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影 第17章 第17章 入阵

影阵是一种封闭型的幽阵，它存在于常人无法自主进出的幽域，且只能被高阶影魔或高级影人布设。

每个幽阵都能自成一个独立空间。

阵中光景必须入阵勘察，深浅吉凶都尚不可知，因此绝不能毫无准备盲目入阵。

此时在商羽二人面前缓慢自转的影阵入口一直散发着幽暗光芒，转速慢代表内部结构稳定，暗色光本是秽鎏的表现形式。

正常情况下，又唯有影魔和梦魇这两大幽种能够引来秽鎏布阵，由此可见，这个不知存在了多久的悬空漩涡之中八成真藏着另一头高阶影魔。

但缀羽先前安慰假装害怕的孟令聪时，还在声称“高阶幽种一般都不可能在同一地点成对出现”，眼下却有了被当场打脸的风险。

非是缀羽理论知识不过关，实际在当今弦陆人的认知中，的确只有在被评为S级秽灾的秽雾祸世之际，能目睹到七瞳以上的影魔或梦魇成群结队。

幽种这个惯常独来独往的行动特征显然不同于往往喜欢结伴而行的幽人，缀羽也说不准，这是不是由于幽种和幽人能够引来的弦鎏类型不同而造成的差异。

可如果没有这些关键时刻无法忽略的差异加码，恐怕弦陆社会至今都没有改变针对整个幽人群体的偏见。

然而最容易异变成幽人的纯血恒明族终归被奴役了上千年。

她们在朝暮两国的共同威压下沦丧主权和人权，自然也难以保证自身历史的周全。

并且像是为了佐证朝暮两国曾经的歪曲说法一般，在上一次秽雾祸世之前，与秽灾伴生的幽种也莫名沉寂了千年。

彼时平分弦陆的朝暮两国又谈幽色变，过惯了没有外患的安逸日子，九成九的弦陆人都险些遗忘幽种带来的灾祸。

在这样的社会环境下重新建构的幽相常识，确实也称不上滴水不漏。

不然缀羽早弄清楚，为何素商这个跟她瞳级一样的天映级影人就能安然瞒过那些封装着紫鎏芯片的监控设备和检测仪器，而她却做不到。

硬逼素商解答此问无疑浪费时间，但撞上又一个挑战既有认知的局面，缀羽还是想跟自己队友礼貌探讨：【“一头在影阵里面一头在影阵外面，究竟还算不算在同一个地点？”】

【“我以前也没遇到过这种情况。”】身上藏着一些幽相秘密的素商也坦言超纲，【“但影阵空间属于幽域，我们现在所处的却是兆界，理论上确实是两个不同的地方。”】

【“照你这么说，刚才那头手影魔岂不是入不了阵。”】

一头七瞳影魔的战斗能力就跟一名天映级影人旗鼓相当。

倘若阵内阵外的两头高阶影魔能够合流，失去数量优势的商羽二人恐怕就难以全身而退。

【“试了才知道。”】

新的理论必须建立在实践的基础之上。

倘若猜测正确，先入阵净律掉一头影魔再出阵消灭掉另一头定能解除眼下危机。

复数司恒官在执行外勤任务时突逢幽阵，通常会留下一人在阵外接应。

但仿佛催促商羽二人采取行动，不远处又突然传来“咚咚”异响，那头八瞳手影魔已经凿宽暗道乘势追来。

优秀的司恒官都会识时通变。

不管是不是从一个陷阱跳入另一个陷阱，单是牵涉到重柳的那个不明信号源也指向眼前影阵，素商和缀羽便不能独守阵外。

【“走！”】

于是素商一声令下，原本暂停同步的两片黑影又迅速合二为一。

在手影魔的数只狰狞石爪猛然扑袭之际，她俩已经化作一道疾风跃入了漩涡正中的巨眼之中。

映身同步只影响缀羽映身的坐标，不影响其正反。

或是忽然想到先前那段难断真伪的幻视画面，缀羽在入阵瞬间，又倏然回身张望追来的手影魔。

可惜缀羽这次并未看清手影魔面貌，反倒透过阵口波荡的弦鎏，莫名望穿了两侧的矿壁，里面非是土石，竟赫然堆砌着数不清的人类骸骨。

好似她和素商适才经过的不是一条蜿蜒曲折的暗道，而是一条通往死亡的墓道。

这究竟是幻觉还是事实？

缀羽胸鼓骤响，不知究竟是她和素商一不小心挖掘到了什么惊人秘案，还是自己已经病入膏肓，导致意识在虚实之间辗转跳跃的频率激增。

但不待缀羽多想，眼前忽而变得开阔，行进方向也蓦地从向前变成向下，素商已经曳着她成功潜入影阵。

幽阵是从浩瀚无垠的幽域萌生出来的独立空间。

它虽是由阵眼激发并打造，可一旦内部结构趋于稳定，它便会生成一套自主运行的规则，届时阵眼都再难肆意改动，甚至还常常受限于这些规则。

素商和缀羽本是擅自闯入。

若非这个影阵已经能够独立运行，恐怕她俩一进来就会被那头应是高阶影魔的阵眼给捕捉到。

此阵入口设立在天上，缀羽的映身并不具备飘浮的能力，多亏素商的曳引，她才得以平稳落地。

着陆地点是一个抬头万里无云低头大雾蒙蒙的悬崖，地形近似先前她俩跟着孟令聪赶去缆车站的那段路。

整个影阵都遍布秽鎏，底部雾色过于暗沉，即使睁着影瞳，也看不清雾下具体藏匿着什么。

“我们先在这里等上一天。”

但稳定的内部结构也意味着影阵入口的坐标固定。

为了验证先前猜想，素商恢复成人形映身，又停止跟缀羽的映身同步后，便提议先按兵不动守在原地，看看那头手影魔究竟能不能追着她俩入阵。

一个正常的牵续小队，都是由牵影官指挥并充当前锋，续影官待命并充当后卫。

缀羽一个人也能待在原地观察情况，何况素商现在还是牵续结合的净影官，她觉得这种行为有点浪费资源，恢复人形后便挑了挑眉：“你不去探查下里面环境么？”

素商果断摇头：“这才第一天，急什么，不是你说的既然组队就要一起行动么。”

素商主要是不放心刚刚才裂陷发作过的缀羽。

其次是因为幽阵之中的时间流速本就跟外界不同，理论上她们起码得悄然待到第十五天才有被阵眼感知或被阵眼同化的危险，也就用不着急于一时。

缀羽当然能够理解素商的意图，但想到入阵时恍然一瞥的景象，她还是不无担心：“我们倒是耽搁得起，但万一这个阵里还有被拐的常人影魄呢？”

幽相是一种介于兆映——也即实虚之间的中间态，映身又可以看作一个人平面化或隐蔽版的兆身。

可不同于具备兆映双身的人类，被归为幽种的影魔和梦魇本身并不具备实体形态的兆身。

它们之所以布设幽阵，基本都是为了汲取无法自主转换并且控制自己映身的常人魄魂来滋长自身实力。

素商不能同步看到缀羽所见，但入阵之际也感受到缀羽心中惊骇。

她闻言有一瞬纠结，很快又压制住那些急躁情绪，冷静陈述：“若阵眼真是一头高阶影魔，阵里也真有常魄存在，以内外24比1的时间流速来看，也多半凶多吉少了，我们还是按照自己节奏来吧。”

“成，就依你说的办。”

常人的映身远不如幽人强悍，一头高阶影魔要在阵中同化一个常人的影魄一般都用不了十五天。

缀羽想到黄金救援时间都耗在了她和素商先前的假意视察上，也不再执着，当即席地而坐，闭目养神起来。

素商心知缀羽需要静修，没再出言打扰。

只轻手轻脚落座于缀羽对面，一边感知着四周动静，一边放大副屏，端详起缀羽脸庞。

在阵眼暴露前的秽鎏型幽阵，都具备一种看似正常的欺诈性。

空中便高悬着一顶跟外界相近的假冒天穹，居中的假天瞳完成一轮明晦转变，阵中旋即迈入新的一天。

高级幽人即使整整十五日不吃不喝不睡不撒也无甚异样感。

看似明亮却让人感觉阴冷的晨曦倾泻之时，素商和缀羽仍保持着相对而坐的姿势。

但她俩终究顾全大局，不至于一夜无话，熬夜等待天亮期间也和平交流过几次感想。

然而阵内阵外的时间流速虽不一样，可对于身处阵中的人而言一天依然像度过了二十四小时。

缀羽现在又不能跟素商聊太多私事，过于公事公办地枯坐一天还是让她倍感无聊，哪怕后半程她一直开着面甲内部的音乐播放器听着自己乐队的歌都没能完全消解这种枯燥。

眼看天上没有掉下一头手影魔的苗头，缀羽伸了个懒腰，便率先起身：“一整天连个屁大的动静都没有。你猜的应该没错，我们换地方吧。”

“嗯，还是我来带路。”

一天过去，缀羽身体状态看上去好了不少。

素商心里也还念着那个疑似藏于阵中的不明信号源，旋即起身，从肉眼不可察的立体人形化作一片平面枫影，就地卷走了同步配合的缀羽。

诚如素商所言，高阶幽阵的一天24小时只等同兆界的1个小时，而一头高阶幽种在阵中汲取一个影魄或梦魂，至多不超过十五天。

不管阵中是否真有过常人的影魄，在她俩假意视察完矿区才意外闯入此阵之际，也大概率化作阵眼养料魂飞魄散。

可本是奔着寻觅阵眼和信号源线索的商羽二人，双双跃下悬崖，穿过重重浓雾之后，却意外发现下方俨然是一个翻版的南部矿区。

“这怎么可能，她们为什么还能保持人形？”

最令缀羽震惊的，还是此时底下居然还有成百上千个穿着虚化矿区制服的女性常魄正在列队集合，就跟开工点名似的。

她们双眼空洞，轮廓灰暗，宛如被设置了什么共通程序一般僵硬而有序地飘移着。

这状态绝不似将将入阵，但每个灰暗常魄的四肢五官却依然齐全，也不像被疑似高阶影魔的阵眼给完全同化的样子。

缀羽还未一一观察完，素商便突然身形一滞，随即又拖着缀羽加速奔向下方队列的中心区域：“最中间那个常魄有师母的弦鎏信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