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旗风和服务员同时开口,她认出来这个小姑娘是何徐行的堂妹,现在应该上高中了。
“我哥知道吗?他都没跟我说你回来了!”何望时毫不避人坐到鹿旗风身边,抱住她的手臂,眼睛又大又圆,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青春又阳光。
这样的女孩让人充满保护欲。
“昨天刚回来。”鹿旗风给他哥找补。
何望时把菜单放到她面前:“想吃什么,随便点!”
点单后,何望时走进后厨,绕过烟火缭绕的烧烤架,推开后门来到烧烤店的后院。
后院墙壁挂着几盏中式壁灯,秋千椅上的男人抱着笔记本办公,修长的手指灵活地敲击键盘,手速极快。
昏黄的灯光下,男人面容棱角柔和,天生的微笑唇自然上扬。
“哥,”何望时凑近他神秘地说,“你猜我看到谁了?”
烧烤店二楼,干净清秀的男孩握着麦克风走上前,华鲲解释:“驻唱歌手,这家店的特色,不过时间不固定,没想到被咱们给碰上了。”
音乐前奏响起,男生的嗓音和长相严重不符,嗓音沙哑低沉,鹿旗风听过这首歌,是陈奕迅的《好久不见》。
歌曲节奏深沉而忧伤,与烧烤店热闹的氛围产生很强的割裂感,却又诡异的恰好融合。
谈话期间陆陆续续地上了菜,那边侯进和一个男生已经玩起了划拳,侯进学习可以,但是游戏不太行,几轮下来一次没赢。
华鲲扬言要给侯进报仇,加入了战局。
何徐行走到楼梯就听到了华鲲的喊声,他悠闲的循着声音找到包厢,不像其他服务员小跑着服务,反而更像是领导来参观视察。
他把手中的一大盘烧烤放到餐桌,语气懒洋洋的:“各位朋友晚上好啊,这是免费送你们的海鲜拼盘。”
鹿旗风喝了点酒,眼神有些迷茫,望着何徐行方向看了好久。
又见面了。
“你会不会忽然的出现,在街角的咖啡店……”男孩依旧安静地唱着。
“行哥?!”华鲲最先反应过来。
这群人里谁小时候没听过“何徐行”的大名,何徐行小时候淘气,随便一件事拎出来都够聊上半天。“何徐行”三个字是家长教育孩子一定会提到的名字,“如果你不听话就会像何徐行一样”,“如果不好好学习就会变成何徐行那样”
……因此,“何徐行”的名字成了榆溪孩子的噩梦。
驻唱歌手唱完几首歌下台了,周遭再次安静下来,何徐行就站在鹿旗风身边。
他们离得很近。
近到鹿旗风能感受到何徐行的体温,还有那股熟悉像海边晚风的味道。
何徐行坐下来和他们闲聊,每次聚会总会有人关心别人的人生大事,这次也一样:“行哥,有女朋友了吗?”
鹿旗风表面风轻云淡和楚钿聊天,实际上时刻在关注何徐行一举一动,她悄悄在心里给问出问题的人鼓了个掌。
“没有。”何徐行靠着椅子背,懒散的感觉仿佛过去的那几年,“我有女朋友现在还会在这儿吗?”
“奇奇。”
“嗯?”鹿旗风听到楚钿在喊她,说实话,听到何徐行没有女朋友她确实松了一口气。
楚钿是医学生,最近在准备考研,难得出来一次,叹气道:“有些人啊,看到某人心都跟着跑啦!”
啧。
自高三校庆送元气森林时候起,楚钿总是拿她开玩笑。
都快成了习惯。
她和楚钿再次聊了起来。
至于华鲲是什么时候和何徐行有联系,她也不想追究了。
他们有联系是他们的事,跟她有什么关系,一个人如果有意不想让人找到,无论怎么寻找都不会有方向。
这盘海鲜拼盘看上去还不错,椿江市是一座沿海的城市,那里的海鲜她从小吃到大,种类多又新鲜。
她喜欢吃小龙虾,但她嫌麻烦,不想剥皮。
正当她考虑要吃点什么时,一个小碗被推了过来,已经剥好的小龙虾,她疑惑的“嗯”了声。
何徐行的手还没离开碗,看她愣住又往前推了一下,“给你的。”
“我天!”楚钿看到后一脸羡慕,然后用力给了旁边华鲲一巴掌,华鲲不明所以看过来,楚钿叹了口气又给他拍了回去,凑到鹿旗风耳边小声嘟囔,“死直男。”
鹿旗风顿时笑了。
“这么开心?”
不知道何徐行什么时候结束了和其他人的叙旧,椅子不动声色地往鹿旗风这边移了一小截。
“你怎么会在这儿?”鹿旗风问,“因为望时在这里打工?”
何徐行笑了声,颔首示意她看墙壁:“看到那几个字了么?”
“双鸣烧烤。”鹿旗风小声读出来。
“对,我爸叫何迟鸣,我大伯叫何迅鸣。”何徐行说,“这是我家的店。”
“原来。”鹿旗风点点头。
原来自己对何徐行的了解这么少,她在心里自嘲。她对他的印象只有高三那为数不多的相处时光。
至于何徐行的家庭,喜好,经历,她一概不知。
年少的心动总是刻骨铭心又不计后果,心动是一瞬间,喜欢却是经年累月,她过去喜欢的只是他这个人。
三年多过去,她发现自己对他的喜欢变了,开始期待和设想他们的未来,她变得小心翼翼,害怕被自己一不小心搞砸,也害怕他会再一次突然离开。
鹿旗风拿起眼前的杯子,猛喝了几口,都说酒壮怂人胆,她接着酒劲,骨气勇气问:“你还会走么?”
她的双眸蒙着湿意,她的长相确实好看,虽然不及杨双晨那样明艳,但气质清新灵动,骨骼清秀,属于一眼就让人记住的那种,尤其是那双小鹿似的眼睛。
等了好久没有等来回答,鹿旗风撩起眼皮看着何徐行高挺的鼻梁和硬朗的侧脸线条。
何徐行喉结上下滚动,偏了头同样望着她,他神色郑重,说:“不走,不会再走了。”
终于等到了。
有这句话就够了。
鹿旗风松了一口气,继续倒酒。
“你胃不好,别喝了。”何徐行抢过她手里的酒杯。
“哦,好。”鹿旗风喝多了变得很乖,她主动把自己眼前的酒瓶全部移到远处,“不喝了。”
“她喝多了,我先送她回家。”何徐行跟其他人说,“这顿饭算我的。”
月初的月亮弯如钩,在浅薄的云层中时隐时现,月色又清又冷,十一月,悬铃木枝叶中竟然扬起两声蝉鸣。
借着路灯微弱柔和的光,鹿旗风沿着凸起的路边石行走,颤颤巍巍,幸好有何徐行扶着她一边手臂,小心保护。
“小心点。”
鹿旗风两臂伸展保持平衡,不忘甩开何徐行落在她身上的手。
“你放开,我可以!”
“真的可以么?”
“当然了!我可是鹿旗风!”
“那好吧,我要松手了。”何徐行慢慢松开手,但没离开太远,依旧按照她的频率行走。
他第一次看到鹿旗风这个样子,像个爱玩又幼稚的小孩子。
“何徐行。”
“嗯。”
“何徐行?”
“我在。”
“学长……”
鹿旗风轻松一跃,跳到平稳的路面上,在衣服口袋里东寻西觅,“我手机去哪了?”
何徐行提醒:“你手里拿着呢。”
“哦……”
何徐行有点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醉了,竟然可以准确无误的点开微信,找到联系人,他看着鹿旗风点开一个他十分熟悉的头像,然后怼到他面前。
“学长,你为什么不回消息啊。你知不知道我给你发了好多好多条信息,你从来没回过。”
鹿旗风说着话忽然蹲了下来,何徐行在她前面半蹲:“累了?上来。”
鹿旗风这次没有说话,直接趴在了他的后背上。
周遭安静下来,鹿旗风乖巧的埋在他颈间,何徐行能听到他们两个人同频率的呼吸声。
“学长,”鹿旗风环抱他脖颈的胳膊收紧了些,她的嘴唇就像贴着他的耳垂,“学长,我其实给你准备了礼物。”
“哦?什么礼物。”何徐行问。
“一个……”鹿旗风话语顿住,“不告诉你!作为你不告而别的惩罚,礼物没收了!”
“那是我精心准备了很久的礼物,还差最后一点就要完成,但是你突然消失了……”
何徐行苦笑一声,轻声道歉:“我错了。”
“学长,告诉你一个秘密,我……”
一束光倏然照过来,何徐行眯着眼,看到一辆银白色轿车停了下来,一位身穿职业装的女人走下车。
“鹿总。”何徐行打招呼。
“谁?鹿总?”鹿旗风迷迷糊糊的。
“喝酒了?”鹿玲打开车门,示意何徐行把鹿旗风送上车,而后问何徐行:“小何身体怎么样了?”
“还是老样子。”
“她……还不知道?”
何徐行默认,顿了下,说:“这些年不告而别是我不对,给她的伤害我会弥补。”
“然后呢?”鹿玲轻轻呼出一口气,“打算这么一直瞒下去?你可以等,但是她呢?”
鹿玲说:“你知不知道,你离开的这些年,旗风也一次没回来。虽然她不说,但是我们都看得出来,她对你感情不一样。”
何徐行喉咙像被什么堵住,突然说不出话,过了好久,他轻声说:“可是……我没有未来。”
“我不能用一个不确定的将来给她希望,与其希望落空不如一开始就把它掐断。”
鹿玲望着车里睡着的鹿旗风,说:“作为长辈,我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但作为一个母亲,我不想让我的孩子伤心。”
“可是有些事情只有你们自己去解决,我不能替她做决定。不论什么选择,我希望你们都不要后悔,好好想想吧。”
鹿玲绕过车身,准备拉开驾驶座的车门,忽然转过身掏出一张名片说:“我认识一位心脏病专家,如果需要就联系他。”
何徐行接过名片:“谢谢你,阿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