既定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