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烤摊开在南泰附近的小吃街。摊子不大,只有几张简易的折叠桌和小马扎,被错落摆在街边。
食客们或两两对坐低语交谈,或三五成群高声欢笑。喧嚣伴着烤串的香味,氤氲人间烟火气。
一人坐在桌前,表情浮夸地模仿他人。话说到一半,却像被人掐住了脖子般戛然而止。身旁的人顺着他的目光向远处看去,发现一个诡异的组合向摊子走来。
三个均高185的男生和一个穿粉纱裙的小女孩在最外头的桌入座。一身吊儿郎当的黄毛男一看就不像个好东西,站在旁边的两个校服男浑身沉淀着“江湖气息”,一人笑起来虎牙尖尖,另一人眉眼锋利。
其中一人察觉到视线,转头看向他们这边,眉间习惯性一蹙,透出些不耐烦。
好奇的目光瞬间被收敛。
“哥哥,你又这么凶干嘛?”云岁遥拉长尾音,向下拽云凡的手,不满意地皱了下鼻子。
“没有凶他们,只是觉得他们一直看着别人很没礼貌。”云凡舒展眉目,蹲在云岁遥的面前,耐心解释道。
云岁遥歪着头,想了想,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好吧,哥哥是为了岁岁好。不过他们看就看嘛,咱们继续吃烧烤就好啦。”
说着,她的目光就迫不及待地落到了烤架上滋滋冒油的羊肉串上。
云凡哑然失笑,摸了摸云岁遥的头,给她套上手套,缓声道:“那咱们不管他们。”
老板恰好把烤好的羊肉串端了上来,云岁遥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也顾不上刚戴上的手套,伸手就抓了一串,嘴里“呼呼”吹气。
她刚咬一口就皱起眉头:“嘶,好辣好辣。”
云凡从她手里接过那串变态辣,无奈道:“慢点吃,看仔细了再拿。”
他拿起一串料较少的羊肉串,递给云岁遥,“尝尝这个,不那么辣。”
云岁遥接过,咬了一大口,鲜嫩的羊肉在口中散开,孜然的香味瞬间充斥味蕾,她满足地眯起眼睛,含糊不清地说:“哥哥,这个好好次,你也快吃!”
云凡看着她的笑颜,紧绷的神经悄然松懈。身旁一道阴影落下,他转头望去,骆星在旁边落座,把三罐冰镇可乐和一瓶常温的酷儿放在桌上。
骆星开了酷儿瓶盖,递到云岁遥面前,拉开易拉罐跟旁边的人碰个杯,“你们学校这个月查网吧了吗?”
二中有个“警犬高校”的外号,高校特色是突击式搜查网吧和地毯式排查手机,师资强大,每位教导主任都染过上百台手机的命案,每任纪检部部长都是嗅觉敏锐的侦查队长。
“前天刚查。”
云凡喝了口可乐,心思不在烧烤。他的余光尽数落在云岁遥身上,不一会,收回余光,改握她的手腕。
白廷龙大快朵颐地吃烧烤,和云岁遥小声蛐蛐哪个好吃哪个不好吃。云岁遥越聊眼睛越亮,想丢掉哥哥坐到白廷龙的旁边,尝尝他面前的锡纸蒜蓉粉丝金针菇和其他烤串。
察觉到她的急迫,云凡话语一顿,望了眼云岁遥,松开手,继续和骆星谈道:“老样子,又把一堆人押到德育处,周末留校加餐,没什么好聊的。你那病怎么样?”
骆星用他的话回答:“也是老样子。”
想起前几次失败,他耸了耸肩,“不就是对别人的信息素敏感和无法正常释放信息素吗?就当自己是条警犬得了。”
云凡被他的比喻逗笑,碰了下他的可乐,“那你这条警犬有没有找到自己的训导员?”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本是询问有没有找到医生的话落在骆某的耳朵里,却成了对他近期恋情的八卦。
骆星脑海里突地冒出一个人影,只是露出一双眼就让他心尖发痒。
他微微侧头,目光嗔怪地扫向云凡,像在责怪对方的口无遮拦。紧接着,他挺直腰背,斩钉截铁道:“别乱说,我没有。”
云凡:?
没有就没有,你害羞什么。
他不懂兄弟的青春心事,又转个话题:“听说你们班来了个转学生?”
话一落,骆星就拿了串云凡最讨厌的韭菜塞进对方的嘴里,塞完还阴阳怪气道:“幸好你不爱玩扫雷。”
白廷龙捕获八卦的气息,递了烤茄子过来,凑热闹不嫌事大:“有什么八卦吗?让我也听听。”
骆星:盯——
白廷龙:OvO!
云岁遥:OuO!
骆星夹起筷子尝一口茄子,无奈道:“没有八卦。那转学生人挺好的,是个正经人,你们别乱起念头。凑巧他住在我家隔壁,我就顺手多关照关照他。”
话落,他又叫老板再烧几份烤串,等会打包带走。
白廷龙还没听懂这前不着后的话,一听他又要买烤串,纳闷:“你带回去当夜宵吗?”
骆星半真半假道:“高二学业压力大,深夜学习时我的食欲更强。”
稳坐最后一个考场的白廷龙表面微笑内心痛骂:谁问你学习了?啊?有人在意吗?无人在意!!!
一行人边吃边聊,吃完又顺着路线先后回家,白廷龙和云岁遥走在前头,云凡和骆星慢悠悠地在后头跟着。
骆星:“梁清越快松口了,我们只差一个导火索。”
云凡眉头瞬间拧紧,原本深邃的眼眸此刻愈发暗沉,他冷冷开口:“什么时候动手?”
骆星微微仰头,轻抬下巴,目光悠然望向夜幕。夜色澄澈而宁静,明天兴许是个好天气。
不,不止是明天,以后也会有好天气。
他唇角上扬,带几分笃定与玩味道:“那得看谁先忍不住。”
这条路线的终点是骆星家,等他送走三人,赶回家里,已经临近十点。他手上仍拎着一个塑料袋,里头是被锡纸包裹的烧烤。
原本迈向家门口的脚一个打转,走到祁澜家门前。骆星静默一瞬,透过围墙,看向灯火通明的窗。
屋内只有纸张翻动的白噪音。
十点一到,灰墙上的古钟发出闷闷的声响,唤醒了沉浸于书中的两人。
樊佑拿下眼镜,镜尾系着绳,挂在脖子上。他看着祁澜将他的书放回书架上,轻笑着揉了揉太阳穴,心里盘算着日子,说:“小乖还适应南中的生活吗?”
祁澜听到这个熟悉的称呼,平时本是反应平淡,现今蓦然想起某个人。他抿了抿唇,神色略显不自在,低声说:“学校挺好看的。”
樊佑眉间沟壑更深,问:“师生呢?”
祁澜放好书,抽出一袋猫粮,将其放在茶几上,闻言抬头看向他,眸色浅浅,却再无阴郁。
“都挺好的。老师平易近人,上课有趣。”
“……同学,也很有趣。”
樊佑内心嚯了一声,仔细琢磨一番,觉得依着祁澜的这个语气神色,“有趣”应该不是个贬义词。
这下他终于把心放回肚子里,乐呵呵地站起身,摇了摇手,示意不用祁澜扶着自己。
转身的瞬间,却看见有人站在围墙外面。
看这身影,倒像是骆家小子?
骆星还在挣扎要不要按下铃,亦或是发个消息,但又生怕打搅了人家的休息。
就在他下定决心、转身欲走时,关了许久的大门倏然打开。
他下意识地将烧烤藏到背后。
祁澜看到骆星,心下诧异,面上却没说什么,只道:“下次可以直接给我发消息。晚上冷,别冻着了。”
骆星欲言又止,话语在嘴边换了一茬又一茬,最终却只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把悄悄藏起的烧烤递给了祁澜。
袋里装着几串烧烤,香味袭击着鼻尖。
“晚上和朋友去吃烧烤了,给你带了些。”
像是生怕祁澜感到为难,骆星改口说:“烧烤摊在学校附近,开学季会便宜些。要是你晚上不吃夜宵,我就带回去吧。”
白白净净的少年不像是会坐在烧烤摊里撸串喝酒的人,那双手天生就该用来按黑白键或是翻书页,而不是沾上油渍。
骆星一阵发窘,心里犯嘀咕:太尴尬了,要不就算了吧,别在这里自讨没趣。
然而转瞬之间,手中那个承载着烧烤香气的白袋子,就被祁澜稳稳接了过去。祁澜动作轻快地从中拿出一串烤年糕,新奇地看了眼,随即叼在嘴上。紧接着又抽出一串,手臂轻伸,递向骆星。
骆星从祁澜的眼神中肯定了自己先前的猜测:祁澜从未吃过烧烤。
祁澜轻轻咬下一块年糕,软糯的口感在齿间散开,他腮帮微鼓,含糊不清却又难掩欣喜地说道:“味道不错。”
那藏在温和表面下的疏离和分寸感,被烟火气冲淡了几分,显得更易接近与可爱了。
骆星先是一愣,神情中满是意外。旋即缓过神来,抬手接过祁澜递来的年糕,不自觉地挑了挑眉,道:“这算什么,借花献佛?”
话一出口,周遭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骆星顿感后悔,暗自腹诽自己在讲什么蠢话,祁澜分明是好心给自己台阶下……
“嗯,对。”
祁澜唇角轻扬,幅度逐渐变大,先是微微牵动,而后向上勾起,双眸也染上难以掩饰的愉悦。
骆星望着他,只感觉全世界都在向后倒退,这个带了点光亮的黑夜里只剩下面前的祁澜。
好奇怪啊。
为什么心脏跳的那么快。
一笑过后,祁澜看着发呆的骆星,用手在他面前挥了挥,见人回神了,还没说什么,骆星却莫名笑了起来。
骆星的笑声很快就传染给了祁澜,两人都不知道对方在笑什么,只是一看到对方就忍不住想笑。
好半晌,连续笑了几分钟的少年弯腰靠在一旁的围墙上,刚想平复下笑容,转头看向对方,又开始笑起来。
烤串上没多少油渍,仅剩的那些暴露下初秋的晚夜里,已经开始凝固,反射着灯光的明亮。
牢不可破的生活,也迎来了新的曙光。
次日中午,祁澜刚吃完饭,手机里就传来几声叮咚。
他打开一看,发现是骆星发来的消息。
[骆没睡醒:小乖,下周日篮球赛看吗?]
[骆没睡醒:我可能也上场,来吗来吗?]
[骆没睡醒:要是打得不好看,我给你带一星期的饭。]
祁澜的唇角微微勾起,睡在膝盖上的波斯猫睁开了眼,回到自己的猫窝,淑女范地尝了几口猫粮。
[7: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