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三的这一日,昭陵的科举考试正式开始了。
姜齐这些日子时不时的便要犯咳疾,一咳嗽又要跟着吐血。
就这么一咳一吐,一咳一吐,时间长了,身体也好像有些适应了般,竟然没多少难受的劲儿了。
奡沧说他这是死期要到了,回光返照的劲儿,姜齐没放在心上。
毕竟好赖不都得活着,想那么多,反倒是生了心疾,更不好过。
所以倒不如就趁着这个时候,抓紧时间好好耍玩一通的好。
今日一早,他让清川为自己束了发,然后便摸去了府门口凑热闹。
昭陵的这场考试,因着许多都是高明德学院里头出来的学生,所以他会在开考前统一给学子们训个话。
大致是要说些考前规则的吧,姜齐不大明白,也不大关心,毕竟他又不是真正的凡人,这些于他不过是过眼云烟,看了便忘了。
他是太久没见过蔚河了,所以想在看热闹的间隙,顺道看看这小子现在是个什么样子。
先前闲话的时候,他虽然从云霖口中了解到此人在书院读书,所以就一直居住在高明德安排的别院里头。
但到底是带着自己的魂魄,和自己性命挂钩的人,光知道他住何处哪能足够呢。
更何况多魂之人往往性格更为偏激,他若因此又犯了什么事,然后意外横死,魂魄离体,自己又没有及时融合,又该怎么办呢。
总不能等此魂再入轮回之道,自己再守上他一世吧。
姜齐可没这么好的耐心。
所以左右几人里面就他闲的无事,且这几日精神头也尚足,那他就多花点力气把人给看住便是。
这样至多,便也是浪费了些时间。
“诸位都是书院里出来的,都算得上是我高某人的学生。今日一考,不论成败与否,都不要忘记你们入这学堂的初心。”
高明德站在府门外的高台上,其下是乌泱泱的黑脑袋。
姜齐躲在一边,趁着他们抬头聆听的时间在人群里搜索了一圈,但奇怪的是,却没能在这里面看见蔚河的身影。
“不会是逃走了吧。”姜齐喃喃地说了一句。
“在后门口。”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虽然早就习惯了云霖的神出鬼没,但姜齐还是被他的突然出现给吓了一跳。
“你怎么知道?”他抚了抚胸口,差点没喷出口血来,“你也在守着他?”
“碰巧看见。”云霖今日脸色出奇的白。
姜齐伸出一只手探向他的额,“他去后门干嘛。”
“高若瑶,婚事。”个子不够,云霖便顺着姜齐的手指弯了弯腰,“探出什么了?”
探出个屁,法力都没有,只不过是个下意识的动作罢了,姜齐神在在地一咂嘴,“太虚了。”
云霖:……
蔚河去找高若瑶,心里无外乎是还念着这条登天路。
他以为高若瑶一心向他,是因为真的对他情根深种。
所以考前不听高明德的训话,而是偷摸地跑去私见高若瑶,就是想低个头,看看能不能再趁着考取功名的助力,再让她对自己回心转意。
但他不知道的是,虽然高若瑶前些时候确实是有些抵触沈念之,但自那日沈念之主动约她一叙后,也不知是两人说了些什么,高若瑶竟然又接纳了他。
并且较之与先前和蔚河的感情,她和沈念之之间,似乎还更情浓了些。
所以蔚河不仅再没了机会,此次考试结束以后,怕还能有幸再旁观一下二人的大婚。
但依着他的性格,筹谋多年,真的能甘心接受这样的结果吗?
姜齐是有些怀疑。
可云霖相对就直接得多,“他身上我捏了个诀,有什么事我都会第一时间察觉。”
“那要是死了呢?”姜齐问。
“死了也跑不了。”因为他施的诀在魂魄里。
姜齐赞赏的看了云霖一眼,然后兴奋的拍了拍他的胸口,“行啊你,没想到你现在——”
但他话还没说完,就见云霖被自己这么轻轻一推,便脚步虚晃的后退了几步,直到靠在了身后的围墙之上,才猛地稳住身形。
他的一只手还抬了一下,像是要捂住什么一样,但才抬了一半,便又一脸若无其事的放了下去。
捂什么,捂胸口吗?怕自己看见?
姜齐笑呵呵的打趣了一句;“云霖,你好软啊。”
云霖皱了皱眉头。
姜齐接着道:“我的意思,是你很好推到。”
云霖苍白的脸上染上了红晕。
嘶……这么说好像也不是很对,还有越描越乱的嫌疑。
那便不说了吧!
姜齐收敛了那虚假的笑,然后扯着云霖的手臂就往院子里走。
还是直接动手的好,毕竟这家伙嘴里也是什么都问不出来的。
回去的一路上,丫鬟小厮们的眼神里都透露出了好奇,一边揣测着二人的关系,一边猜测着二人要做什么。
但姜齐都一概不理,只拉着云霖的手臂脚下生风,越走越快。
以姜齐现在的身体,云霖其实很轻松的就可以甩开那只娇小的手。
可是他却并没有甩开,而是体贴的弯了腰,倾了身,安安静静的跟在他的身后,任由姜齐把自己带到任何他想去的地方。
毕竟,他永远都没办法拒绝得了他。
回到院子里,姜齐径直推开了自己的房门,然后把云霖也拖了进去。
之后,关门,落锁,再一把将云霖推到了床上。
真的是很好推到呢……姜齐嘴上挂笑,但那笑却不达眼底。
“姜齐……”云霖的眼神晦暗,里面杂糅着期待,不安,疑惑,以及一点微不可察的羞涩,“你想起来了吗?”
想起来什么?
都喜欢这么问自己,那段失去的记忆里究竟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东西?
姜齐没说话,手一伸,想要撕开云霖前襟的衣服。
云霖这时才反应过来姜齐是要做什么,他抬手一挡,然后迅速的想要坐起身来。
但姜齐根本不给他这个机会,往床上一爬便将云霖压在了身下。
他还是不说话,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云霖的眼睛,一寸一寸的,描绘他眼底那抹深邃的蓝。
云霖回望着姜齐,但他的眼神是怯怯的,多看两眼,便想要回避。
他喉头滚动,咽下一口唾液,“你想要做什么?”
姜齐眼都不眨,“你脱还是我脱?”
这话说的露骨,但姜齐并没有觉察到两人之间暧昧旖旎的氛围,沉沦了的,好像自始至终都只有云霖一个。
所以沉默一阵,还是云霖妥协。
姜齐双手伸向云霖的衣襟,但不知为何,原本平稳的双手却忽然带了些颤抖。
怕什么,不是早有预料的吗?
姜齐在心里默默地给自己打了个气,然后手上一用力,雪色的肌肤就显露在了他的眼前。
但在这白皙的胸口处,还残留着一道血红色的刀痕。
那刀痕不大却深,深入心底,非时常剖割而不可得。
姜齐红了眼眶,想哭,却笑出了声,在笑,却又猩红了眼。
难怪凡人之躯便可扯下他真身上的羽毛,难怪三天两日便要左右不寻没有个踪迹,难怪连站立都脚步虚晃能被自己轻松给推到……
原来,原来……
“你竟是用得心头血来催动得那邪术吗!”
姜齐眼眶的水珠豆粒大小,将落未落,看得云霖心头发颤。
“我……”他张了张嘴,但喉头哽咽,半天也发不出个声。
两厢对立许久,直到姜齐的眼泪狠狠地砸在了他的脸颊上,他才颤抖着抬手,抹去了那刺痛他双眼的泪痕,“我都告诉你……”
……
在姜齐丢失的这三千多年里的记忆里,真的发生了许多事……
他在神佛界为菩提仙时,曾受命前往幽都山传教。
幽都山是众魔自神魔大战后,唯一的栖息之地,传闻那里的魔族穷凶极恶,是难以教化的险恶之徒。
但姜齐此去,却意外发现真相并非如此。
被囚困在幽都山的魔族大多都是些老弱病残,他们别说是面对强敌了,就是自己勉强的活下去,都是难上加难。
毕竟,幽都山上,因为上古禁制的原因,灵力稀薄,几近于无。
在幽都山的岁月里,姜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些无辜的魔族平民气绝而亡。他们泯化为粉尘,因着是魔,所以连一丝魂魄都没办法留下。此一死,便意味着永恒。
姜齐想不明白,自己来此传教到底是给谁传,传什么?
教化之人亦为施罚之人,这世间之事纷繁复杂,姜齐参悟不透,也不愿一错再错。
他带着满腔热血回了九重天,将魔族的情况言明于众神,可得到的,却只有佛祖的一声叹息。
他们说,世间诸事皆是因果轮回,魔族的生死自有天定。他们干预不了,也没有立场去干预,因为这是一桩孽债,天命会为他们指引方向。
姜齐在佛界修行万载也未曾步入神域,他勘破不了这些大道理。
也或许他本身就没有成神的命吧。
什么因果!什么轮回!什么孽债!什么天命!他统统不信!
佛祖说:逆行之事,必得天罚。
姜齐苦笑:用不着天罚,我自己会罚。
于是那一日,般若台上的金光照亮了整个神佛大殿。姜齐虽未成神,却早有神骨,神骨是大造化之物,可令枯木逢春,可令坚冰化泉。
他以自身之命,延幽都山之命,以命换命,这便是他为自己选的因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