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锈的目光 第9章 九

“本周最后一天、也就是明天，不上课。”班主任徐文通知。

欢跃气氛在一瞬间在教室里被顶到极点。

徐文等全班学生跳够，唱够，才优哉游哉补充道：“去古镇，集体活动。”

瞬间冷了。

“同学们用力鼓掌。感谢校长对大家的爱。”

费斐对狄煜嘀咕：“这是非法占用我们的休息时间。”

徐文朝费斐的方向瞄了一眼：“热知识，当天本来应该补课。冷知识，你们可以集体给校长交申请书，申请明天上课。”

费斐赶紧用力眨巴两下眼睛：“写申请如果有用，我们可以申请推迟开学吗？”

“热知识，给校长递交申请书这种行为是错误的。”

“徐老师，我懂了，所谓成人，就是永远让‘正义’站在自己这一方面的坏人。”见徐文又要开口，费斐又赶紧补充：“我知道，热知识，十八岁后就成年了，可我还差九个月，还可以当九个月的好人！欧耶！”

全班哄堂大笑。

徐文想笑，却努力忍住，摆出一副正义凌然的模样。五班最让人头疼的全年级出名的费斐，也有可爱的时候。

水汐低头，唇角动了动。

盯着桌上的书，想的却是明天怎样请假。上课越多，她的压力越大，有事甚至觉得被压得喘不过，甚至觉得多去三秒钟的洗手间也成了一种放肆。

何况还要交钱，两百。

对水汐来说，这是一笔巨款。

“水汐，你也去。”徐文说。

水汐将“没钱”两个字吞了，班主任已经决定了。她不敢说自己不去，从进学校那日开始，她便没有违逆班主任的习惯。

二十一中在夏季补课后举办活动的目的是帮学生放松心情。每个毕业班的活动区域都不相同，五班分到的是古镇，古镇距离城中需要坐车两个小时。一半以上的学生去过，有的去过很多次，大家都对古镇没有任何兴趣——但只要不上课就是好事，何况还比能提早一天拿到手机。

大巴发车，各个小团体清清楚楚。

水汐一人坐在最后一排，前一排坐的是费斐与狄煜。两人头靠着头忙着打游戏。

水汐只能望着窗外的车水马龙，看行人神色匆匆，形式多样的太阳伞、花花绿绿的连衣裙裙摆飞舞，给燥热的夏日添了一抹亮色。

大巴车路过公园，因红绿灯停靠了一会儿。公园中有许多老人，手中拿着孩子的资料，老去的家长互相询问对方孩子的工作、脾性还有收入，这里是相亲角。

费斐低声对狄煜说：“看！现阶段我们年轻气盛、遍地都是我们的真爱，父母老师却说不许早恋。等我们长大了，佛了，又担心找不到个对象。”

“反正自由恋爱也多少有好的结局。”狄煜咬牙切齿。

费斐静了静，手搭在他肩上，轻轻拍了拍。“再来一局！”

到古镇后，徐文先带全班去出名的景点打卡。水汐身上的伤疤尚有浅浅印子，偶尔引得人侧脸，其他人三三两两，她独自一人。

水汐独自一人时往往有两种办法。

或者走在最前面装出笑脸欢迎大家，或者走在最后装作自己被街道风景吸引。似乎这样做便不会暴露孤单。

她不识这里的路，只能走在最后。紧跟着前方的队伍，将距离控制在三米左右。

拍照，打卡，分开活动。

水汐还是独自一人。

她小心翼翼穿行，太阳很大，热力从地面升起，她像被关进了大蒸笼，即便躲藏在阴凉处，汗水依旧从后背滚滚而下，她没有戴帽子，也没有带伞，热得几近眩晕。不敢花钱买水，便在路边的自来水管处接了几口水喝。连自来水都是热的。

头上忽然一沉，片刻阴凉。

手中被塞了一瓶矿泉水，瓶内的水被冻成冰块。

水汐慌慌张张四下张望，只看见狄煜的背影，费斐和他没在一路。

“狄煜，那个，那个……谢谢。”

狄煜挥了挥手，他头上多了顶黑帽子，水汐手中的是柔和的樱花粉，没有loge，随处可见的普通帽子罢了。

费斐从临街店中窜出，递给狄煜一杯饮品。他之前排队去了。

“你这帽子哪个牌子的？”

“路边随便买的。”

“不愧是五班班草，随便戴个地摊货都像在戴高定。”

“多谢夸奖。张晴云有没有说今天下午吃什么？”

“好像是海鲜自助餐。”

狄煜脚顿了顿，趁费斐逗路过的小狗，掏出手机给徐文发了条微信。

水汐与狄煜方向相反。古镇算不得大，整体布局又是圆形，似乎不管走去哪里，总能遇见同班同学。她大大方方与同学们打招呼，却依旧独自一人。

她总感觉凉快了许多，虽然只多了一顶帽子。

“这帽子颜色很衬你。”班上女生评价，走过后却窃窃私语，“她居然在景区买帽子，是不是装穷啊？”

水汐将帽檐压低，不知该怎么解释，就不解释。

她渐渐喜欢将自己藏在人群中，人越多，人们便只会留心自己在意的人，便无人会多看没人在意的她一眼。

疫情下景区的客流量远不如从前，但对水汐来说，依旧是最好的保护屏障。

她远远看见张晴云还有班上另两名女生，本打算掉头，却察觉有些奇怪。

张晴云她们三个被四个小流氓缠住了。

“你们再闹，我们就报警了！”素来温柔的张晴云难得用凶巴巴的语气说话。

“报警？同学，话说清楚，我们是摸了你们还是亲了你们？我们就是和你们说了几句话，这种小事也值得报警？这是浪费警力！”

书生遇见兵，讲道理的遇见蛮不讲理的，总要被压下一头。

费斐与狄煜站在街道另一端。

“流氓总能为自己找理由，狄煜，看一看周围有没有人录视频。本少爷大展神威的时候可不想被人当短视频题材录下来。没有？好，看本少爷如何英雄救美！”

“等等。”狄煜一把拉住费斐。“她。”

水汐握紧拳，从正面走向其中一个小流氓，趁对方还在打量自己的相貌与身材，一拳头狠狠砸在那人脸上！

那小流氓被砸得连连后退，抓紧机会，水汐朝前一步一脚踹在那小流氓的肚子上！

立刻有小流氓回过神狠狠一拳砸来！

水汐冷静得像在做一件稀疏平常的事，一把揽住那流氓的脖子朝下轻轻一压，她尚未使力，那小流氓却膝盖一软。抬脚，狠狠将扑来的另一人踹出去！腾出一只手狠狠一拳揍在第四个的鼻子上！见第一个挨打的准备起来，从头上一脚踢下！

周围有人留意到这一幕，赶紧掏出手机。

围来的人越来越多。

狄煜拿出手机，报警。

费斐被吓了一大跳：“大哥，你没事吧？你知道古镇本就配有警察吗？过来最多三分钟！这种时候该逃走啊！”

“占据话语主动权，何况我们未成年。”

“哟，还是个单押喔。Bro。”

警察很快驱散开忙着录像的人群，控制住局势。

水汐脸上挨了一下，地上，四个小流氓捂着受伤的位置连声哀嚎。

“不错啊，小姑娘。”警员上下打量水汐。“好苗子，要不要当警察？”

“警察同志，警察同志！”班主任徐文到了。

徐文是张晴云叫来的。张晴云虽说心里不想哭，却还是趁着徐文没来得及开口“讲道理”，赶紧带着三个女生拽着徐文的衣角哭得委委屈屈。

费斐和狄煜赶来作证，围观的人也说是男生先动的手。

“女娃娃都打不赢，还有脸报警？”穿着花裙子的阿姨一脸鄙夷。

狄煜和张晴云还在解释。

水汐昂着头当恶人，张晴云帮过她很多次，她只想帮忙。可现在见来了警察，想到可能会被退学，紧紧抿着唇，眼中水蒙蒙，比哭得昏天黑地的张晴云她们还要可怜。

手臂被轻轻扯了扯。

是费斐。他对她伸出大拇指。

小流氓去警局喝茶。

学生留给班主任批评教育。

警察才走，张晴云立刻抹把脸，笑眯眯吐了吐舌头。

徐文：“过分了啊！”

张晴云：“要善于运用女生的优势。”

费斐和狄煜少不了被徐文一顿教训。“你们两个！男生！躲在街角看女生打架，合适吗？”

费斐：“老徐，时代变了，生男生女都一样，男生应该拥有与女生一样被保护的权利！在打架这种事情上也应该给女生留足表现的机会。”

狄煜也笑眯眯解释：“徐老师，是这样的。女生和男生打架，依照普遍的观念是谁错了？是男生。可男生和男生打架，依照传统观念，谁错了？一般会双方各打五十大板。我们穿着二十一中校服，不能丢学校的名誉，所以我们选择牺牲男同学的尊严，躲在女同学的背后。”

徐文：“一时不知道该骂还是该表扬……你们两个就犟吧。”

五班紧急集合，为增加安全性，男女生分组活动。

水汐，还有张晴云三人与费斐、狄煜一组。

费斐寻机问：“你居然这么能打？”

重新捆好头发，见所有人都盯着自己，水汐脸上一红，慌慌张张解释：“打架比抓猪简单多了。”

狄煜忍着笑。他想到了水汐那天晚上的那句“你还没有我家的猪重”。

费斐嘀咕：“真是离谱他妈给离谱开门，离谱到家了。”

张晴云一行人挽着水汐的胳膊，水汐帮了她。“姐姐如此英勇，妹妹虽不能以身相许，却一定要请你吃芒果班戟。”

“张大美人，费公子我可有芒果班戟吃？”

“没有。”

“美女果真都是无情的。走，Bro！偏要跟着张大美女去蹭饭！”

费斐与狄煜走在前，水汐走在后，她总是不自觉看向狄煜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