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将军返回京中,私军不好入城就暂时驻扎在京城之外的荒山上,距离不远不近,若是突袭京都绝对能打他个措手不及。
正午刚过,日头还有几分晒人,后院里隐隐传来哀嚎声。
凌家二公子这会儿正在院子里扎着马步脸晒得通红,汗水顺着侧脸一颗一颗往下落,两个大汉作为监督站在他身旁,正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凌戈躺在树下的贵妃椅上,脸上盖着一本薄册子,染霜轻轻为她打着扇,斑驳的树影落在她身上很是静谧。
贵妃椅旁的矮桌上放着些茶点水果,其中一根鸡毛掸子格外显眼。
凌桓虽然一并在边塞长大,但是大体还是娇生惯养的,这马步才扎了没多久就身体打摆腿发软。
他拖长了嗓音向凌戈控诉道:“不就是没背下来书吗?我是你亲哥啊,至于这样嘛。”
“呵,连本《定国论》都背不下来,你还有脸说。”凌戈的声音从书下传来。
凌桓撇了撇嘴决定以沉默抗争,他就是不喜欢背书,怎么着了吧。
一会儿凌将军带着凌烨从一旁的小道上路过,两人目不斜视地往外走,一脸正色仿佛什么也没看见。
而凌桓看到他爹神色明显雀跃起来,仿佛看到了救星,不停默念:爹,亲爹,快看我一眼救救我啊!
他的目光胶在凌将军身上,然后跟随着凌将军一路走到小路尽头,直到转角处再也看不到两人的身影。
凌桓表情失落,看来他爹是不会来解救他了,虽然双腿抖的厉害,但是他仍旧倔强地不松口。
不过没一会儿,凌将军又原路折返回来,这次他目的明确就是冲着园中两人来的。
凌桓眼睛又亮起来,他果然是亲生的,他爹还是心疼他的!
结果还没高兴两秒就听他爹沉着嗓子说道:“去给他□□再加个火盆。”
凌桓:???
凌将军看着隐隐冒着火星的火盆满意地走了,凌桓感受着□□的温度欲哭无泪,也终于意识到凌戈是铁了心让她背书,而且没人会帮他说话。
堂堂大丈夫识时务者为俊杰,他立马向凌戈服了软,”我突然觉得自己还挺喜欢背书的,戈儿,我还是回书房背书吧。“
凌戈拿起扣在自己脸上的书册递给染霜,悠悠道:“念给他听,什么身后背会什么时候回去。“
自此,京都倒是少了一个整日闲逛的浪子,将军府多了些许诵书声。
.......
皇帝和太子之间的斗争还在继续,甚至在季阆风的推波助澜下日趋白热化。
这个夏日格外严酷,大梁整个东面的国土全部遭受了旱灾,偏偏祸不单行秋天蝗灾又起,于是饥荒开始蔓延,大批的难民开始集结离开故土。
近日许多难民涌入京城,韩禛和皇帝在这事上又起了争执。韩禛当庭怒斥皇帝自私自利不愿放开国库赈灾,然后被皇帝禁足三日。
其实这也不全怪老皇帝,国库亏空也拿不出什么东西罢了。
只是当着朝臣的面顶撞自己让皇帝非常生气,如果不是大梁现在只有这么一位皇子,韩禛的下场不会仅仅是禁足这么简单。
禁足无法发泄老皇帝的怒火,自然就只能牵连其他人。
太子不是喜欢楚家的才女么,皇帝一道圣旨下令抄查楚家,上午下的旨下午除了楚玥,楚家上下百余人全部在西市斩首示众。
不杀楚玥,是为了杀鸡儆猴!
曾今风光起来的楚府一夜间人去楼空,楚家唯一活下来的楚玥则被太子接入宫中。
凌戈拦不住皇帝旨意,对于楚家被灭门一事只能扼腕叹息,楚玥已经被太子接到宫里去了,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她只能托人给楚玥送了些银票钱物,希望她能在太子宫里好过些。
近些日子太子和皇帝的矛盾愈发尖锐,太子甚至开始光明正大地结党营私,和原来剧情里的父子情深、万民拥戴相差甚远。
韩禛甚至不惜以婚姻为筹码拉拢朝臣,正妃未娶也没有给楚玥名分,两个侧妃已经迎进了门。
现在他在朝中势力颇为雄厚,皇帝就算想动他也得先三思一番。照这个势头,恐怕哪日太子囚了他爹自己做皇帝,这些大臣也会觉得是大势所趋众望所归。
收到宫里传来的消息,凌戈神色平静地将信纸在蜡烛上点燃,等它烧至大半才松手,任由纸张落在地上烧成一滩灰烬。
如何才能渔翁得利?必然是鹬蚌两败俱伤才行。
现在太子明显占了上风,这样可不行。
她理了理太子所处的关系网,决定去拜访一个人。
李尚书府上的朱门被敲响,凌戈身着黑色长袍,打着将军府的名号深夜探访。
李尚书是朝中主贤派的主力,曾教导过的不少学生如今都在朝中做官,影响颇大。
随着皇帝愈发昏庸无道,近日里他连同主贤派的官员也开始转而支持太子
不过更重要的是,李尚书曾今做过魏程远他爹魏通的岳父。
说是曾今,则是因为魏通的原配妻子和长子都已经故去,而魏通现在的长子魏程远则是由妾室生出来的。
其中的曲折联系就在于魏程远是太子近臣,同时也是害死魏通原配长子的凶手。
走进书房,凌戈对于李李尚书脸上的惊讶并不在意,也不待李尚书招待她已经自然地落入主坐,手中折扇一收开门见山道:“李大人,我这里有个交易不知你是否有兴趣?”
李尚书掩去脸上的惊讶,努力忽视对方身上所散发的沉重压迫感,拿起茶杯反问道:“什么交易?”
“当年你的外孙并不是意外落水溺亡,而是被魏程远推下湖的,他当时被咬的牙印至今还留在身上,这个你可以去找当年魏程远的奶娘确认。
自从你的外孙没了,李夫人也郁郁而终没多久也跟着去了。到现在魏程远手上沾着两条人命还活得这么潇洒,您就不想为您的女儿和外孙报仇吗?
只要你不再支持太子,我就让魏程远给李夫人和你外孙偿命,如何?”
听了凌戈的话,李尚书的手慢慢握紧,原来害死自己女儿和外孙的凶手竟然近在咫尺。
其实不光是小女儿和外孙,甚至李尚书的发妻也算是魏程远间接害死的,原本和美的一家被一个人害的家破人亡,怎叫他不恨。
只是毕竟是在官场浸淫了多年的老狐狸,他面上是一点情绪都不显,喝着茶淡声道:“陈年老事了,也淡忘了。”
凌戈轻哼一声,又打开折扇慢慢摇动起来:“李大人啊,要知道这可是你报仇的唯一机会,等太子登基魏程远成了功臣,有权又有势,再想动他可就难了。”
她其实一点都不着急,蛇打七寸,李尚书重情义自己又无法找愁人报仇,所以怎么拒绝得了她。
果然小半响后,李尚书应了下来,他声音低沉道:“若是魏程远不能血债血偿,今日之事...”
凌戈打断他,言语中尽是一切皆在掌握的自信:“于我没有不能成之事,他必将血债血偿。”
“哈哈哈。”李尚书大笑起来,苍老的声音中竟有几分难言的畅快:“凌小姐乃人中龙凤,世人都走了眼,凌府真是卧虎藏龙啊。”
短短的交锋间事情谈妥,凌戈也不做逗留起身往外走,听到他的夸赞拱手回道:“过奖。”然后转身翩然离去。
黑色的长袍翩飞融入夜色,她仿佛一直夜行的猫,来去悄无声息。
饥荒的影响持续扩大,越来越多的流民涌入京城,沿路随处可见蜷缩的身影。
京城已经无法再接纳更多的逃荒者,城门被严加看守限制流民进入,大量的难民聚集在城门前靠着每日施舍的一碗薄粥过活。
其中有甚者直接落草为寇,占了京郊的山头专门打劫过往车辆。
老皇帝还记着韩禛当日的顶撞,于是命他处理城外的流民以及强盗。
你不是能耐吗?那你去处理啊。
韩振前脚让李尚书的背弃打了一个措手不及,后脚就接了这个烫手山芋,没粮没钱拿什么赈灾剿匪?
于是韩禛又被皇帝指着鼻子骂了几回废物。
......
此时皇帝和太子已经是狗咬狗一嘴毛的状态,朝堂喧闹的仿佛戏台,你方唱罢我登场,朝政荒废的七七八八,整个国家已经有了大厦将倾的势态。
凌戈在等待一个出手的时机,她有四分防皇帝,四分防太子,还有两分防季阆风。
秋意越来越深,寒意越来越重,距离凌戈的婚期也越来越近。
京城这一带有个习俗,女子成婚前要去寺庙祈福,一次是为了自己父母兄长,一次是为了将嫁的丈夫和公婆。
凌戈本来也没有在意这个,但是今早她收到了一封来自太子府的书信,落款是楚玥,大意是想邀请凌戈和她一起去城外的寒露寺上香祈福。
楚玥啊,凌戈捏着信件脑海里浮现了少女回眸朝她微笑的场景,乖巧又端庄。
自从楚玥被接入太子府,凌戈确实许久都没有见过她了,也不知道经历了这么大的打击后她过的怎么样。
这些日子不是很忙倒是可以去见见她,毕竟当初美人在侧的日子过得很不错,好歹有些情分。
晨光熹微,在约定好的地点凌戈远远看到有一辆马车驶来,走得近了车窗上的帘布被掀开,里面坐的果然是楚玥。
凌戈有些差异,因为楚玥乘坐的马车有些简陋,这样马车对于太子府只能用寒酸来形容。
原著中韩禛对楚玥可是情深意切,就算这一世有她搅局男女主之间的感情发展也没有受太多影响,怎么韩禛会让楚玥乘坐这么朴素的马车出来,身边连个陪同的侍卫都没有。
唯一让她觉得韩禛依旧在意楚玥的,就是那个伪装成侍女的高手还陪在楚玥身边。
凌戈邀楚玥同乘,她的侍女被留在了原来的马车上。
离的近了,细看才发觉楚玥身上穿的是件半旧的衣裳,配饰钗镮也很简单,而且她原本就清瘦,此次一见她更加消瘦,身子骨纤细得仿佛捏一把就能折断。
楚玥眉宇间的清高娇弱也消散了,反而是她眼里的倔强从一分变成三分,剩下的则被失意填满。
看来她在太子处过得并不如意。
不过想想也是,太子府后院已经有了一帮女人,而韩禛被难民的事搞得焦头烂额,恐怕没精力关注楚玥在她后院过得如何。
凌戈深知骄傲的人落入泥潭,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她也没问楚玥在太子府究竟过得怎样,只是随意地聊起最近京城发生的趣事。
她的语气熟稔,仿佛又回到二人在将军府无忧无虑的时光,楚玥紧绷的身子放松下来。
两人一路闲聊到寺庙,因为向来相信人定胜天,凌戈本不想在佛前许什么愿,但看楚玥非常坚持就也跟着进去了。
她从来都不贪心,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内也就没什么心愿,就只是敷衍地希望凌桓背书能快些。
许完愿凌戈偏头向楚玥望去,却见她神情虔诚而悲戚。
也对,少女婚嫁前的祈愿本是为了祝福父母兄长身体安康,可此时楚玥家破人亡,今日说是祈福倒不如说是悼念。
在寺庙里呆了小半日,楚玥紧绷的精神肉眼可见地松快下来,像是又重拾了面对未来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