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休 第2章 不休

温桐回过神，指尖在屏幕上轻点，老实回复：「今天放假了，在回海城的路上。」

发出这条消息，温桐捧着手机特地又等了等，但对面没有再回复了。

退出微信，温桐点开音乐软件，伸手从口袋里拿出耳机，刚戴进一只，忽然听见张姨在和司机确认还有多久能到。

她动作一顿，后知后觉想起些什么，暂停下音乐，点开微博。

下午看到的词条，已经没在热搜榜上挂着了，应乃心公司也没有发任何声明。

不知道是想冷处理，还是默认了。

手机屏幕暗下，温桐盯着上面模糊的倒影，无意识地抿紧了下唇，思绪开始飘散。

第一次听说应乃心的名字，是在三年前。

一如今天下午那般，同照片一起，明晃晃地挂在热搜上。

那时候，应乃心还是刚出道不久的小明星，在一档综艺里靠一支双人舞出圈。而苏浟刚接手苏氏集团不久，是苏奶奶早就安排好了的接班人。

曝光恋情的那天下午，是温桐升上高三之后第一次放假回家。

一推开门，她就看见平时空荡的南城别墅里，坐着常年在海外负责分公司的小姑，和本该在海城养身体的苏奶奶，气氛无比凝滞。

她想也没想，匆匆打完招呼就背着包快步上了楼，几乎没做任何的停留。

直到写完作业，打开电脑准备给mp3导歌，才无意看见了网页上的娱乐推送，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后来，苏奶奶被送进医院住了小半个月。应乃心从综艺下车，演艺工作被暂停。

再后来，她们分手，应乃心公司发声明辟谣，两人自此断了所有交集。

作为旁观者，温桐也一直是这样以为的，如果不是这次新闻在网上爆出来的话。

......

到达海城已经是晚上八点过后。

车子从半山大道驶进，十分钟后，平稳停在宅院门前。

这处房产是苏家的祖产，地处半山腰，能够轻松望见海城海景。

附近的其他地方，这些年里被开发做了别墅群，来往的人和车辆多了不少，但苏家老宅仍独坐一处僻静。

不过随着旅游业的盛行，海岸线旁的这处半山复古宅院被不少游客当成了拍照打卡的景点。一到节假日，就可以看见对面的沿海大道上，有熙攘的人群在举起相机找角度。

大概是知道她们要在这个点回来，大门早早的就打开了。

温桐刚走进门，就有阿姨过来告诉她，苏奶奶正在一楼书房抄经书。

“奶奶吃晚饭了吗？”温桐问。

“吃过了。”周姨说，“老太太刚还出来问你怎么还没到呢。”

“我马上就过去。”温桐低头换着拖鞋，顿了一顿，装作不经意般地问道，“周姨，奶奶这几天身体怎么样？”

周姨点头，“挺好的，今天还出门遛了弯。”

“好。”温桐没再说什么，换好鞋子，去卫生间洗了手，然后沿着过道往书房方向走。

一楼书房直连后院，苏奶奶平时大部分时间都待在那里，抄经练字侍弄花草，基本不去主动关注外界的事情。

既然没从周姨那里听说什么异常，应该是还不知道热搜上的事情。

温桐站定在门口，整理好思绪，抬手叩了叩半开着的房门。

“奶奶。”

“桐桐回来了？”苏奶奶停下手里的笔，抬起头看她，“怎么今天脸色这么差？”

“有点中暑。”温桐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回来的路上已经喝完药了。”

“嗯，我让你周姨给你炖了汤，快去吃饭吧。”苏奶奶握着笔，视线重新落回纸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体质总是这么弱。”

温桐站在一旁没有回话，出门的时候，转过身轻轻带上了门。

“桐桐，你的行李箱放你房间门口了啊。”

刚走到餐厅，她就看见李叔从楼梯上小跑下来。

“好，谢谢李叔。”温桐点了一下头，伸手拉开身前的红木餐椅。

苏奶奶最近吃素，眼前的这桌饭菜都是特地为她一个人做的。

红木桌上，素净的瓷碟摆放整齐、热气腾腾，里面盛着的都是她爱吃的家常菜，搭配头顶暖色调的灯光光影，极具家的味道。

阿姨从厨房端来最后一只瓷盘摆上，又同她交流几句后转身离开，关上餐厅门。

四方的空间重回安静，落针可闻。

坐在饭桌前，温桐忽然意识到自己已经很久没吃过这么安静的一餐饭了，在学校的时候总是几人约在一起吃饭。现在放假了，没有经过任何的缓冲，就这样重回独处，她还有些不太适应。

喝完面前的一盅汤，温桐刚要拿起筷子，塞在牛仔裤后口袋的手机就紧贴着臀部振动了一下。

温桐没有吃饭看手机的习惯，顿了一下，没有理会。

但她没想到，这次的消息似乎不止一两条。而是一连振了七八下。

这下完全没有办法忽略掉了。

她叹了口气，放下筷子，反手抽出手机，解锁。

苏亦漾：「？」

苏亦漾：「？」

苏亦漾：「什么情况？」

苏亦漾：「图片.jpg」

苏亦漾：「？」

苏亦漾是小姑的女儿，与她同岁，高考后去了伦敦留学。

这个点发消息过来，应该是昨晚熬了夜才起。

温桐单手握住手机，点开图片，是苏亦漾截图的她朋友圈里的一条动态。

R.：【我靠，我磕的cp复活了！今夕是何年啊。。都别管了，她们就是真的！！】

底下的配图是一张热搜截图。

苏亦漾的截图里看不太清楚那人的配图，但温桐几乎是瞬间就猜出来是什么热搜了。

苏亦漾：「不对，微博上怎么没有这条热搜？」

温桐：「下午时候上了，后来撤了。」

苏亦漾：「？？」

苏亦漾：「完了。」

紧跟在这条消息后面的，是一个躺在地上望天的绝望小熊。

看着这个有着淡淡死感的表情包，温桐顿了一顿，回复道：「应该没事，奶奶目前还不知道。」

苏亦漾：「她迟早会知道的。」

苏亦漾：「你该不会以为瞒住奶奶就可以了吧。」

温桐：「小姑也知道了吗？」

苏亦漾：「不清楚。」

苏亦漾：「但就算是奶奶和我妈都不知道也没用。」

苏亦漾：「因为，姐是会自己说的。」

「？」温桐愣了一愣，有点没明白她的意思，「说什么？」

苏亦漾：「你不知道？」

苏亦漾：「三年前那次，姐在国外出差，是她看见热搜之后主动给奶奶打的电话，不然谁敢给奶奶报告啊。」

......

温桐怔然，握着手机一时不知道应该回复什么。

她从来没想过会是这个情况。

可她早就应该猜到的。

离开餐厅，温桐上二楼回到自己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借着落地窗外的光影，她看见床尾放着一身干净、被折叠整齐的粉色睡衣。

是小时候她最喜欢的桃粉色。

收拾好行李箱，将衣服挂进衣柜，温桐拿了睡衣去洗漱。

出来的时候，手机屏正好亮起，有消息弹出。

郑宗璟学长：「温桐，你实习简历过了！」

郑宗璟学长：「不好意思啊，这么晚才通知你，我也是刚收到消息。」

郑宗璟学长：「你看明天上午十点，方不方便电话一面？」

温桐扶着包了湿发的毛巾，急忙回复了一条确认消息。

这是学校今年的新政策，要求大三学生在暑期进行为期一个月的实习，目的是尽早对往后的工作有一个规划。等实习完开学后，再统一上交盖有公司公章的实习证明。

很少有公司愿意招实习期短的实习生，大多听完只实习一个月，就再没有了下文。

一连投了十几家公司，但都杳无音讯，温桐原本都要打算放弃了，但学长的消息来得很及时。

郑宗璟是去年从南城大学管理系毕业的，在南城一家娱乐公司的人力资源部工作。作为曾经待过一个社团的直系学长，他在收到温桐询问消息的第一时间，就答应了下来，并把简历内推给了部门领导。收到简历通过的消息后，他又立马联系了温桐，并叮嘱了一些面试要点。

退出聊天框，温桐点开浏览器，边擦头发边查询公司的公开讯息。

永宜公司成立于2018年，是娱乐行业的后起之秀，今年投资制作的两部网剧成绩都非常亮眼，旗下签约的艺人大多都是科班出身的新生代演员。公司规模不大，不到百人，成立至今，一直在行业里稳扎稳打，在网上也是少有的口碑不错。

着重记忆了一下近几年的成绩，温桐放下手机，散着半干的头发出门准备下楼喝口水。

十点才过五分，老宅的灯光已经悉数熄灭，四处静悄悄，只留了走廊地灯和几盏昏暗的壁灯。

温桐踩着厚厚的地毯，沿着地灯走下楼梯，又转过身走进餐厅。

老宅的空调系统温度调得不低，但湿漉漉的发尾贴着脖颈，难免有些凉意。

她从冰箱里取出一瓶纯净水，手指覆上去正要拧动瓶盖，忽然听见外面有细微的说话声。

温桐动作一顿，这个点家里的阿姨应该都回房间了才对，苏奶奶怕吵，规定了十点熄灯停工睡觉，就算有家务没做完，也要等到第二天六点以后。这么多年以来，家里的阿姨都非常遵守这个作息，除非有什么特殊情况。

温桐想着，抬脚往门口走了几步。

不远处，玄关灯微亮。

她站在门框旁，一抬眼就看见了苏浟。

她穿着简单的T恤牛仔裤，气质干净慵懒，长发被随意挽在脑后，额侧有几缕碎发散下来，高挺的鼻梁上架了一副克罗心的无框眼镜，尽显出她眉眼的优越。

就算站在昏暗光影里，也是一眼就能让人锁定目光的存在。温桐下意识抿了一下唇。

“谢谢张姨。”苏浟的声音带着疲倦。

“应该的应该的。”张姨帮忙提过她手里的包，“晚上吃饭了吗？要不要我去给你煮点什么？”

“没事，不用了。”苏浟说完，无意识地偏过视线，下一秒，竟直直与不远处的人影对视上。

一旁，张姨还在坚持问她要不要吃点什么，温桐站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过去。

僵持间，大约几秒光景，张姨就顺着视线发现了她。

“哎呀——”张姨像是吓了一跳，“桐桐，你什么时候下楼的，都没瞧见你。”

“刚刚。”温桐有些尴尬地举起手里的水瓶，晃了一下，“下来喝水。”她转过视线，又看向旁边人，“苏浟姐。”

“晚上几点到的？”苏浟问。

“晚上八点多才到。”张姨回答，她看了温桐一眼，又接着说，“桐桐还中暑了，最近是太热了。”

苏浟点了点头，没再问什么。

她向来话少，所有的问句都是点到为止。

目送两人的背影离开，温桐重新回到餐厅，这次张姨帮她开了灯。

她坐在桌前发呆，细白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戳着水瓶，粼粼水波就这样在余光里晃动不止。

苏浟中午才离开海城，晚上就又回来了，印象里，她好像从没有这么赶过行程，大概率是为了下午的热搜回来的。

温桐轻轻叹出一口气，伏在桌上，湿漉的发尾被随意压在胳膊和脸颊之间。她打不起精神，只能对着只喝了一口的纯净水放空。

不知趴了多久，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

“不要趴在这里睡。”苏浟走进来，擦着头发拉开冰箱门，“晚上吃了吗？”

她的头发比温桐要长，而且天生带着栗色，和自然的波浪弧度，这大概是她混血基因自带的buff。

“吃了。”温桐抿着唇，背对着她，听话地直起身。苏浟没说什么，关上冰箱门，从旁边拿过一只瓷碟，准备自制一个三明治。

“寝室没有空调？”

温桐摇了一下头，又点了一下头，感觉还是不太对。

她正要开口解释，忽然感觉发尾被拢起，一块带着温热水汽的毛巾覆下，隔在脖颈处。

“晚上把头发吹干再睡。”

温桐愣了一下，点点头，没有说话。

身后，苏浟帮她弄好头发，要准备离开的时候，不知为什么，她身形忽然顿了一下，而后，微微俯身。

距离的拉近，让洗浴用品的熟悉清香瞬间钻进鼻腔。温桐呼吸一滞，有些不自然地侧转过脸。

棕褐色的眼眸像汪了一潭水，有浮光点缀。

这是来到苏家的第十一年，也是暗恋她的第五年。温桐从未这么近距离地看过她的眉眼，也从未想过能够这么近距离地去看她的眉眼。

须臾间，身体比她更会当一个逃兵，下意识就要往后退。

却没想到，苏浟只是抬手，用拇指指腹在她抿紧的唇上轻点了一下。

“别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