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落于湘津医大旁边的图书馆是临城最大的一家图书馆,馆里藏书过万,共分九层,每层楼都明确标明书籍的分类,供读者更容易地查找到自己需要的图书。因为规模最大,不仅吸引读书爱好者,也成为无数情侣的约会圣地。
何思对文学比较感兴趣,所以一进门便根据告示牌的指示直奔向了文学经典区,杜慈竹没什么特别想看的,就挨个楼层随意漫无目的地溜达。
高大的檀木书柜总是给人一种厚重感,何思穿行在这些巨人身边,感受到书籍的神圣与庄严。
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这话说的一点都不错。
很快,何思就找到一本自己喜欢的书,打算坐下来看,可身旁空落落的,他感到有点孤单,还有突如其来、无法言喻的悲伤,于是他决定去找杜慈竹,和他坐在一起看书。
他不知道杜慈竹会去哪个区域,想在偌大的图书馆里找人简直就是大海捞针,明明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的事,何思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决定一层层找过去。
杜慈竹……大概除了看小说就是漫画吧?他前几天工作忙,一回家就栽在床上看漫画,何思不经意瞥了一眼,封面是胸大腰细的美女姐姐,当时何思心里极不是滋味,觉得杜慈竹当真没个正经,可当他看到没多大一会杜慈竹就盖着漫画书睡去的时候,又很心疼。
他一定很累吧?
拿开漫画书,是杜慈竹那张安静恬淡的脸,明明面对着沉重的生活压力,但他的脸上却满是懵懂单纯,就像未经历过世事的少年。
何思给他盖上被,看着那姣好的容颜,伸出手隔空描摹着那双摄人心魄的眉眼。
这是他最爱的哥哥,是足以让他放在心尖上的人。
而何思此时才突然想起,他后来打开漫画书,竟发现里面夹着文件和表格,是杜慈竹单位的工作报表。
何思的心突然起了涟漪。
杜慈竹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果他需要加班工作,那晚点回来就好了,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会不会……
何思有点不敢想下去了,他怕是自己自作多情。
会不会……
可他还是想下去了。
会不会是因为杜慈竹也和他一样,想要与彼此相处的时间更长一些,所以才这么做呢?
不知不觉间,何思居然来到了五楼的科普教材区。
一抬头,他便看到从天花板上吊下的白色指示牌:执业医师类、教资类、中医中药类、作文辅导类、大学四六级……
何思一时有些无语,暗道怎么还走到这儿来了?
正当他想要坐电梯离开时,却突然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背影。
读书区放着宽敞的同色系檀木桌椅,即便那里已经坐满了人,何思还是一眼就看到了杜慈竹。
谁叫只有他才会穿那么粉的外套,想看不见都难。
在图书馆里何思没办法大声叫他,便只能走近那些桌椅,边走何思边好奇杜慈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又会读什么书?
他走近杜慈竹,图书馆里人来人往,杜慈竹自然不会注意到身后之人就是何思的,更何况他看书正看得入迷,已经视周围的一切为空气了。
何思见到杜慈竹面前摊着特别厚的一本书,定睛一看,居然是一本医学书,杜慈竹正在看颅脑骨折的部分。
何思从没这么惊讶过,那一刻,他感觉到杜慈竹就像一个丰富的矿藏,知道这矿藏富有宝藏,却永远不知道一铲子挖下去,它会带给人多大惊喜。
他从没见过杜慈竹看这种专业教材,之前跟他在一起看书的时候也都是文学名著,根本不涉及这类书,他清楚地记得杜慈竹学的是文科,大学的专业是中文,也正因如此,他数学和物理烂的要死,从来不敢辅导何思这两科,不过他倒是亲口说过自己生物学得好,可那也已经是初中的事了吧?再说何思当年生物结业考的可是满分啊,还用得着杜慈竹辅导……
何思又一想,难道是杜慈竹家里有人生病了?
嗯,这倒是很有可能,不然他也没理由看这些晦涩难懂的东西,虽说人人都有感冒发烧的时候,多多少少也会懂一些医疗常识,但事实上对于外行人来说,想单纯靠看专业书就无师自通给自己看病,还是太难了点。
但很明显,杜慈竹不但没有感觉晦涩,反倒看得十分入迷,不多时手里的书已经翻过去十几页了。
杜慈竹看书很有目的性,他来来回回都在翻看讲解骨折的部分。
颅骨骨折、脊椎损伤、全面部骨折……
这……这人是出了车祸还是怎么,伤的这么重?
看了半天,饶是杜慈竹再聚精会神,也架不住何思靠他靠得太近,何思的身体贴着杜慈竹的背后,一起一伏间,杜慈竹转过头。
何思在一瞬间呆立住了。
那是一张何其惊艳的脸!
因为看书的缘故,杜慈竹戴着银丝边眼镜,显得他柔和斯文,几缕碎发落下来挡着柳叶眉,衬得下面一双漆黑的眼睛闪烁着点点光芒,挺俊的鼻梁如优美的山峦,柔嫩的双唇如玫瑰般艳丽,嘴角弯弯,似乎已知道来人是谁。
杜慈竹看着何思,睫毛蝶翼般扑朔,眸子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
何思猛然一惊。
这个人,他一定在哪见过。
不是他们不愉快的初见,更不是后来的朝夕相处,应该是在之前……不,或许是更早,他们一定在哪儿见过。
这是一张他熟悉得近乎可以闭着眼睛就能描摹出来的面庞,眉峰、鼻梁、唇珠……甚至一路向下可以细微到锁骨下的一颗小痣……
等等,他为什么会知道?!
虽说杜慈竹和何思朝夕相处了有大半年,但这种事他不可能知道的这么清楚。
然而何思尚且未经人事,如果等他长大了就会知道,能对身体上的**部位如此了若指掌的,除了从小到大照顾自己的亲生父母,就只有同床共枕的爱人了。
何思有点想不明白,他的确喜欢盯着杜慈竹看,却很少看到他打赤膊的模样,杜慈竹在家里基本上都是乖乖地穿着他那些少女色的睡衣,即便洗过澡也很少有下半身系着浴巾,上半身光裸的时候,他大部分都是像个小朋友一样穿戴整齐,然后才走出浴室。
可是,就是有一个画面在何思的眼前来回晃:白皙光滑的肌肤,淡青色的血管隐隐闪现,如山峰般棱角分明的左侧锁骨下点缀着一颗能使人意乱情迷的黑色小痣……
何思的心跳不由得加快,连呼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这么盯着我看做什么?是不是因为太好看了,所以看傻啦?”
果然,杜慈竹那张不安分的嘴总能破坏一切美好的氛围。
“你要点脸。”何思撇撇嘴,抽出杜慈竹身旁的椅子坐下来,因为是在图书馆,所以两人说话的声音都很轻,只有对方能听到。
“你怎么到这儿来了?怎么找到我的?”杜慈竹笑眯眯地问他。
何思把刚才挑的莫泊桑短篇小说选摊开在自己面前:“随便走走就到这儿了,然后被你的芭比粉外套闪到了,就过来了。”
杜慈竹忍俊不禁。
何思有些无奈地翻白眼:这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吗?
而杜慈竹接下来的一句话更令何思瞠目结舌:“咱俩心有灵犀。”
他想想,又补充道:“不过这里人太多了,下次找不到我还是打电话吧,或者我去找你也行。”
何思瞟他一眼:“我又不是小孩子。”
“可是跟我比你就是小孩子呀。”杜慈竹眉眼弯弯,语气温柔到极致。
可这一次,那温柔仿若根根利箭刺入何思的心脏,刺得本就脆弱的心瞬间血流涌注、千疮百孔。
他是小孩子……
他是小孩子!
所以,他和杜慈竹……不,或者说在杜慈竹眼中,他根本就不会对他……对他……
何思心中涌起莫名的酸涩,喉头发紧。
他在想什么?他这些天都在想什么?他怕是疯魔了。
那一刻,他记起来,杜慈竹是何春芳的丈夫,是他的继父,是他……永远不可能发展成为那种关系的人。
可是……
何思有些混沌了,那种关系又是什么关系?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是温柔阳光的邻家哥哥,还是像……张愿和他男朋友那样……
男朋友!
想到这儿,何思不禁打了个寒颤。
那是他想也不敢想的关系。
心思细腻的杜慈竹虽然不知道何思波涛汹涌的内心,却注意到了他面色上的异样。
“怎么了,还是冷吗?”杜慈竹有些不解,如果在外面感觉冷那还正常,可在人满为患的图书馆还感觉冷就有点不正常了吧?
“不会是发烧了吧?”杜慈竹伸手,未等何思拒绝便覆上他的额头。
温热的手心带着一层薄汗手心温热,以及何思熟悉的淡淡奶香。
何思心脏狂跳。
“好像是有点热。”杜慈竹若有所思道。
“我没事。”何思心虚般拍落杜慈竹的手,低垂下头佯装在看自己手里的书。
他的确感到身体发热,甚至热得要死,但那是有原因的……
罪魁祸首就在一旁,还在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你……”
“对了,你怎跑这儿来看书了?看的什么?”为了避免杜慈竹再继续这个令人尴尬的问题,何思试图转移话题。
事实证明,他只是在把自己往另一个火坑里推罢了。
杜慈竹给何思看看封皮,笑了笑:“外科。”
“看这个做什么?家里有人生病了吗?”
本是一句再寻常不过的问候,杜慈竹眼中很明显闪过一丝晦暗,但是低下头的何思并未察觉。
晦暗一闪而过,很快就消失了,杜慈竹又恢复一如既往的微笑:“不是。”
“所以只是单纯为了长知识?”何思不经意地问。
“当然不,我看书从来都是带有目的性的。这本当然也是如此。”杜慈竹说。
“那因为什么……”
厚重的外科学摊在了何思面前。
泌尿、男性生殖系统外科检查和诊断……
何思只匆匆瞥了一眼,就转过头,佯装冷静道:“你真的很无聊。”
可他因害羞而发红的脖颈是不会骗人的。
虽说生物学有涉及到这方面,但细节度不可能比得上专业书籍。
而且若真要说更细节的内容,专业书籍也不是很详尽……
“我这不是为你的未来操心嘛。”杜慈竹说,“再说这可是大学教材,也不是什么不正经的书,多看看有益无害。”
“我们现在不需要学这么细。”何思无情拒绝。
“是是是,”杜慈竹点头表示认同,“想当年我们都是边背边骂……”
似乎回想起过去上学时苦中作乐的时光,杜慈竹忍不住笑了。
笑的同时,杜慈竹将身上的粉色外套脱下来,毫不留情地裹在何思身上,于是何思就变成了一个粉色的“粽子”。
“我真的不冷……”何思欲要脱下外套还给杜慈竹,手却被杜慈竹一把握住。
“可我热了。”杜慈竹笑笑,“你就替我分担这份热量吧。”
粉色外套脱下,露出了里面的白衬衣,衬衣显得他腰身极细,似乎一只胳膊就揽得过来。
何思欲要再说些什么,杜慈竹却低下头继续认真看书了,何思也只能收回蠢蠢欲动的眼神,强迫自己低下头看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