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后山出了那些事,村里就搬走了许多人,都觉得这里不太吉利。
现在村里剩下的,大多都是和我一样留恋乡土的,或者是拜过三隰神,身患奇症、无药可医的等死之人。”在去往后山的路上,蒋军山一边破开枝叶遮蔽的山路,一边回头对陆弈雪说。
陆弈雪捧着笔记本,佯装记录,毕竟这也属于他“考察民俗”的一部分。昨夜突如其来的大雨,致使山路有些泥泞,空气中也弥漫着股潮湿的雾气,他们放缓了上山的步伐。
蒋军山一边和他介绍村里的风土人情,一边在前面带路,最后弯弯绕绕还是回到了三隰庙上来。
山路难行,但陆弈雪却应对自如。盖因他此行准备的十分充分,不但从上到下都包裹严严实实,脚上还踩着登山靴,就连背后的书包也存放着各种防备蛇虫鼠蚁用的喷雾、辣椒水以及一些医用绷带、酒精、干粮,甚至还有几件父亲留下的玄门“法宝”。
蒋军山就只穿了件普通的长袖汗衫,他从小活在山林里,早就习惯了自然的野性。即便年纪大了,也对后山的环境游刃有余,只带了把狩猎用的短刀,小巧便捷。
不过一路上来,树叶上摇摇晃晃的露水洇湿了他各处的衣角与袖口,令他稍显狼狈。
山路行至一半,栖息在林里的鸟群似是被什么惊醒,四散飞去,凌空传来振翅声。这倒声响同时吸引了一老一少的注意,陆弈雪隐隐感觉到林中似有一道视线正在窥视着他们,分不清是人还是动物。
之前被女鬼纠缠,让他对这种视线格外敏感。
陆弈雪停下脚步环视四周,并没有看见任何活物的影子。
蒋军山放慢了脚步,问:“怎么了小陆仔?”
“爷爷,我总觉得有人在盯着我们。”陆弈雪有些不安地说。
“可能是狐狸什么的吧。”蒋军山手作棚状,鹰一眼的眼睛扫视着周围,毫无所获。
光天化日也不可能又闹鬼吧,陆弈雪安慰着自己,开口道:“算了,爷爷我们快走吧。”
蒋军山也不作停留,继续拿着短刀开路。
两人很快来到目的地,视野忽的开阔起来,层层叠叠的草木似有灵性般避开了三隰庙的附近,从远处便能瞧见庙宇的一角。
一股熟悉感涌上陆弈雪的心头,他的额上渗出密密麻麻的汗珠,这不仅来源于跋涉的辛劳,更多的是心底的忐忑。
坏了,好像真来过。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札中的黑白照片,对着门前饱经风霜的牌匾对照了一下。
蒋军山说:“就是这里了,你自己随便转转吧,研究个差不多就走了。千万别做什么傻事,命比什么都重要。昨晚的事你也瞧见了,祥子就比你大一点儿,现在已经是具冰冷的尸体了。”
蒋军山打心底觉得,反正只要不许愿,不写那劳什子的血书,这庙和其他的庙也别无二致,他小时候还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在庙里捉虫玩呢,照样活的好好的。
警告小辈们勿入,也是觉得深山不安全,加上那些怪异的传闻,让三隰庙蒙上了一层诡谲邪性的面纱,平常还是不要靠近为好。
陆弈雪的指尖微颤,蒋军山的话从左耳穿进右耳,他一句也没听清。此时此刻,他只觉得全身冰凉,半只脚已经踏入地府。
蒋军山见陆弈雪没有回应,喊了声:“小陆仔,听见没有?”
“嗯、嗯…”陆弈雪语气虚浮地应了声。
蒋军山察觉出他的不对劲,轻轻拍了拍的头问:“爬山爬累了?去歇会?”
陆弈雪点点头,从包里拿出矿泉水分给蒋军山,自己也喝了几口定定神。
两人歇了一会,蒋军山突然说:“你在这等我一下,喝完水有点想解手。”
“好。”
陆弈雪应下后,就见蒋军山走进后背的山林中。他的心七上八下的,最终还是下定决心,想着一会儿就进庙里确认一下情况。
他站起身,全身上下因为不安变得有些亢奋,身体的细胞好似在叫嚣着什么,也好似在嘲弄着自己的命运。
陆弈雪朝着三隰庙走去,在蒋军山没回来之前,他不准备单独入内,只是想起身走走缓解心中的焦躁。不知不觉走向了一处墙角,脚下忽的被绊了一下,他本以为是藏在枯枝败叶中的石子,低头看去发现竟是一块插在土壤间的硬木。
本来在林间这也没什么稀奇的,可向来眼尖的陆弈雪发现硬木上似是雕刻着什么。他蹲下身,抚走了上面多余的枯叶,目光凝视着上面镌刻着的密密麻麻的汉字。只可惜字太小了,一时半会辨认不清。
硬木也不知道插在这里多久了,没有腐烂也没有变形,只是四周有些不起眼的焦黑,在这林间宛若一粒芥子,存在感微乎其微。陆弈雪用手机拍了下来,准备回去找江衣白问问究竟。
他又站起来,绕着三隰庙的墙根走了几圈,有了之前的参照物,他又发现一个堪堪冒尖隐在土里的硬木,看着土壤的色泽,硬木似是被昨晚的暴雨冲刷出来的。
只有两个?这是什么?他满脑疑惑,聚精会神地端详着硬木,却不知背后正有危险在慢慢靠近。
起风了,树叶沙沙作响,掩盖了来者的脚步。
“嘭———”
陆弈雪的后脑处传来剧烈的痛感,他本就虚弱的身子像是断了线的风筝直直下落。
求生的本能让他开口呼救:“救——”
还没说完,前方又被人补了一棍子在脑门,这下完完全全地昏过去了。
…
不知过了多久,陆弈雪从混沌中醒来,他感觉自己躺在地上,眼前一片漆黑。
他挣扎的想起身,却只能在前端触摸到一片冷硬,是木头的质感。
以及,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已经被粗麻绳绑了起来,身上的冲锋衣也被换成了其他质感粗粝的衣服,磨的他皮肤发痒又有些刺痛。
他是被关起来了?
这熟悉的感觉将他带回了许久前的梦境,他很快就意识到,自己是在棺材里。
“嘶…好疼。”额头上的痛感让陆弈雪的意识清醒了几分,他不得不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自己似乎是被人偷袭打晕了,醒来就出现在这里。
果然林中的那抹窥视另有其人。
陆弈雪的大脑飞速运转着,思索着逃生之法。他的全身上下空无一物,额头负伤还在流血,双手也被粗麻绳捆住,空气愈发稀薄,顶上的棺盖从里也推不开。
会是蒋爷爷打晕了他么?不可能,他们有那么多次独处的机会,要是他早该下手了。
那会是谁?
陆弈雪越想越觉得心里苦闷,一阵推门声传进耳中,似是有人进屋了。因为不确定来者是谁,陆弈雪没有立即开口呼救,而是屏气凝神,听着屋外的动静。
“谢谢你。”女人说。
陆弈雪很快就辨认出这道声音的主人,是昨天院中那个丧子的女人。
她打晕自己做什么?
另一道浑厚苍老的男声回道:“我都说了他今天会上山,如今也帮你活捉他了。现在你看到我的诚意了吧?你可愿意答应我?”
陆弈雪觉得这男人的声音也有些熟悉,却想不起来是谁。
王琳支支吾吾地说:“这个我想等祥儿醒过来之后再决定。”
“王琳,他之前就不同意我们在一起,现在又怎么可能会同意!我在你心里终究比不上你那傻儿子吗!”男人似乎被对方的话激怒了,音量大了几分。
“呵!李如水,这件事上我很感谢你帮我。但我不允许你诋毁我儿子。别以为我不知道我丈夫是怎么死的,你这脸看上去可比上一次见你还要老!”听到对方提起自己心底的刺痛,王琳瞬间一点就燃。
“你…”李如水伤疤被揭,嘴唇哆嗦地说不出话。
是的,他也拜过三隰神,被取走的珍贵之物是青春。如今的他已不过四十,就已年迈体衰,状若六十老汉。
“你别和我在这吵了,现在当务之急是给祥儿借命。你要还想和我好,就告诉我活祭具体是要做些什么,好不好?”王琳想到自己的儿子,放缓了态度。
“……”李如水短暂地沉默了一瞬,既而开口:“封棺沉塘,塘边点灯诵经7天。”
王琳得到了想要的答案,沉着脸走出门,着手准备去了,也没再管身后的李如水。
棺中的陆弈雪从这一番对话中拼凑出了一点来龙去脉,原来王琳把他绑来是想给她儿子王祥换命吗?换命又是什么村里的风俗?
另一个男人又是谁,他怎么知道自己此行会去三隰庙?
陆弈雪正想着其中的关键,却见眼前出现一点亮光,棺材被打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