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影 第18章 第18章 同类

越靠近地面，雾气越稀薄，视野也越开阔。

但能够匹配重柳弦鎏信号的双坠项链不在缀羽身上，下方队列的女性常魄又都保持着入阵前的衣装打扮，个个头上都戴着一顶同款的虚化安全帽，害得缀羽无法一眼辨出素商嘴里的那个特别常魄究竟是站在中心区域的哪一个。

素商下降速度过快，下方队列也还在调整站位。

眼花缭乱的缀羽正想让素商给她报一个准确坐标，原本都快要带着缀羽直冲冲坠入方阵的素商却又突然在半空中悬停，沉声修正着自己先前结论：“不止中间那个常魄，这里的每个矿工身上都有一样的弦鎏信号波。”

缀羽闻言一惊，旋即放眼四望：“怎么感觉事情越来越复杂了……”

若把能够在两种形态间来回切换的幽相视作介于兆映之间的中间态，从天上天弦外溢而出的弦鎏则是构成兆映两界以及居中幽域的能量本源。

每个幽人都能运用自己额间的幽瞳，自天穹引来弦鎏凝结出一至多个独具特色的幽符。

能够同时凝结的幽符数量和框定幽瞳幽符轮廓的弦鎏颜色又决定了幽人的瞳级：

从下往上分别是至多凝出一个幽符又只能引来黑鎏白鎏的“意映级”，至多凝出两个幽符又能够引来红鎏蓝鎏的“地映级”，以及至多凝出三个幽符又能够引来金鎏银鎏的“天映级”。

其中影人仅能招引黑、红、金三色弦鎏，梦人仅能招引白、蓝、银三色弦鎏。

七彩弦鎏自带高低之分，如果排除掉天瞳的昼夜变化对弦鎏能量上限所造成的影响，黑白、红蓝、金银这三组弦鎏的功能作用又几乎两两相当。

这种简单直白、色彩分明的引鎏特性也就顺理成章地体现在了净影局、律梦局以及各种民间幽人组织内部的职能等级划分之上。

要从横向来看，低、中、高三级幽人又分别对应能够分裂出一至三瞳、四至六瞳、七至九瞳的低、中、高三阶幽种。

但不知是不是受限于被视作灾祸源泉的暗色秽鎏，幽种除了所引弦鎏类型跟幽人不同以外，好似也不具备幽人那种引鎏凝符的能力。

所以现今弦陆人更爱把幽种的秽鎏型幽瞳和幽人的耀鎏型幽瞳从叫法上区分开——通常称前者为魔瞳和魇瞳，称后者为影瞳和梦瞳；必须把同一类型的双瞳合称时则简化为秽瞳或耀瞳，幽阵也同理。

在相关的理论知识书中，耀瞳常被比作幽人的开眼之基。

幽符则是幽人的立身之本，其功能繁多，不仅能够辅助幽人凝武、分体和布阵，还是幽人独有的身份证明。

朝暮两国在废除针对幽人的奴隶制度后才共同创立的的天环集团也是基于幽符这一特性，才刻意把类似以前的电话号码但又能储存或绑定一些特有功能应用的身份识别卡命名为环符，用以适配各式跟天环集团同名的新型智能便携鎏刻终端。

常规终端离不开网络信号的支持。

所谓的弦鎏信号，正是在各式官方或非官方的天环终端已经被广泛投入使用的基础上，衍生出的一种幽人利用自身幽符替代环符功效，随时随地向幽人或鎏刻终端传输信息以及自引弦鎏的特殊信号波。

又因为整个弦陆都覆盖在包含着天瞳和天弦的天穹之下，自成一个强大的天然网络。

这种特殊信号波完全有能力绕过由天环集团垄断的所有公共网络，甚至出现在本身也是由弦鎏幻化而来的任一开放或封闭型幽阵之中——恰如素商重返隐涯前后的这一系列经历。

悬停片刻，下方一众常魄已经排好队列，开始交头接耳讨论起来。

若阵眼真是一头高阶影魔，这里九成九的常魄都肯定不是自愿入阵，她们应该很难保持自我意识，那这种放在兆界并不稀奇的集体行为，看上去就显得愈发诡异。

理论上没有幽瞳和引鎏能力的常魄既无法感知到同阵幽人的存在，也听不到幽人的对话，碰不到幽人的映身。

二者看似身处同一空间，实际却似在两个平行层面，除非幽人有意跟附近常魄产生接触。

素商带着缀羽平稳落地后，两人又双双变回人形。

一个人身上同时具备影魄和梦魂这两种映身。

但跟据传是从大脑思维孕育而生的梦魂不同，无论常人还是幽人，其主导躯体的元始影魄都无法跟自己兆身真正分离，而元始影魄一旦受损，就算再变回实体形态的兆身也不可能毫发无伤。

常人本身并无创造自己衍魄衍魂的能力，其影魄和梦魂都有且仅有一个。

此时素商和缀羽在这个影阵中见到了多少个常魄，就意味着她俩见到了多少个曾经鲜活的常人。

一般刚被吸入影阵的常魄才能够保持人形，这也代表其自我意识尚未受损。

可离得近了，缀羽才发现周围这些常魄的情况并不乐观。

她跟着素商在依然窃窃私语的灰暗方阵中穿梭，眼神也一直在这些无神常魄手腕部位泛起的微亮金光上巡睃：“所以这些常魄还能保持人形，都是因为她们天环终端上寄存的这一缕能跟师娘弦鎏信号成功匹配的耀鎏么？但这些耀鎏究竟从何而来，这些常魄又是何时被吸入阵中？”

其实缀羽想问的还有很多，比如把这么多女矿工的常魄吸入阵中究竟有何目的，又是谁在操控曾经属于重柳的个人鎏刻设备？

再比如这个影阵看起来规模挺大，绝非朝夕筑成，究竟是因为一直藏匿在秽鎏充溢的零号矿洞之中才从未触发过南隐区的测鎏警报，还是因为兆界存在着更多像孟令聪这样正跟幽种秘密合作的人类叛徒？

但缀羽和素商都很清楚，只有继续探查这个影阵的运行规则才有机会找到这些问题的答案。

她俩的当务之急是弄清这些常魄在此地集合的目的。

素商自觉跳过了自己无力解答的部分，侧首反问缀羽：“你能听清她们说的什么吗？”

正常情况下，幽人的幽瞳只能招引耀鎏。

但缀羽这种幽瞳曾受过秽鎏侵蚀还有幸存活下来的裂陷代表似乎也跟幽种一样，拥有了足以跟秽鎏及其衍生物建立联系的能力。

此时周围常魄仍像被秽鎏引领着言行。

素商凝神去收集这些常魄的谈话内容却不得其果，或许换成耀秽并存的缀羽来听结果就不一样。

然而主动拥抱秽鎏的后果太不可控。

虽是万不得已，素商问完还是紧张兮兮地盯着缀羽，一旦感觉不对，她就会立马给缀羽注入耀鎏。

缀羽没有介意，如果自己的缺陷能成为一种助力，她高兴都还来不及：“等我一下。”

眼看素商听话地停下脚步，缀羽旋即转向就近的常魄小团体。

但她都竖起耳朵凑到了这几个女性常魄的嘴边，也听不清她们在聊什么。

与其说这些常魄的声音细若蚊蚋，不如说她们发出的正是蚊蚋之音，只有成为她们真正的同类，才能加入她们的讨论。

至于怎样才算是她们真正的同类……

脸上突然发烫的细长缝线阻止着缀羽深思。

她刚想回身告诉素商自己一无所获，这些常魄又齐刷刷地立正站好，瞪大她们空洞的双眼，望向了原本只有一个立式话筒的前方高台。

既然是仿照矿区列队集合的情景，肯定会有领导上台讲话。

幽瞳看常人映身几近透视，素商和缀羽顺着这些常魄的视线望去，只见一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女性常魄已经站在了高台中央。

这个女性常魄面容已经模糊，双目也几乎被秽鎏覆盖，她周身同样笼罩在一圈灰暗的光流之下。

但商羽二人却能看出她身上虚化褪色的矿工制服原是紫领，说明她曾是南部矿区的一名高管，或者说是这个秽鎏主导的影阵希望她是这样的身份。

“别的我还拿不准，但这位八成没救了。”

被秽鎏深度同化的常魄，即使成功脱离影阵也只能迎来消亡的结局，缀羽不由叹息，素商却立马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提醒她集中注意力。

“我们…马上就要开凿新的矿洞……你们觉得…谁最适合担任这个新的硐长……”

这次不用商羽二人专程去听，她俩都能听懂台上那个紫领常魄的发言。

但其语气之生硬，腔调之滞涩，总让人感觉像是类人生物在模仿人类说话。

而台下方阵也好似已经演练过无数次，这个紫领常魄的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的千百常魄便同时扭头望向阵心，念经般齐声喃喃：“郝灿…郝灿…我们都推荐郝灿……”

同样驻足在方阵中心区域的缀羽都险些被这些常魄的举动吓一跳。

她还在疑惑谁是郝灿，却从副屏瞥见率先转身的素商蹙起眉头，旋即了然，轻声询问：“就是你刚才提到的那个常魄么？”

“嗯。”

于是在场所有常魄的视线都变成指引，这次缀羽终于能够锁定那个特别常魄的具体方位。

但还没来得及看清那个常魄的样貌，紧随素商转身的缀羽便瞳孔紧缩，难以置信地求证：“我应该没看错吧，这个叫‘郝灿’的常魄是不是在发抖，难道她还保留着自我意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