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琳是被热醒的。
她依稀记得自己在和方知微聊天,不知怎么就睡了过去。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半躺在方知微的怀里,方知微面色苍白睡得很沉,身上烫的像一块炭。他将李若琳护在怀里护了半宿,自己却发起热来,李若琳一下清醒过来,赶忙伸手去晃他:“方知微、方知微,你醒一醒。”
方知微似是听见有人叫他,像是想努力地回应她一声,却怎么也无法睁开眼睛。天光已经大亮,隐隐能照见他衣服上干涸了的血迹,李若琳这才看清他右边手臂上的划痕。
她不敢动他,只好匆匆忙忙去找大夫。然而她才出了院门就迷了方向,只得灰溜溜地回去求助那老翁。那老翁神情依旧颇不耐烦,还是那老妪好心替她指了条明路,叫她去隔壁村头租辆牛车。
好在她已然今非昔比,身上有了足够的银钱,这才叫人把她和方知微带到了镇上求医。
方知微伤口并不算长,却远比她想象的深,他本就失血过多,昨夜又冻了一夜,这才发起烧来。这镇子本就不大,医馆又就这么一家,年过花甲的老大夫哆哆嗦嗦地替他换了药,又絮絮叨叨嘱咐了李若琳许多,待到安定下来时天都已经黑透了。
李若琳客客气气将人送了出去,顺路叫客栈的店小二送了吃食过来,边吃边同他打听消息。昨夜那场大火照的半边天都是亮的,但凡是这个镇上的人无一不知此事,那小二见她出手大方,很快边打开了话匣子同她叙述:“哎呦您是不知道,这火烧得那叫一个大,幸而那驿站在城边,若是在城里啊,只怕整个镇子都没了。好些人今日看了热闹回来,说是连房梁都化成灰了,什么也没有了。”
昨夜火势确实不小,李若琳假装不知此事,故作惊讶道:“那岂不是许多人都没了?”
“这您可猜错了,许是老天庇佑,除了两个去救火的受了轻伤,其他人都没事。”那小二见她似是不相信,还好心补充了一句:“不过您想想,那驿站本来也没什么人住,除了往来行军的,其他人啊都来我们这儿住,毕竟我们这儿条件可比那儿好多了。”
李若琳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谢过他之后就关上了房门,看来昨日方知微的猜测确实不错,她在楼下见到的那些人的确是行军打仗之人,那位公子想必也和军中少不了联系。她惆怅无比地掏出他昨日塞给她的玉佩,怎么看也没看出有什么不同,更没能找到关于他身份的蛛丝马迹,只好又暗暗放了回去。
如今方如惜下落不明,她也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按他所说去离州大营找他要人。横竖大夫说了,只要方知微的情况再不恶化,不出三日他们就能起身了。
只是之前的马车和随身携带的东西皆已葬身火海,昨日方知微带她逃脱的马又被她留在了那老翁家里,她得趁明日方知微睡着的时候将这些东西悉数备齐,顺路再去那驿站看看,探听一下是否有方如惜的消息。
想着想着,她也慢慢睡了过去。
因着前些时日的缘故,她不敢睡太沉,梦中都还惦记着方知微的伤情,时不时睁开眼确认身边人依旧呼吸平稳才放下心来。
这般挨到了三更天,梆子才响了两声,李若琳就睡不安稳了。
她朦朦胧胧睁开眼,以为是方知微要做什么,忙抬头去看,却只见一个朦胧的影子站在方知微的床榻边,像是伸手要去掐他的脖子。
李若琳一下叫起来:“你是谁?你要做什么?”
那人似乎是没想到侧塌之上还有旁人,被她这一出声吓了一跳,立时扒开窗框冲了出去。他动作极其利落,李若琳望着他的影子追了几步,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茫茫月色中。
她赶忙回身去看方知微,见他依旧睡得无知无觉,这才放下心来。可这样一来,她也不敢再睡,只好睁着眼挨到天亮。
方知微白日里醒了两回,不过支撑不了多久就又睡了过去。
李若琳没寻到机会和他说这事儿,只好自己提心吊胆,她想着昨日那人没能得逞,今日自然是要再来的,干脆强撑着不睡,想着万一有个风吹草动的,她也好及时护着方知微。
事情果然不出她所料,才到了三更天,她就听见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虽然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紧接着“吱呀”一声,房间大门就被人从外头推开了。
来人似乎并未想到能这么顺利,唯恐有什么陷阱,先是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观察了一下,发觉无事发生,这才缓缓走了进来。
她才迈出几步,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声音:“你是谁?你来这里做什么?”
来人下意识回过头,正巧对上李若琳的一双眼。
紧接着昏暗的烛光自李若琳手中亮起,照亮了彼此的面孔。来人黑纱覆面,只露出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只这么一眼,李若琳就看出这人与昨日的不同。昨日那人脚步轻巧,飞檐走壁全无声响,可今日这人脚步却比昨日那人沉重许多,身形也比昨日之人单薄不少。最要紧的是,这人身高和李若琳相差不多,明显是个女子,尤其是那一双妩媚中带着英气的眼睛,倒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
李若琳静静地端详她,却怎么也想不通这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是从何而来。她从京城到离州,根本就没见过什么人,更别提自己何时能看过这样一双有特点的眼睛了。
她见那人似乎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干脆大着胆子伸手去揭对方的面纱,“这位英雄既然敢深更半夜孤身一人来寻我夫妇的麻烦,为何不敢以真面目示人,难道是怕我认出幕后黑手是谁吗?”
对方闻言一怔,语气颤抖地反问道:“夫妇?你说你们是夫妇?”
她一出声,李若琳立刻便想起了此人是谁,趁着她愣神的功夫,李若琳已伸手将她面纱扯下,更是进一步验证了她的猜想。
乍一见这姑娘,一种巨大的喜悦立刻涌上了李若琳的心头,李若琳放下烛台就想去拥抱她:“太好了,你还活着啊。你那个叫静岚的妹妹怎么样了,你把她救出来了吗?”她反应热情,却不料对方十分冷淡,伸手将她推了推,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
“你不认得我了吗?李若琳不解道:“当日你救我于水火,我还没来得及谢你,你这是……"
“你不必谢我。”对方显然是记得李若琳是谁的,只是神情依旧很淡漠,她伸手指了指床上的方知微:“是他要我救你,不是我要救你,你该谢他。”“啊?”李若琳闻言反应了一下:“我的确是要谢他的。”
没想到这姑娘冷笑一声道:“你都谢他谢到以身相许了,也不必再多谢了吧。”这话一出,李若琳就懵了。
她下意识想反驳这姑娘自己和方知微的关系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可是她转念一想,自己其实并无要同他人解释的必要,更何况她也不知这姑娘是敌是友。若说是敌,她偏又受方知微所托救她于水火;若说是友,她却黑衣夜行鬼鬼祟祟,不知为何而来。
思及此处,李若琳热络的心思也渐渐冷淡下来。她看着那姑娘,语气也跟着生硬起来:“我怎么谢他是我的事,就不劳姑娘挂心了。”
她原以为自己语气不善,以这姑娘的性格多半是要翻脸的,没想到这姑娘并未生气,看她的目光反倒多了几分讶异,甚至还忍不住感慨了一句:“我早该知道,你倒是有几分血性。”当日若非她二人豁出性命,只怕也无法从那个虎狼窝里逃脱,想到当日情状,李若琳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正在此时,床榻上传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声音一声比一声急促,似乎渐渐有喘不过气来的势头。李若琳心道不好,放下烛台就要冲过去看方知微,却不想那姑娘反应比她还迅速几分,上前一步将她挤开,自己冲上去去伏在床边去看方知微的脸色。
李若琳慢了她一步,后知后觉地回过味来,归不得这姑娘两次见她时的态度天差地别,从她的样子来看,郎有没有心未可知,妾却是一定有意的了。
情之一字果然磨人,李若琳暗暗叹了一口气,也不欲在上前去同那姑娘挤了。
她既存了成人之美的心思,便想着自己回到侧塌上去躺一躺,横竖有这姑娘看着,方知微也出不了什么事。无论什么事就都等到天亮再说,她肯给这姑娘诉说衷肠的机会,也算是个君子了。
可不知怎的,她明明已经打定了主意,却怎么也迈不动脚步,就连眼神也像是控制不住似的往外瞟。
这样不对,李若琳闭上眼,强压下心中酸涩,咬咬牙硬逼着自己扭过头。可就在此时,寂静的房间中清晰地传来方知微的呓语:“若琳。”
一声“若琳”清晰无比。
不知怎的,李若琳被他这一声喊得几乎就要落下泪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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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夜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