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自不量力!你真是自不量力——”
看着中年女子被气的跳脚,雪雁缩缩脖子,快速跑到姑娘身边,小心耳语;
“姑娘,姑娘,你这会争了一时意气,待会……可怎么办才好——”
宋文筝目不斜视,依旧抬头挺胸的往里前走,回应的声音仿若气音;
“小声点,莫失了气势。”
雪雁抿抿唇,越发不安;
“姑娘,姑娘……”
“车到山前必有路,安心,安心。”
雪雁;“……”
这个心,她是真的真的安不下啊!!!
窃窃私语间,两人迈过门槛,走进大堂,宋文筝用余光扫了眼铺中几位正在忙碌的员工,抬头对上正一脸惊奇盯着她的青年女子,眉眼微弯,不卑不亢;
“在下姓宋,名文筝,刚刚瞧见门口有贴招工告示,是以前来应聘——”
“啊——来应聘啊!”
陈如月站在柜台后面,目光围绕着宋文筝,打量一遍,再打量一遍,然后问出了宋文筝在前几个店铺就听到过的问题。
“你今年——多大?”
宋文筝扯唇,面不改色的睁眼说瞎话;
“十六。”
“……”陈如月挑眉,目光怀疑。
“真的?”
宋文筝眉眼沉静,轻轻点头;
“当然。”
就在两人一问一答间,门外名叫张瑞祥的白胖女子也走了进来,此时她面上没了刚刚面对宋文筝的刻薄,又恢复成刚开始的慈眉善目。
她迈步而入,笑着插话;
“哎呦,瞧这是哪家不听话的闺女跑出来了,是不是和家里闹矛盾了?瞧着年纪小小,应是也没读过什么书吧?唉,小姑娘家家的,还是赶紧回去,向父母认个错,莫要在外面胡闹了……”
宋文筝眉头一跳,没搭理她。
倒是站在柜台后面的陈如月,看看这个,瞧瞧那个,眉梢一挑,眼中露出几许兴味。
她开口,这回是对着张瑞祥。
“你这……也是来应聘账房的?”
张瑞祥笑呵呵点头,胖胖的似弥勒佛般;
“对,在下是来应聘账房的——”
说罢,没等陈如月再开口,她便笑眯眯的从袖间掏出一张绢布,紧走几步递到陈如月面前,极懂规矩;
“掌柜的瞧瞧,这绢布上写的都是我以往功履,清清楚楚,便于了解,而且我以前在别的地方,也是先做小账房,慢慢升到大账房的,是以对任何繁琐帐册都驾轻就熟的很一一”
“哦?听上去是很不错。”
陈如月眉眼带笑的展开绢布,一边观察内容,一边闲话家常般询问;
“不过你为什么不在原地方做了?都升到大帐房了,想来福利待遇也不错。”
“唉,这个便是说来话长了……”
看着那边一问一答的友好之态,雪雁不安的拽了拽宋文筝衣袖,扭脸去看姑娘,满眼忐忑。
宋文筝没有回头,表情也一点没变,只抬起被拽着衣袖的手,安抚的在雪雁胳膊上拍了拍,稳如泰山。
在这个时候,那边的一问一答也终于结束,陈如月浅笑着放下手中绢布,再次将目光对上了宋文筝。
“宋姑娘——”她开口,语带调侃;
“你旁边的这位张娘子,她来应聘,便给我带来了过往功履,深厚经验,那你呢?你来应聘,带来了什么?”
听她这样问,旁边张瑞祥脸上的笑意越发深重,被肥肉快挤没的小眼睛里闪过得意,志得意满。
呵,个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和她斗?搞不死她!
心里正得意呢,却见那边的死丫头微微弓身,然后——大言不惭!
“想必掌柜的也瞧得出来,论经验丰富,我自比不上张娘子,可是——”
“若论盘账本事,在下却可以撂下话来,这位娘子,她未必比得上我。”
张瑞祥猛然瞪大眼睛,怒目而视。
“你——”
“无知小儿,大言不惭!”
宋文筝没理她,只一双眼睛紧紧盯视着上首陈如月,继续开口;
“掌柜的,您也是年轻人,那您应该知道,年轻人虽然在经验方面有所欠缺,但咱们同样也没有老油条磨练出来的奸滑世故,咱们面对工作会更认真专注……”
三言两语,她便将两人划拉到相同阵营,然后双手平举,半躬腰身,浅浅一礼,满面真诚;
“同为年轻人,还请您能给我一次公平比试的机会,让我可以向您证明,咱们年轻人的才华,并不会因为年龄而逊色于经验堆积出的老人——”
陈如月;“……”
摸摸鼻子,陈如月有些晒然,她知道对方在耍小聪明,可不得不说,对方的这些话语,还真就触及到了她的痒处。
陈如月如今二十一岁,由于家境贫苦,她弃文从商,机缘巧合投到沈家,是今年春天被家主任命为这家铺子的掌事的,她的本领被家主认可,且任命期间,兢兢业业,从无差错。
她是凭真本事坐上这个位置的。
可尽管如此,众人争议依旧不休,若说矛头,那就是——她的年龄实在太轻了。
像是家主手底下的其它铺子掌柜,那年龄动辄三四十,大腹便便,老谋深算,除却从其它铺里挖过来的人才外,剩下的几乎都是从学徒做起,一点点努力,一点点攀爬,最后历经千辛万苦,用时几十年,才终于坐上了掌柜宝座……
她们怎么会看得上陈如月这个空降掌柜!
哪怕陈如月确实颇有才干,她将铺中事物打理的井井有条,对员工赏罚分明,并揪出账中错漏,还好几次避过同行们由于瞧她不起,而向她射过来的明枪暗箭……
但尽管如此,陈如月一非正经攀升,二没有年龄经验打底,她依旧融入不了沈家掌柜们的圈子层。
她很心累,可她没有办法。
陈如月面上的复杂表情没有遮掩的全落进了对面眼中,宋文筝重重呼了口气,心知这步她走对了,于是再次开口,乘胜追击;
“掌柜的,还请给在下一次公平竞争的机会,不因其它,只为公平!”
话音落地,陈如月面色动容,她嘴唇动了动,刚想开口,但下一刻,一道尖锐嗓音从旁刺来,顷刻便让陈如月面色黑沉。
“公平个屁公平!个黄毛丫头,断奶了吗就学人找工作!想赚钱买奶喝,那你去应聘女使靠脸吃饭啊,来这干什么?毛长齐了吗,这么异想天开!你摸过账本吗?学过盘账吗……”
宋文筝眉目未动,甚至在心里偷偷为她点了个赞。
对,加油,就这样骂,使劲骂!
骂着骂着,这份工作就归她了。
啧,真是完美!
却说这一边,张瑞祥这会儿是真被气着了,想她自恃从业多年,经验丰富,且大老远从外地赶来,这里的人们基本不知道她在别处黑历史,只能从她自己口中听到她光鲜的过往履历……
是以,她对这份工作几乎可以说是信心满满。
可如今呢?
瞧瞧这都是什么荒唐事情!
先有黄毛丫头门口挑衅,再有掌柜管事面嫩资浅,如今,自己这个经验丰富的老人竟被无视于外,眼睁睁看着那两个小东西胡搞瞎弄,马上就要让自己和那个自己瞧不起的黄毛丫头比试——
欺人太甚!真的是欺人太甚!
怒气上头,张瑞祥这会儿哪还顾得上看人脸色,虚伪假面被彻底撕下,她的怒斥一句接一句,说到后面,竟开始不长眼色的无差别攻击起来。
“黄口小儿,毫无资历,想摸账册,那就滚回家去,再长个几十岁吧!什么玩意儿,也不瞧瞧自己什么东西,这种年纪,除了玩男人还能干什么?连吃屎都赶不上热乎的……”
“够了——!”
一声怒斥,陈如月眉眼皆厉,目光不善;
“张娘子口中还请积点德,咱们这是商铺大堂,不是你家的床榻门灶!”
张瑞祥;“……”
她面上的表情僵了僵,这才后知后觉意识到,自己的骂人之言连面前年轻掌事都一块骂了进去,不由有些懊恼。
该死的!
都怪这死丫头,若不是她做事太过可恨,自己又何至于怒气上头,失了理智,竟一块连心里话都骂了出来……
该死的!该死的!该死的!
她脸上肥肉抽动了下,干巴巴的笑了声,亡羊补牢的想辩解几句,但陈月如下一句话己经紧跟而来。
“别那么多废话了,既你们两个都想要这个职位,那就公平竞争,比试一场,可有意见?”
宋文筝眼珠一亮,再次躬身,眉眼带笑;
“多谢掌柜成全。”
张瑞祥;“……”
她僵硬扯唇,笑相难看;
“没意见没意见,都听掌柜的安排。”
至此,一场工作之争的比试便正式拉开了序幕。
第一场,由陈月如作主,为两人各分发了一本厚厚账册,要求两人用最快速度找出其中几处假账,并一一誉写下来,谁速度快谁获胜……
开局不利,宋文筝输了。
轻轻合上手中账册,宋文筝能感觉到对面张瑞祥撇过来的得意讽刺,是以她没有抬头,只安安静静坐在原位,沉默等待着下一回合。
而这边张瑞祥的眉眼官司无人搭理,心中气恼,但又顾及着陈月如,便只能将满肚子嘲讽咽下去,只不咸不淡的刺了句;
“我就说嘛,黄毛丫头一个,不过被家里人夸捧几句,还真以为自个本事通天,跑来抢人饭碗,结果……”
“啧啧。”
雪雁被这般话语羞辱的满面通红,嘴唇几乎抿成了一条线,但反观宋文筝,她依旧低垂着头,仿若没听到这些讽刺般,不搭不理,稳如泰山。
如此状态,倒直把赢了比赛的张瑞祥气的不轻,内心连连诅咒发狠。
死丫头,等着瞧,等我风风光光赢得了这份工作,看我不搞死你!搞死你!!!
而这边的陈月如,身为裁判,她没对两边情绪投去一丁点眼光,只面无表情的宣告完张瑞祥第一场胜利后,便立马紧锣密鼓的进行下一场,看上去特别铁面无私。
第一场是在厚厚账册中找疏漏,是为考验眼力,而如今的第二场,则是考验脑力。
宋文筝和张瑞祥又被分发了厚厚账册,比第一本还要厚,而这次的要求是,两人在最短时间内,将这本账册中的所有支出叠加起来,统计成一个具体数字,谁快谁胜。
而这次,宋文筝羸了。
“这怎么可能!”
看着宋文筝合上账册,统算完成,再低头瞧瞧自个还有小半页面没翻到,张瑞祥的置疑压抑不住,那双细细的眼睛来回在宋文筝和陈月如之间扫射,犹如实质。
宋文筝和陈月如都没理她,两人一个垂头收拾写满阿拉伯数字的纸张,一个面无表情的宣布下一场PK。
第三回合,又是一人一本厚账册,这回的要求不再那么单一,而是开始全面统计,要求他们将这本账册中的本钱,盈利,复利,结余,赊欠……
全部都梳理清楚,列好清单,在数目准确的情况下,谁快谁胜。
然后——
宋文筝羸了,张瑞祥掀桌了。
注意,这个“掀桌”不是心情上的描述,而是行动上,动作上,真正意义上的掀桌。
“哗啦”一声,长长的红木书桌被整个掀倒,紧跟其后,便是张瑞祥的无脑狂怒;
“欺人太甚!真的是欺人太甚!”
“你们两个小崽子合伙玩我!娘西批的,你们玩儿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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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我赢了,她掀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