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舟摇痛恨所有在假期打扰他睡觉的人,电话响了第二遍他才去接。
“舟摇,怎么才接电话?”
徐舟摇眯着眼看了眼备注,陈主任,说:“在睡觉。”
“你们年轻人的作息真的是一点也不规律……”
徐舟摇将电话拿远,一直到陈主任语重心长的教育结束才问:“什么事啊老陈?”
陈主任这才提起这通电话的来意:“高一这边有个学生跳级,就放你班里了。”
徐舟摇:“?”
徐舟摇:“谁?”
陈主任:“叫邵优。”
徐舟摇的困意跑飞了,他坐了起来,问:“他点名道姓要到我班里的?”
“是提过这么一下,不过就算他不说我也要把他放进重点班。”
“好的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徐舟摇倒头继续睡,寒假还有一天,明天的事情明天再说。
下午起床,徐舟摇坐在餐桌旁吃外卖,找邵优原来的班主任详细了解了一下这个学生,又翻看了陈主任发过来的邵优高一第一学期各大考试的成绩。
全市第三来考三中,考试成绩甩第二名七八十分,每次考试都来高二看荣誉榜,还一定要进他班里,翻着翻着徐舟摇就笑了,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怎么都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无所畏惧。
他手指在餐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直觉告诉他邵优的动机绝不单纯,先看看情况吧,毕竟到他班里了。
一个寒假睡到自然醒,徐舟摇第二天上班差点迟到,他到校连办公室都没去,先进了班级,没想到连他都不敢迟到,新同学倒是迟到了。
徐舟摇在班级后门站了会儿,10班39个人,有一个人没同桌,加进来一个正好。搬书从他身边经过的几个男生跟他问了好,徐舟摇点头致意,随便拉住一个平时跟江理关系还不错的男生,问:“江理呢?”
“搬书,在后面吧。”
“他带手机没?”
平时带手机徐舟摇都不管,今天怎么还特地来问一下?被问话的男生支支吾吾,在徐舟摇的眼神压破下说:“呃……应该带了吧。”
“行了知道了。”
徐舟摇在厕所门口等到了学生,抱着手臂靠着门说:“诶江理,班里那些课本都搬完了吧?那你有空去杂物间给新同学搬张课桌椅,桌子就放你旁边吧,正好咱班39个人就你没同桌。对了,邵优是不是还没来?”
“搬完了。不知道来没来。”
“那正好,我把他手机号发你微信了,你打个电话催一催。我要开会去了。我早上加了他好几次微信他都没通过。”
他这个学生也挺有个性,嘴对谁都狠毒,连老师也不肯放过:“你有时间加他微信,就想不到给他打个电话?”
徐舟摇其实有一秒后悔自己多管闲事的,确实像江理说的,他打个电话叫人来学校就好。他突然明白了之前王衡自己也中考失利,对他能劝一点是一点的心情,他现在就是这样能帮一点是一点。
自己有过的遗憾,又怎么会希望它再次在眼前上演。
下楼去开会的时候,徐舟摇想着到此为止吧,别弄巧成拙了。可是人就是不长记性,看到两个学生关系发展得还挺好,他总想着要不要再推波助澜一下。
有时候路过班级后门看见两个学生在相互打闹,徐舟摇会有很强的罪恶感——他让自己和他们都活在了当下,却没去考虑过他们以后的事情。
他不清楚两个孩子的家庭观念,也不了解他们父母的为人。
每每不小心听到两个孩子似是而非的对话,或者不小心看到点什么,徐舟摇都担心自己一开始的撮合是不是在一点点把他们推进深渊。好几个失眠的夜晚,徐舟摇都会这样精神内耗。
有段时间,学校早恋风气盛行,徐舟摇在班里摆明立场——他不反对早恋,也可以帮着隐瞒,又把鲜明的事实告诉他们,三思而后行,不要一时冲动酿下不可挽回的后果。
可是大道理都是空话,谁都懂,除了说这些他实在无能为力。如果他没有参与过两个学生之间的事,他不至于那么纠结内疚。看学生笑得越开心,他就越罪恶。
每次班里学生都在喊着“摇哥万岁”的时候,他就在心里默默骂自己没有师德,他哪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无所不能,实际上他就是个德不配位的恶鬼。
五月底的月考结束,走廊上都是搬书的学生,徐舟摇去茶水间打水的时候,听到有几个学生在聊儿童节。
六一儿童节吗?很久没过了。
晚上给学生看完月考后用于放松的电影后,徐舟摇在讲台上问他们想不想过儿童节,一班兔崽子别提有多高兴了,徐舟摇好不容易才维持好秩序。
问也是白问,现在的小孩子谁不喜欢凑这样的热闹。他离开班级之后,在走廊上站了很久,夜色浓得看不清楼下枝繁叶茂的树。
就借着这个机会让大家陪他庆祝曾和年少的爱人在一起的那一天吧。
看吧,他就是个会用光鲜外表来遮挡自己肮脏内心的小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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汐城最近新开了一家花店,凡是进店买花的客人无论买得是多是少,都会随机收到老板娘包扎的一支花。
爱凑热闹的都是学生,每到放学时间,花店就会被叽叽喳喳的学生挤满,下至小学生,上至高中生,他们身边有些还会陪同着家长。
老板娘在开花店前跟自己的好友分享过这个做法的用意:“现在会出现精神疾病的青少年越来越多了,在接待主动来咨询的病患之余,我希望用眼睛观察到更多有困难的人,这个方法不仅能吸引到孩子,也会带来他们的长辈,长辈对孩子的影响也是至关重要的。”
初夏中午不怎么来客人,但偶尔挂在门边的贝壳风铃也会摇响。
老板娘正在包扎花束,听见清脆的风铃声,头没完全转过来,那句清脆婉转的“欢迎光临”先脱口而出。
进来的客人先在门口站定,看了眼花店内颜色繁杂又鲜美的花,微微一笑:“温医生。”
温寻放下手里的丝带,说:“等你很久了。”
宋清话向里走的时候,行动间带起的风让身后的风铃又清脆想了几声。他嗓音温和:“太久没回来,汐城变化很大,地址有点难找。”
“走吧,我们去楼上坐一坐,最近我又研究了一款花茶。”
花店的楼上是心理咨询室,温寻带宋清话去了休息室,给他沏了一壶茶。
三年前拨通了温寻的电话,宋清话的人生迎来了转机。那时的温寻还只是助理咨询师,没有自己的办公室,宋清话也不是走正规流程到她手底下的病人,两人一般会约在咖啡店聊天。
大二暑假结束,宋清话又休了一年学。休学的那一年里,一个月频繁的话他会找温寻聊六次天,温寻告诉他如何调整情绪,如何自救,告诉他难受的时候可以放声大哭,这些对宋清话的帮助很大。
咨询过程虽然不收取任何费用,但温寻是全心全意把他当成自己的病人来治疗的。当宋清话宣布不需要再进行心理咨询的那一天,温寻很高兴,说:“一年前的时候我见到你,你的神色是绝望又悲伤的,现在我却能从你眼睛里看到光了。”
现在温寻是个正式的心理咨询师了,两个人之所以能维持那么久的医患关系,还有一个原因是温寻也是汐城人,和合伙的朋友商量之后,她把心理咨询室开在了汐城。
温寻说,如果要彻底放下,就要直面过去,这次借着祝贺温寻的心理咨询室终于成立,宋清话回到了汐城。
“你现在怎么样?”温寻给他倒茶。
“很好,马上就毕业了,我已经面试上一所幼儿园,下半年就能开始工作了。”
“也是在连川市?”
“嗯。”宋清话点点头,可能是觉得花茶好喝,不知不觉都喝完第二杯了,“是来学校里招聘的。”
温寻看着宋清话大夏天还穿着的白色长袖,眼底闪过一抹心痛,又问:“家里还好吗?”
“我现在还是住在外面,半个月回去看一眼,我爸他还是老样子,前段时间酒精中毒进了一次医院,医生让他少喝酒,他竟然听了。”宋清话笑说,语调听起来有些天真,“毕竟闹了那么多年了,岁数大了都会开始惜命吧。”
宋清话看向窗外,眼睛一亮,柔声问:“温医生在二楼窗台也种了花呀。”
“那是藤蔓月季。”温寻起身把窗户向外开到最大,“花期在4月到9月,垂到楼下还挺好看的,夏天的时候挡住阳光很凉快。”
宋清话走到她身边,说:“你之前建议我多尝试学习新事物,我有了解过一些花的花语,我记得它是代表幸福、美好和希望吧?”
“对。”
他盯着那扇向外开的窗户,说:“以前家里我的窗户也是这样向外开的,不过窗台不适合种花。”
不是种不了,只是种了不方便爬窗。
“之前这里是玻璃推拉窗,我特意换的向外开的窗户,这样种花会更好看。”温寻这才想起来问,“对了,你这次回来呆几天?有住的地方吗?”
宋清话被逗笑了,说:“温医生,我在汐城的家可没卖掉呢。”
温寻也笑了,宋清话继续说:“都已经回来了,我可能会多呆几天吧,反正学校现在也没什么事。”
“没什么事的话要不要来帮我看几天花店?”温寻说,“明天六一儿童节,我想搞一个写心声送花的活动,到时可能来不及,就当帮我的忙?”
“当然可以。”宋清话眺望着窗外,温寻挑选的地址很安静,午后只有轻微的蝉声。
离开的时候,温寻送了他一束洋甘菊,宋清话谢过她的花,说:“我以前挺相信‘今生卖花,来世漂亮’这样的话。”
温寻看他垂眼用怜惜的目光描摹花束,乌黑透亮的眸子落进玻璃门外的太阳光,笑问:“那现在呢?”
“现在……我在慢慢重新相信这句话。”
宋清话抬起头来,笑容温柔:“也许有一天,从幼儿园退休了,我也会开一家花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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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044花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