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辞红着眼睛看向他。
他哭得眼睛通红,眼里带着无措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倔强,头扭向江浔,手却紧紧地抓着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江浔压住自己心中的怒气,“你今天一直在跟着我?”
“你每天没有自己的正事干吗?苏辞。每天就跟着我?”他语气是难得的生硬,带了情绪。
“我就是一时好奇……我当时太慌了,但是他竟然,他怎么,怎么敢碰你的,我当时真想一车撞上去。都是那个人的问题,他如果不碰你,我就不会被发现了。”
话一说出口,苏辞心中暗道不好,他知道说漏嘴了,观察到江浔的脸色变了,立刻闭上了嘴巴,装死。
他今天确实跟了江浔一天,看到那个人碰江浔,也是真的快要疯掉,跟踪的时候不小心被发现了,回到家后不敢面对江浔,在车上坐到半夜。
“我……”他动了动嘴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两个人僵住了。
他坐在驾驶位上,也不说话,只是无声地落泪。
江浔在外面看着他,有点头疼,没忍住到一边点了根烟。
“下车。”
过了会儿,他掐灭手中的烟,命令道。
让苏辞坐到副驾驶位上,自己上了驾驶位。
江浔启动车辆,一边打方向盘一边问,“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去哪里?从我出门开始就跟着我?”
苏辞含糊不清地回答,声音极小,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江浔冷笑一声。
苏辞的心也随着他的反应一上一下。
江浔开着车,从市区一路开到了郊区,最后开到了山上,蜿蜒的盘山公路。
车速很快,车窗没关严,苏辞坐在副驾驶位上,呼呼的风声灌到他脸上,头发被吹得纷飞。
正当他好奇要开去哪里时,江浔冷不丁地突然冒出一句,“你说,我现在加速撞上去会怎么样?”
公路蜿蜒盘旋,一个加速来不及刹车,估计就要冲出山路掉下悬崖。
看着公路外面无边无际的黑暗,苏辞被他的话吓出一身冷汗。
苏辞一下子扭过头,看着江浔冷峻的侧脸,他的脸色冷得很,认真地盯着路的前方。
“别。”
说话间,江浔加快了车速。
看着他一路加速,车速越来越快,苏辞手都在发抖。
他想伸手拉住江浔,又怕影响他,他颤抖着道歉,“江浔,你冷静一点,我死没关系,你不能死。”
他接受不了江浔在他面前死去,江浔就应该好好活着,光鲜亮丽地活着,被所有的爱包围着。
到下一个路口,左侧是悬崖,右边靠着山,江浔就开着车往山那边直冲过去。
他颤抖着喊他,“不会了,我会听话的,再也不跟踪你了。江浔……”痛哭流涕,形象全无。
直到最后一刻,他一个急刹,车轮摩擦出刺眼的火花,堪堪在最后几厘米的距离停下来了。
两个人的身体都向前猛倾斜了半个身子。
苏辞还以为真要撞上去了,脑子一片空白,停下来后在副驾驶位上依旧惊魂未定,身体陡然软了下来,浑身无力。
江浔开了车门下车,风把他的风衣吹得翻飞。见他一时哭得停不下来,甚至还开始打嗝,索性靠着车点燃了一支烟,在烟雾缭绕间,观察苏辞的反应。
等他哭得差不多了,走到他旁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记住刚才的感觉了吗?”
“看着我,苏辞。”
苏辞脸色苍白地坐在副驾驶位上,抬头看着他,眼里是惊魂未定的恐慌。
“现在没死,是不是觉得活着很美好?不要再拿生命开玩笑了,也不要随便藐视别人的生命。”
“你跟踪我,偷拍我也就算了,作为朋友,我也不会因为这种事情报警。”
“但你怎么敢想撞别人的,苏辞,你怎么敢的,那可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这不是儿戏。”
他冷冷看他一眼,警告他,这样我是真的会把你丢掉。
苏辞打了个寒战,突然意识到,他是认真的。
“不会的,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他哭着抓住江浔的手,发誓道,“别丢下我。”
两个人没再说话,就在这路边。冷风呼啸而过,他们心中却热得很。
苏辞哭了半天,都没停下来,依旧沉浸在劫后余生的情绪中。
江浔看他半天,鼻头都哭红了,看起来像个小可怜,无奈叹气。
他语气软和下来,修长的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头发,“好了,冷不冷,要不回家吧?”
苏辞眼泪一下子又冒出来了,江浔一温柔他更想哭了,他抽抽噎噎地擦眼泪,点点头,“想回家。”
在回去的路上,苏辞把自己今天做了什么都托盘而出。
“我当时就是没忍住,你出门的时候有点着急,我就,我就跟了上去,我看到他碰你了,我只是想想,没有真的撞上去。我不知道去哪里,就开车跟着你。”
“被发现后,我不敢上楼,就在楼下待着。”
他一边说,一边忐忑地观察江浔的反应。
江浔只是静静地听,然后说知道了。
回到家后,夜已经深了,路上没什么人和车,附近蹲守的记者都暂时不见人影。
江浔平稳地将车在楼下停好,拔下车钥匙,递给苏辞,他默不作声地接过放进口袋。
“好了,上楼吧。”
苏辞亦步亦趋地跟在他后面,江浔上了楼,脱掉外套,把暖气打开。
苏辞回到家的头一件事就是去洗澡,他在山上吓得一身冷汗,衣服都湿了。
趁他洗澡的时候,江浔进了厨房开始煮面,正好把家里剩下的食材都一起放进去,消灭干净。
在等水开的功夫,他在不锈钢材质反光的橱柜上,看到了自己手上的疤痕,大概四五厘米长,丑陋得很。
他看向反光镜面里的自己,现在看起来文质彬彬的人,其实身上有过不少伤疤。
有些是曾经出车祸时留下的。有些是打架的时候留下的。不止手上,身上也有。
最危险的时候,他曾在icu住过三天。
他在外头漂泊那几年,挺迷茫的,所以频繁地更换工作和常住地,干过工地,送过外卖,去偏远地区支教过,也开过赛车打过拳击。
他曾经参加过一些赛车的比赛,也曾数次与死神擦肩而过,他知道那样不会出问题,他有把握在最后一刻停下来。
就当他多事吧,他就是想让苏辞长个记性。
打不得骂不得,哭起来又可怜可爱的,让人不知道该拿他怎么办才好。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么个法子。
人不能,至少不应该把生命当儿戏。
——
苏辞洗完澡出来后,整个人状态好了不少,就是眼睛哭多了还有点肿。
江浔给他盛了碗面,两个人对面而坐。
江浔少有的这么生气,一路上苏辞都像个鹌鹑一样,低头不敢说话,到家后也是默默吃面。
江浔现在气也消得差不多了。
他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好像很容易对这个小孩生气,但是很难真的讨厌他。
气他伤害自己,气他不把生命当回事。
却始终无法讨厌他。
就算苏辞跟踪、偷拍他,他也很难讨厌这个小孩。
大概,人对于真心喜欢、欣赏自己的人都很难讨厌起来。江浔想了想,毕竟这可是看过那么多黑料依旧喜欢自己的人,对他宽容一点,应该也正常。
气氛变得沉默,江浔心中突然有些许的后悔,我刚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了?
他主动去冰箱拿了冰袋,递给他,用这个当话题,“喏,眼睛跟个核桃似的。”
苏辞接过冰袋随意敷着。
他听到这话也没放在心上,在江浔面前受伤多了,形象早就没了,如果是刚认识那会,他肯定觉得天都要塌了,早就自己去冰箱找冰袋敷着了。
“想知道今天那个人是谁吗?”
突然一句,苏辞惊讶地抬起头,不知道他什么意思,要说是否想知道,那肯定是想的,就算江浔不说,他自己也会去查的。
“我……”
“真不想?”
他不知道江浔是什么意思,试探亦或者是别的?
江浔语气温和,眼里也带着笑,看起这件事似乎已经过去了。
苏辞看着他的脸,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他主动约的我,说可以帮我把热搜压下去,只要我同意跟华音签约,重新复出。”
怕今天吓得有些过了,江浔决定给个甜枣哄哄他,稍微解释了一下自己今天跟傅兰见面是因为什么。
“哦。”苏辞点点头,面上不显,心中确实不由得愉悦起来。
“如果……我也可以帮你的。”他迟疑着提出,所以,能不能不要去找别人?
看懂了他的眼神,江浔哑然失笑,“不用。”
“吃饭吧,不然等下凉了。”
虽然疑惑为什么不让自己帮忙,但他肯定是以江浔的意愿为主。
“你应该不会去找他吧?”江浔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抬头好奇地问道。
他眼神醇和善良,苏辞却吓得心跳漏了一拍,他垂下眼眸,掩饰自己的情绪,“不会的,怎么会呢。”
“我知道你不会,我是开玩笑的,不用当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