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意几乎是靠着床沿躺下和我之间大概隔了十几年的光阴。
她浑身上下都沾染着我的味道,穿着我的睡衣,盖着我的床单,我就是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笼罩。
我贴上她薄薄的脊背,微不可闻地在她肩膀上留下一声叹息 。
知意僵住身子没有动,我知道她想用装睡来躲过今晚。
“我想你想到命里去了。”
“我研二回来的时候,你们家早就人去楼空了。你留给我的电话也变成了空号……”我觉得我的解释苍白到无法博取丝毫的原谅。
“我本来是要留下的,是我没用。”
“我以为我爸有了我弟弟之后,就不会只抓着我不放了。我拿绝食要挟他,没用……我饿昏死过去他也没退一步,我在医院醒来之后,他只给我了两个选择。”
要么被他扫地出门,要么就滚去国外念书。
是我太软弱了,我当时没能力跟所拥有的一切做了解,我没勇气割舍那优渥的人生。
后来我才知道,他早就发现我喜欢你,他在我的房间里安装了监控。
太恶心了,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没法关灯入睡,只要陷入黑暗我总感觉有人一直在监视我。
国外的课程没我想的那么容易,但是有时间我就会去拼命的兼职,教授对我很好,会介绍很多私活给我,我跟着他又念了博士,那几年我攒了一大笔钱回国。
这至少给我不再依赖家庭的底气,他们也拿我没办法了。就算威胁着要跟我断绝亲子关系,我也无动于衷。
这两年倒是知道转变态度,我知道——是我那耀祖弟弟不争气。
中年男人早就失去活性的精子能长出什么龙凤?
我爸面对两个失败的“作品”还不打算放弃,想逼着我生一个给他证明自己是一个“成功的父亲”。
“毛毛走了之后,这些年就真的只剩我一个人了……”我任由泪滴在知意的肩头。
我的指尖游走在她睡裙的肩带上,漫无目的地画着圈,唇欺上她雪白的肩头,引得她一阵颤栗。
“脏……”许知意也想毫无顾忌地脱下自己的衣裙,她也想**裸、直勾勾地在黑夜里凝视我。
但她只是含着泪攥紧被子,把自己裹了进去。
“许知意——”
“求求你,别碰我好吗?”许知意哽咽着甚至没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我太脏了……”
“阿熠回不去了!现在我是小香,我再也不是许知意了!”许知意真的很想逃,想要逃离这个温暖的怀抱。
因为早在她躺上烂铁架床的那天,过去所有的一切和未来都成了奢望。
她永远死在了那天。
她的拒绝一下子撕裂了我的理智,一股巨大的背叛感潮水般涌向我。
“你不爱我了对吗?”我用手掐着她的下巴,迫使她看着我的眼睛。
回应我的只有无尽的沉默和一双紧闭的双眸。
“好!你现在是小香!”我拉开床头柜,扔出一沓钱,“我今天就买你一夜!”
许知意就像一只破碎的木偶,没有任何的反抗,任由我将她的双手绑在床头的柱子上。
只是我粗暴的动作让她微微蹙眉。
“小香,你就是这么对待客人的吗?”她的顺从反而激怒了我。
难道别的男人压在她身上,她也是现在这副模样吗?
想到这我不由得加重力气,在她身上留下道道红痕。
我不想听见她的呜咽声中夹杂的啜泣,伸出手指在她嘴里搅动着。
我想念她已经太久太久了,可我要的是鲜活的许知意而不是现在在我身下如死尸一般的人!
今晚我不会放过她的……
一大早我便出门了,我不敢面对她。
希望她愿意喝我锅里还温着的粥。
从这天之后,那条小巷好似一层厚障壁分隔开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我知道她走了……我逼她走的。
我找到美丽发廊的老板娘,知意欠的钱我都替她还上了,我还要到了她的卡号,给她转了五万块钱。
我还多给了老板娘一万,让她赶知意走,我不想她继续在这泥沼里自生自灭了。
她一定会走的,因为她肯定不愿意再见到我这个罪人……
五年后。
过完年,我真的就要迈入四十这道坎了,不过对于搞科研我还正值壮年。
过去的每一天,我都会反复想起那张脸。
她的下颌、她的脖颈、她的锁骨、她的腰肢,她的每一寸肌肤占领了我每一分记忆。
我时常做梦,梦到我们都健康地长大,健康地变成大人。
她会做好晚饭等我回家,我会带上花束接她下台……
我知道我梦见的不是她。
我送走了一届又一届学生,才发现自己已经老了。年轻人爱用的软件我一个也不知道,年轻人喜欢的明星我一个也不认识。
她们教我刷着时下流行的短视频,我很喜欢看同城的一个面包店的老板沉浸式做面包,她的手很巧,烤出来的东西一看就很好吃。
有一天我的银行卡收到了一笔陌生的转账,我想她应该是过得挺好,这样我便放下心来。
我想着新年快到了,也得让孩子们开心一下,思来想去打算在那面包店订点东西。
这种新潮的网红店小孩们肯定喜欢。
傍晚我循着导航开到面包店门口,下班时间店里生意很好。
店门口装修得很清新、很干净,倒不像是供人拍照打卡的网红店。
我坐在车里等了一会儿,我实在是不习惯挤在人堆里。
我听见店员吆喝着:今天的东西已经售罄,店内只剩下一些预定的面包。
我怕店要关门打烊了,推门而入。
“不好意思,可以找一下你们老板吗?”我裹着厚厚的围巾说话有些不方便,冷暖交替之下让我的眼镜起了一层薄雾,让我一时看不清眼前的人。
“我就是老板。”
“你好,我想要——你!”我的心在疯狂的鼓动像是地壳下的暗流即将喷涌而出。
“要我?”
“不不不!要、要买点面包。”我抑制不住声音的颤抖。
“不卖的。”她把发呆的我扔在原地,往柜台后走。
“我、我就是想订点面包给学生当新年礼物。我、我走也行。”
“呆在这里干嘛?”
“那钱……”“不是连带利息一起还你了吗?”
“我不要你还我。”
“还想要我一辈子欠你?”
是啊,我是想让她一辈子挂念我。
她没说话,也没赶我走,只是自顾自地摆放着面包。
我只得灰溜溜地钻回自己的车里,有些丧气地趴在方向盘上。
烦死了,怎么四十岁了还会哭鼻子!
不知过了多久,我的车窗被人敲响。
“大冬天干嘛熄着火停在外面,不冷吗?”我想知意一定一眼又看见我哭红的鼻尖。
“我、我有点困,在这儿趴会儿。”我都不敢相信自己会捏造出这么愚蠢的谎言。
我急忙下车,为她拉开副驾驶的门。
她被我盯得很不好意思,“看我干嘛?看路!”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
“太晚了,我自己打车回去。”
“我送你!”她知道我从小就倔,只得跟着我上车。
“有地址吗,发给我吧。”
“去你家。”
“啊?”
“我说太晚了,去你家。”说完,许知意便把头扭向车窗。
我好想抓个人来问问,我刚刚是不是幻听了。一直到车停到小区地库,我整个人都蒙蒙的,脚下仿佛踩着云朵,轻飘飘的。
“你……你真的要跟我回家啊?”我死死地攥紧兜里的钥匙,清晰的疼痛让我知道这不是在做梦。
“你不愿意?”
“愿意!”
我知道——从那天起,许知意活了,骆熠也活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