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五爷爬起来换了个人一般,咋咋呼呼让人将地上躺着的人抬走,又喊沏上好的茶来。谄媚地对着菀之三人笑道:“东家,还有这位小兄弟着实好身手,姑娘亦是巾帼本色,佩服,佩服。”,菀之心觉好笑,却也不好露出轻视,只得忍住嫌恶道:“曹五爷客气,咱们好好盘盘生意的道如何?”,他一张脸笑成朵花一般,“自然,那是自然,都听姑娘的。”,瞄一眼袁起,“还有东家的。”
袁起方开口道:“咱们也算不打不相识,”,他忙接话,“那是那是……”,袁起扬扬手,他猛地一缩头,袁起又好气又好笑,这人真是纸糊的一般,方才还耀武扬威,如今这伏低做小的样子,也算能屈能伸,便放缓口气道:“听我说完。”,他刚要应声,又赶紧捂住自己的嘴,连连点头。
袁起被打断,一时想不起从哪里把话捡起,菀之见状接道:“兄长的意思,虽无保人,我们确实是正经生意人,漕帮也没有有钱不赚的道理不是?”,听闻菀之自称“正经生意人”,曹五爷脸不由黑了三分,愁眉道:“姑娘说得是,只是这漕帮规矩,我又不是舵主,哪敢担这许多干系。”,菀之见他推脱,也不多废话,“既如此,还烦请五爷引荐咱们去见见岭南总舵主,也算我们有幸攀交了。”
曹五爷眼珠咕噜乱转,挂上夸张的笑容道:“姑娘宽宥,不是漕帮托大,以姑娘铺子采买托运之数,咱们总舵主委实不看在眼里。若我带三位找上门去,准给骂出来。”,菀之不在意,反而道:“我们备上足足的礼,伸手不打笑脸人,总舵主许是不能将我们赶出来吧。”,他有些急,扯开喉咙道:“姑娘备的礼自然是好的,只是没名没号的,总舵主若推说不得空咱们也是白忙一场。”,菀之心下明白他是担心自己将紫檀屏直接交给总舵主,与常大娘子一事便越过他去和解,将来舵主承荣记的情,却保不齐还要怪他办事不利。
略一盘算,能攀上漕帮总舵主固然是好,却将来从温乡走米粮物资,少不了曹五爷这个地头蛇相助,于是温和道:“若曹五爷能做得主,我们自然是不愿意再绕远路,一个月半艘福船的载重,五爷通融通融便是了。”,见他眼神闪烁游移不定,菀之向袁起使了个眼色,袁起会意,大声道:“我家妹子与你讲了这许久,到底是个什么成算?大不了日后漕船掉头南下的配货里,分五爷三成。”,顿了顿又道:“我是个爽快人,再多了也没有,总不能做赔钱买卖。”
听闻三成,曹五爷眼睛一亮,耐不住激动道:“东家果然爽快,既如此,我曹无业也不是那拖泥带水磨磨唧唧的性格,便如此说定,我这便喊中人来立契。”,菀之与袁起对视一眼,微微点头。谷河紧握在刀柄上的手这才放下来。
立契时方看到,曹五爷本名曹无业,家里长辈笃信佛教取“无业无障”之意,哪知竟被他用作诨名,菀之苦笑摇摇头。几人方才舞刀弄枪似要火并一般,如今又谈笑风生,和气生财了。曹五爷将契书递给袁起,拱手道:“袁东家,今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恭喜发财,恭喜发财。”,袁起收好契书,也拱手客气道:“曹五爷客气,一起发财,发大财。”,又随意道:“五爷将那紫檀屏交于常大娘子的时候,还请提一句荣记,我们日后也好交道。”
那曹五爷被踩了尾巴一般,鼻子眉毛皱到一处,“这,恐怕有些为难,常大娘子那里若要引荐,恐非总舵主不行。”,袁起拍他肩膀一记,将他唬了一跳,作势躲闪,袁起笑道:“不是什么引荐,若大娘子日后想寻些什么物件,能想起荣记便成。我们南下的配货里,不是有五爷三成吗?”
曹五爷想起那三成,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如此说来,倒是不麻烦,就说紫檀屏是购自尚郡荣记便得了。”,袁起道:“正是这话,倒也不必太刻意。”
回到客栈,菀之问晁七,“今日话都散出去了吗?”,晁七点点头,“娘子放心,散风咱们拿手着呢。”,袁起摸不着头绪,“今日事都办妥了,还散什么风?”,菀之道:“漕运的事办妥了,还有件事回昊都之前我想一并办了。”,对着袁起与谷河道:“这常大娘子是个意外之喜,若能攀搭得上,再摸着这条线攀上郡守,咱们的买卖可就做大了。是以去找曹五爷的同时,我让晁七去市面上散消息说荣记手上有‘鬼手李’存世的紫檀屏,若曹五爷那里一切顺利,常大娘子自然也能知晓荣记,若曹五爷软硬不吃,咱们便拿着这屏,等常大娘子找上门。”
袁起不解,“你又如何知道常大娘子一定会对这屏有兴趣?”,菀之笑笑,“为了一扇五彩琉璃屏,便与漕帮闹得不愉快,如何会放过更难得的紫檀屏?是以家里其他存货我都没要,单要了这扇屏来,投其所好罢了。”
袁起叹气摇摇头,“荣记虽说经营多年,必定有些家底,却也抗不住你两万两,两万两这么败。”,菀之看看晁七眨眨眼睛,“袁大哥替你掌柜心疼呢,真可引为知己。”,晁七满不在乎,“整个荣记连我们都是娘子的,漫说一扇屏,就是娘子说要一把火烧了荣记,掌柜的也不会错一下眼珠。”,谷河附和着憨笑起来,菀之拍拍荷包,“今日大获全胜,去吃酒庆功。”
一人打理食肆的掌柜见又是菀之等人,熟门熟路道:“还是看着安排?”,袁起点点头笑道:“掌柜的看着办,酒要临汾酒,本地的劲儿不够。”,掌柜的应了,袁起喊住他,“我们也算熟客了,掌柜的怎么称呼?”,掌柜的一愣,有些呆滞道:“东家唤我冯长便是。”,袁起拱拱手,“冯掌柜。”
在温乡又盘亘了两日,与鸿兴记最后磨合些细节,四人好好休整了一番,准备翌日上路回昊都。却见曹五爷火急火燎找上门来,“东家,袁东家大喜,可喜可贺呀!”,他热络地拉着袁起道:“常大娘子收下那屏喜笑颜开,说要见见荣记的东家。”,袁起拱手道:“还多亏曹五爷引荐,不知喜讯来得这样快,我们还没有备下合适的见面礼,这……”,说罢有些为难地望着菀之。菀之好整以暇,“荣记不胜荣幸,便请大娘子定个日子,我与兄长定登门拜访。”
袁起私下与菀之唠叨:“这一等又不知要几时,耽误米粮北上的事不说,你莫不是又要荣记送什么宝贝家什过来吧?”,菀之安抚他,“漕帮帮运一事既已说定,便让谷河先回去送信,老荣那里可以早做准备。我们三人留下,也顺带督看何掌柜第一船米粮发运。”,“至于给常大娘子的见面礼,从昊都再送怕是来不及。我再想想办法。”
隔天曹五爷那边遣人送信来,说逢初五常大娘子持斋,本月正是要去城郊蓬山寺布施,请荣记东家同往。菀之听闻是持斋布施,让晁七去街市上筹办些放生的鸟雀虫鱼,对袁起说道:“随我去街市上集雅斋走一趟。”
集雅斋伙计见了菀之,抱怨道:“娘子一去竟许久没有折返,那香炉已经寻得了,因定金收得少了,掌柜还好一顿埋怨。”,菀之笑道:“抱歉抱歉,这几日去乡里转了转,来得迟了。”,取了菀之要的东西,她问道:“你们京城的铺子也是叫集雅斋?年内我们许再去趟京城,走亲访友的节礼,若有合适物件,再替我留心留心。”,伙计忙道:“也是叫做集雅斋的,在内城安庆坊大街上,李家学塾旁就是我们铺子。娘子多帮衬。”
袁起见菀之除去香炉,还买了一幅旧扑扑的挂画,问道:“这,可是要送给那常大娘子的?”,菀之见他眉头紧锁,禁不住笑出来,“若送给贵人,确实拿不出手,这个咱们替常大娘子布施给寺里,大和尚承了情,大娘子自然也承情。”
初五当日,菀之与袁起天不亮便赶到蓬山寺,候在寮房直到早课结束,天光大亮,方有僧人请二人到耳房见客。菀之到温乡一行,本简装素衣,今日为了见贵人特簪了花钗,坠了一对金耳铛,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听一把爽利的女声笑道:“东家出手如此大方,行装却简朴,真真妙人。”,袁起行礼道:“袁某见过大娘子,妹子行商奔波,素来不爱红妆,大娘子见谅。”,菀之俯身一福,抬眼看到一个盛装妇人笑着冲自己招招手,便上前一步,常大娘子道:“你布施的佛子诵经壁挂大和尚很喜欢,有心了。”,拉着她的手捏了捏道:“到底是姑娘家心细些。”
菀之有些不自在,自己的手,骨节纤细柔软无伤,一个茧子也没有,全然不似常年在外奔波的样子。便娇声道:“跟随兄长行商,从不让我做什么粗活,只在这细处用些心思罢了。”,袁起也上前一步道:“今后若有能为大娘子效劳之处,荣记定尽力而为。”
常大娘子摆摆手道:“我的家世你们都知道,我也犯不上藏着掖着,这岭南郡内温乡辖下,还遇不到什么难事。听说你们是尚郡人,那里到朝燕府不远,有件事,许需借你们些力。”
菀之听闻朝燕府便脸色不好,袁起忙应道:“大娘子有何吩咐,只管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