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漠里的一群人是如何头脑风暴,迟春雪一概不知。
反正她现在每天就是吃、喝、睡觉、发呆,偶尔还会看到同学老师们争论学术问题,除了见不到太阳,生活水平也比较差,没什么能打发时间的消遣外,和之前在璃月养病时没什么不同。
大环境就是这样,虽然天天都有人哀嚎“我的论文已经过了初审啊!”“我的论文都写了一半了!”“我实验室里的植物都快枯死了!”“我养的猪已经好多天没喂了!”之类的话,但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学者,没谁会想着越狱这种噩梦级难度的事情。
迟春雪当然还是想出去的,不过在须弥认识的人要么同处一狱,要么远赴沙漠,出去的心情倒也没那么迫切。虽说有神之眼在,不是不能一试,但她要真动起手来,可不像其他人那样好收场。
毕竟作为火系法师,火焰一旦燃烧起来,不容易熄灭。
对着不知道多少数量的守卫下死手,即使是迟春雪,也难免产生心理压力。
——哦,之前打愚人众当然不算了,胆敢入侵我国疆土,不配为人,死不足惜。
不知道对方为什么没有收走她的神之眼,难道是因为袖子太宽太长,把腰上的神之眼盖住了?还是说因为看不上她这一眨眼就躺倒的武力值?
——好吧,和那个出手的不知名人士相比,她确实挺菜的。
迟春雪遂摆烂,天天听大家吵吵嚷嚷,时不时还能听他们说点八卦,把自家导师气得隔空训人,偏偏打不着,嘿嘿!
牢房分布挺有意思,男女分开,老师和学生分开,加起来也就四间房,住的相当密集。
门和墙壁下半部分是岩石,上半部分是透明材质,坚硬牢固,完全没有隔音效果,说话不用刻意扯着嗓子吼,半夜谁打呼噜必定会被室友踹醒或者隔壁敲墙敲醒。
据导师猜测,这里过去应该是作为实验室使用,须弥正经的牢房由风纪官看管,阿扎尔肯定不能把他们放那里去,只能临时收拾地方关人。
这里没有床,大家集体打地铺,得亏是在须弥,雨林里就没有冷的时候,要是换了璃月,迟春雪来的第一天就得走一套咳嗽、感冒、发烧的流程。
生活条件不咋地,但集体生活说实话很有意思,迟春雪这辈子头一次体验,甚至有点乐不思蜀,完全记不起自己还在坐牢。
不过人毕竟不能太闲,这种无所事事,每天只能聊天拌嘴的日子,过上一个月大家就受不了了,开始找守卫要东西,最后大贤者给了众人人手一套纸笔。
学者嘛,有了纸笔不管干什么都好说,留在教令院就离不开这东西,即使是虚空终端也无法完全替代它们。
迟春雪的学生时代过去好几年了,拿起笔的姿势都自觉生疏不少,好在多用用也找回了手感,先随便涂涂抹抹,无聊的时候真是什么东西都好玩,不知不觉就把一整张纸全部涂黑了。
即使是真正的学生时代,她也没做过这种事情,毕竟迟春雪一向是个好学生来着——主要那时候也没这么无聊,而现在她坐牢坐的要发疯!
然后呢?不写论文,不备课,也不打算写读后感或者评语……干脆画画吧!
随便画点花花草草……说起来,旅行者现在到沙漠了吗……再画几片叶子……也不知道她们和赛诺汇合了没有……啊,叶子不小心画长了,再改两笔……大贤者究竟打算做什么……咦?我画的好像一柄剑……很漂亮……
——像学长的那柄剑。
它叫什么名字来着?好像是,裁叶萃光。
迟春雪托着腮,望着纸上的这柄剑发呆。
如果剑有思想,大概也能从对方看它的眼神里,猜测出她想的究竟是谁。
可惜它不会说话,即使思念奔腾难以遏止,属于迟春雪的角落依然一片寂静。
她用手指捏住炭笔,无意识在空中挥舞出一道道轨迹,仿佛能透过光影,看见那个人在沙漠里挥剑的身姿。
时隔多年,迟春雪头一次如此放肆地想念他。
在牢房里,在一片纸笔交错的白噪音下,想得舌尖都泛起甜与涩意。
记忆中的人似乎还停留在月色下,刀锋折射的光芒落在无人察觉的角落,而他握住她的手腕,眼里只看得到她——她的匕首上还沾着对方的血,但那个人从始至终都如此从容,即使因为疼痛略皱起眉,唇角却反而勾起细微的弧度。
她做出那样过分的事,细细想来,艾尔海森的态度竟一直都颇为纵容。
他面对迟春雪,从来没有摆出过于强硬的态度,甚至直到最后,都从未用剑锋与她相对。
一次也没有。
在璃月时,迟春雪刻意不去回想这一段记忆,即使它在梦境中反复出现,也不愿过多深思——蜂拥而来的愧疚将她淹没,然而更让人愧疚的,是内心不敢承认的窃喜。
她窃喜于自己的刀锋能在喜欢的人身上留下痕迹,他的血曾经染红自己的匕首……能在彼此的身体与内心刻下痕迹,怎么能让人不欢喜?
就像凝光所想的那样,即使一辈子不见面,迟春雪也不会忘记对方,同样的,艾尔海森也不能忘记她呀……
微妙的心情仿佛在群蜂眼皮子底下偷吃到的蜜,心理上的快*感远比身体上的高*潮更值得反复品味,在地牢这样的环境里,似乎无形中默认了自身有罪的事实,反而能让人更加坦诚地剖析自己的心——我就是这样的人,我就是喜欢在自己的东西上烙下印痕,我就是希望喜欢的东西永远属于自己。
就算有一天真的不喜欢了,哪怕是毁掉也……不不不,打住……一定是禁闭关的太久,差点连自己叫什么都忘了……
她猛地咬住舌尖,疼的忍不住“嘶”一声,借此拉回短暂放纵的底线,道德和理智束缚着思绪,不让它继续往下走。
再往下就真的要在牢里待一辈子啦!
即使偶尔破罐子破摔,阴暗地想用尽一切手段得到这个人,迟春雪依然一步步遵循着流程,打算先得到对方的原谅。
最初她其实不觉得学长会生气,毕竟那时候他还在笑嘛……真不明白他究竟在笑什么?迟春雪永远搞不清艾尔海森的笑点。
而且后来也寄了信,说他的承诺不变。
但时间一长,她多少也有些忐忑——难不成那时候是气极而笑吗?至于当时的承诺,百分之八十都因为对方的责任感,以及对自己病情的担忧吧?
迟春雪思绪飘散,宛如漫天飞舞的雪花,最终落在掌心,悄然融化的那一片雪上,写的是,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他呢?
期待见到他,又不愿太早见到。
想和他说清楚,又害怕分割的太清楚。
感情真是个坏东西,令人瞻前顾后,犹豫软弱,让本就被地牢压抑环境折磨得脆弱的精神,变得更加不堪。
好在周围有很多人陪伴,过去无法放风的几年里她对此多少有些抗性,此刻闭上眼,熟练地压下浮躁,稳定心神,才再度拿起笔,继续在纸上完善那柄剑的细节。
不变的环境中,灯火明了又暗,钟表的指针一圈圈走过,迟春雪懒得数日子,直到这天又到饭点,守卫们除了送饭,还顺便送了个人下来。
牢饭当然是不好吃的,之前她以为教令院的食堂已经难吃到了顶峰,现在想想还是自己太狭隘了,因为大贤者牢里的大锅饭显然要更胜一筹,让人每次面对都会忍不住思考“吃饭还是死亡”之类的问题。
墩墩桃炖豆腐,辣椒炒孢子,史莱姆烧鱼……须弥厨子的创意多得有点可怕。
说真的,这饭就非吃不可吗?
今天依然是不想面对的一餐·。
等迟春雪好不容易做好心理准备,鼓起勇气抬头看今天的菜色时,却直接对上一双半阖着的眼。
浅浅的碧色透出来,好像阳光照耀下的翡翠。
迟春雪:……
迟春雪:…………
迟春雪:!!!!!!
艾尔海森!!
她下意识捂住嘴,牙齿陷入手掌,用力合下,避免自己当场喊叫出声。
血腥味涌入口腔,迟春雪却浑然不觉,只是瞪大眼睛,看着他低下头,重新陷入昏迷状态,仿佛刚才的一瞥只是回光返照的错觉,被两个人一路拖拽着扔进旁边的牢房里。
她察觉不到半点疼痛,耳朵里拥挤着无法停歇的嗡鸣,脑子里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又好像局外人一样清醒的可怕。
沉默着,安静着,没有发出一丝动静,看着守卫很放松地打开门,为他们送来今天的饭食,然后毫不设防地转身——
迟春雪拿起法器,用力朝对方的后脑勺砸去,将人扑在地上死死按住,然后发狠又砸了两下,直到温热的血飞溅到脸上。
“看好他,别让人醒了。”
匆匆甩下这一句,没管身后的学者们有多麻爪,她已经推开门,迅速赶往隔壁,去解决另外一个守卫。
“学长!”
守卫倒下的声音在寂静的牢房里很明显,艾尔海森睁开眼,比他更快一步的,是不管不顾一头冲进来的迟春雪。
她冲的太快,刹车不及,眼看要直接跪在他身边,艾尔海森反应很快,一把将人抱住,避免了对方的膝盖与地面一路摩擦。
迟春雪没在意这些,只是伸手捧住他的脸,眼泪“唰”一下就落下来:“学长,学长,你还好吗?他们把你怎么了?”
是久违的,熟悉的神态。
比起上一次分别时,她好像长开了,五官轮廓已趋近成熟,脸上的肉勉强养回来一些,只是与去沙漠前相比,依然瘦了不少,下巴尖尖的,额头上沾着血,眼泪泛滥得止也止不住。
艾尔海森伸手将她完全拢在怀里,几年的分别没带来任何隔阂,衣衫上传来熟悉的濡湿感,“没事,是为了骗过阿扎尔的策略。”
“别哭了。”他无奈叹息,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的,如果计划不出意外,我们今天就能出去,不要担心。”
反复说着安抚的话,他后知后觉察觉到半边脸上湿漉漉的触感,是属于对方掌心遗留的温度和湿度。
艾尔海森拉过她的手,果不其然看见一个混着血液的新鲜牙印,深到很难想象是迟春雪自己咬出来的杰作。
——明明是那么娇气怕疼的家伙。
他被气到几乎冷笑,难以想象,对方身上最大的伤居然是她自己留下的。
但类似的刻薄话终究咽了下去,艾尔海森握住她手的动作极轻,甚至没敢触碰伤口,打算出去之后再进行消毒和包扎处理。
直到被对方拥住,感官才终于得以运转,灵魂好像被人重新拽回身体,迟春雪后知后觉感到疼痛,手掌开始在他掌心里颤抖。
“呜,好痛。”
“我认为你有必要反省自身的冲动。”
牢房外两名守卫生死不知,一个破了脑袋,一个半边身体都是烧焦的痕迹,这倒不是重点,主要是里面的人迟迟不出去,难免会让外面的人怀疑这里出了变故。
牢中的学者在两人说话间已经聚集过来,迟春雪这才后知后觉感到羞涩,以及……艾尔海森身体的温度与触感。
她犹豫了一下,出乎意料没有离开,反而鸵鸟一样将头埋进了对方胸口,听他和众人讲起自己的计划。
再强调一下,迟春雪不是病娇哈,在我看来是正常人内心的阴暗面,毕竟在牢里待太久了。
有扭曲的想法很正常,毕竟我有时候也会希望公司破产倒闭,垃圾资本家统统死啦死啦地,不过都只是想一想,一般不会真的付诸于行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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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