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末的雨说来就来,上午还晴空万里,下午就阴云密布,簌簌的冷风一阵接一阵地刮起来,寒意刺骨。
凌戈看楚玥没有带披风又身体单薄,就先将自己的披风借给她穿着。
因为担心路上遇着雨,两人遂决定提前回去。
乌云阴沉沉地压下来,不一会儿雨点就稀稀拉拉地往下落,索性雨不大,还能赶路。
行到一半,身后有急促地马蹄声传来,有人在策马疾驰,车夫熟练地驱车让路让他们先行。
染霜好奇地掀开窗帘,看清路过之人的面容后不由低呼:“小姐,是季公子!”
马上的人也认出了染霜,随即知道车中坐得是凌戈。
“吁。”马匹被紧急刹住,然后传来季阆风的声音:“凌,凌姑娘。”他的声音努力保持着平静,可仍有几分惊喜小心翼翼地隐藏在正经之下。
凌戈掀开帘子看见季阆风骑马停在他们车前也很是诧异,这个时间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他?
一旁的马车上还有楚玥,虽然相熟但是两人表面上都极为克制。
“季公子。”凌戈微笑着点头示意,像是在路上偶然遇见一个不是很熟的人,打过招呼就准备松开帘子两人各走各的阳关道。
“凌姑娘,这一段最近有匪徒出没,就由我护送你们回去吧。”
季阆风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明明想留下还能被人硬生生送出门的青涩少年,现在冠冕堂皇的理由张口就来。
凌戈也不拒绝,只是道:“有劳。”
马车继续在官道上行驶,季阆风放缓了速度骑马走在凌戈那一侧,原本跟着他一并骑马狂奔的人便缀在了马车后边。
刚刚马蹄疾奔好似百里加急,这会儿见了凌戈又仿佛什么急事都烟消云散了。
“凌姑娘此次出京城是做什么去了?”马蹄声哒哒的响起,雨点淅淅沥沥的落在季阆风身上他似乎毫无察觉,只是转头和凌戈搭话。
借着说话他的目光总喜欢落在凌戈身上,凌戈也知道,就撩开窗帘倚靠在窗子上大大方方地让他看。
“与太子的婚期就要到了,所以此次来寒露寺为父兄祈福。“季阆风最听不得她和太子的婚事,凌戈故意拿这个说来逗他,然后果然看见季阆风脸色僵了一下。
“那季公子出京是做什么呢?“掩去眼底的笑意,凌戈反问道。
"我...也是去寒露寺,我和寺里的主持是朋友,就在庙里呆了半日。”说这话时季阆风目光不自然地飘移了一下,低头拉了把缰绳没有看凌戈。
骗人!
凌戈的目光一顿,与季阆风说话逗趣的闲情一扫而空——寒露寺的主持今日根本不在庙里!
季阆风唯一不曾和她说过的,同时她也从不主动问起的只有季阆风背后的势力。他对凌戈向来坦诚从未说谎,以致于今日的谎话让她一眼就看破了。
不过看破不说破,凌戈的脸上还是一派自然,“原来如此,可能是在庙中刚好错开没有见到公子。”
这一话题顺势揭过,因为楚玥的侍女就在后面的马车上,凌戈和季阆风不能交谈太深,正巧这时雨势大了起来,豆雨点砸在地上噼啪作响,空气中一层又一层的雨帘阻碍了视线。
眼看着雨太大已经无法赶路,季阆风提议道:“我知道附近有个废弃的破庙,我们先到那里避一避吧。”
一行人拐了方向往山上行了一小段路,然后顶着瓢泼大雨进了破庙。
此时骑马的人身上都已经湿透了,楚玥也看起来有点受凉,脸色有几分苍白,季阆风便命人用庙中的干柴生了火堆。
这庙确实破旧,四面漏风也只能用来避避雨。
这时季阆风才注意到凌戈常穿的那件披风正穿在楚玥身上,而她自己身上只有一件长裙,刚刚那一小段路程已经让她的身上有了湿意。
他命人从包裹里取了自己的披风递给凌戈:“这件披风我还未穿过,凌姑娘可以先拿去御寒。”
凌戈看了一眼披风,这不是前些日子露寒她送给季阆风的嘛,见他连续穿了几日,这会儿又拿来借花献佛。
虽然她也不冷,但是看到季阆风眼里的关心,也就顺势接过披风披在身上,然后鼻尖传来隐隐的冷松香气,这是季阆风身上的味道。
凌戈凑在脸侧的绒毛里嗅了嗅,冷香的气息更加浓烈。
她不由抬头看向季阆风,见他面上装的一本正经,眼底满是笑意。
她裹紧了披风,有时少年人的小心思也确实可爱的紧。
...
秋末的雨寒意深重,又迟迟不停,凌戈漫步走到破庙门口去看那天象,此时乌云还是黑压压一片没有半点要放晴的意思。
她无聊地望向雨幕,视线漫无目的地在半空中飘荡。
忽而她的目光被地上一股锈红色的水流吸引。
这是一股从山上流淌而下的细流,不一般的红褐色,正巧从寺庙门前趟过,有些没入松软的土地,有些汇入更粗的水流然后消失不见。
凌戈用手蘸取了一点浑浊的红褐色水流凑在鼻端闻了闻,没有意想中的血腥味,反而是一股淡淡的铁锈味儿。
山上流下带有铁锈味儿的雨水,大致可以推断出山上存在铁矿。
铁矿。
忽而她想到什么,脑海里仿佛窜过一道细小的闪掉:季阆风在某处铸炼铁器;往来于京城的频繁通信;流民占山为匪官兵却久攻不下;今日季阆风在此处莫名出现...这些零碎的线索在此刻勾连成一条线。
原来那个铸炼铁器的地方就在这里,这也就是季阆风今日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凌戈勾了勾唇,季阆风,你的小秘密被我发现了啊。
“你在看什么?”季阆风跟着她来到门口问道。
“看这雨什么时候停。”凌戈将手上的一点锈水蹭在门框上,然后对他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转身朝楚玥走去,美人看起来有些不舒服,还是要好好关怀一下。
季阆风没有注意到地上的细流,只是对凌戈的笑容有些摸不着头脑。
他看了看天色,距离日落还有些时间,雨停之前他和凌戈都会滞留在这里,难得白日里有机会和凌戈想相处,他反到有些欣喜,当然要是没有另外两个人碍眼就好了。
......
那日从白露寺回来,凌戈就命人去查了当日路过的山头,果然发现山上有隐秘的铁矿,只是炼铁的地方太隐秘又防守严备,无法进入其中仔细查探。
不过知道这些信息已经足够了。
其实现在皇帝和太子之间关系几乎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但是还需要一个合适的契机来引爆他们之间的争端。
凌戈在等一场东风。
在此之前,他们间的平衡不能被打破,尤其是季阆风。
...
季阆风的游隼已经和凌戈混得很熟了,它飞进窗子无比自然地落在架子上,左腿向前挺了挺,大有竹筒和她换肉片的意思。
送上门的消息,凌戈不会拒绝的。
扫了一眼信上的内容,她的目光幽深起来。
信上说月末倒数第三日,最后一批铁器会从铸造处运送出来,到时一切就都准备完毕了。
准备完毕了?那可不行,她要等的东风这不就来了。
皇帝和太子之间还维系着表面的和平,而凌戈想借助这批武器做压垮他们关系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把玩着手中的印章细细思索,栽赃嘛,自然是铁证如山才能让韩禛翻彻底不了身。如果想要韩禛无法专心应付这场栽赃,最好再关联一个能牵动他心神的人——唯一合适的人选的,就是楚玥了。
她必须和楚玥同去才能引楚玥入局,而洗清怀疑的最好办法,就是成为受害者!
此时,凌戈心中已经有了计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