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蓝在医院忙完就看见手机上有褚婉阁的未接来电,把电话给她拨过去。还没说两句呢,木蓝就听出来她语气不太对劲,追问了几句,褚婉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哭到眼泪鼻涕一起往流,她也不在乎。
哭到整个人快要背过气去,抽噎声响彻整条大街。
哭到手足无措的思琪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将褚婉阁的电话夺过去,飞速地将刚刚发生的事情给木蓝简要陈述了一遍。
至于他们在屋内谈话的内容,她并不知道,但也可以想得到,绝不会是什么好话。
木蓝压下本来要跟褚婉阁说的关于闻灼生病住院这件事情,比起褚婉阁刚刚的遭遇,它已经显得无足轻重了。
她一路驱车飞速赶到思琪发给自己的定位那里,左右逡巡了几遍,终于在街角的台阶上看到两个依偎在一起的身影。
木蓝叹了一口气,按响了喇叭。
将人接上车,木蓝又问了思琪几处细节,终于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孟子昂这狗东西真是坏得令人发指,明明知道这种事情对女明星来说有多致命。”
饶是思琪没有看到照片的内容,但也知道这次的事情绝非是发几篇澄清通稿就能解决的。怀里的褚婉阁已经没有哭了,两只眼睛红肿,桃子一样,木然地望着窗外,一声不吭。
木蓝从后视镜里扫了一眼后排的人,终于还是噤声。或许此刻,她最需要的就是一个人静一静。
她将人送回了家。
又打电话交代了家里的保姆阿姨照顾好自己的女儿,明早要按时送孩子去学校,她今晚肯定是赶不回去了。
褚婉阁这个状态,她实在是不放心,所以今晚干脆就睡在这儿。
“现在太晚了,你先好好睡一觉,什么都不要想,等明天起床,我们再一起商量。别担心,天无绝人之路,一定会有解决办法的,”木蓝替她把浴缸里的水放好,“泡个澡,让自己放松一点,婉婉你太紧张了。”
“有什么需要叫我,我和思琪今晚都在。”将浴室里的一切都给她准备妥当,木蓝又嘱咐了一句,这才从她的房间退出去。
别墅够大,房间够多,木蓝准备就在主卧隔壁的客房里将就一晚,这样褚婉阁有什么动静,她也能够第一时间听见。
兵荒马乱的一晚,她来回折腾了几个小时,此刻靠在床头松懈下来时才终于察觉出浑身酸疼得厉害,没几分钟眼皮就开始打架,心里记挂着还得找思琪问问孟子昂临走之前还说了什么,可身体实在是不想动弹分毫。
半梦半醒间,她突然听见砰的一声,吓得魂儿没了半条,睡意顿时全无。半晌才反应过来,应该是窗户没关,被外面的风吹得撞到了墙壁上。
木蓝心里突突乱跳,总觉得有些不太对劲。想了想,她还是起身去了褚婉阁的房间,准备再去看一眼。
房间里大亮,床上却空无一人,被单平整,还是她离开时的样子。
她叫了两声,没人回应,心里一紧,赶紧快步往浴室方向走去。
一眼望过去,浴室里也没人,她有些害怕了,一个跨步冲到浴缸跟前,果然,看到乌黑的发丝犹如水草一般在水中飘荡,偶尔冒出一连串的小气泡。
很明显,水里有人。
木蓝又惊又急,连忙伸手去水里一把将人捞出来,气得大喊道:“褚婉阁你是疯了吗?”水珠四溅,打湿了衣服,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被捞出来的人头发正湿漉漉地贴在脸上,遮住了她的面容,紧接着爆发了一阵剧烈的咳嗽,很明显是被水呛到了。
木蓝帮她拍后背顺气,一边恨铁不成钢地骂道:“我看你真是失心疯了,就这么点屁事至于把自己命都搭上吗?大不了就退圈好了,这么容易就认输,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褚婉阁吗?你这么做有没有想过你的家人们,你把他们置于何地?”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想了一晚上都没有想到一个两全之策,”咳得眼泪鼻涕一起往下~流,褚婉阁气息不稳,喘息着呜咽道 ,“我真的宁愿疯了才好……”
“褚婉阁,人这一生会有无数的起起落落,跌落山谷亦或者攀上顶峰,都是我们在成长过程中中必然要经历的。一个具有独立人格的成年人,实在不应该脆弱成这样,逃避并不能解决问题,这是懦夫的行为,别让我看不起你。”木蓝从架子上扯了一块浴巾,将她整个人包裹住,扶着走到了主卧的床边。随即又转身回到浴室找到吹风机,拿过来插在床头,帮她一边吹头发,一边苦口婆心地劝解。
一边是父母,一边是前程,褚婉阁脑袋嗡嗡嗡地像是要炸开一样。她不知道别人面对这样的问题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她只知道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她靠在浴缸里,胸口的水像是有某种魔力一般,引诱着她不断往下滑——再来一点点,只要一点点就能解脱了,这世间再也不会有任何事情可以困扰她了,耳边不会再有恶魔的咆哮,不会再有尔虞我诈的威逼利用,耳根清净,世界恢复正常。
对,就是那种感觉,温暖的水环绕着自己时,像极了妈妈的怀抱,柔软,放松,让人无比安心。
所以她一时间着了魔,竟然鬼使神差地做了傻事。
木蓝冲进来一通臭骂,将她彻底骂醒了。待到气息平复下来,她才觉出一阵后怕,脑海里闪过一幕幕过往的记忆,想到了刘一蔓和褚津雷,想到了外婆和褚淮安,甚至还想到了闻灼。如果她真的死了,他们一定会很难过吧。
木蓝说得对,这的确是懦夫才会做出的举动,她真的太可笑了。
等到头发吹干,木蓝将她安置好,干脆脱了鞋掀开被子钻进她的被窝,“今晚我跟你一起睡。”其实刚才她就不该离开,幸好冥冥之中,幸得上苍垂怜,让她从睡梦中惊醒,才避免了这一场不幸的发生。
所以今晚说什么她也不离开了。
褚婉阁在被子里紧紧地抱住木蓝的手臂,闷闷道:“蓝姐,谢谢你,今晚要不是你过来,可能我已经……”她顿住,声音更低了几分,“我知道错了,以后不会再这样。”
她的身体冰冰凉凉,木蓝轻轻地搂住,叹了一口气。遇到这种事谁都会六神无主,方寸大乱的,所以她完全能理解。其实不管褚婉阁平日里表现得多么沉着冷静,她也不过是个二十五六岁的年轻女孩儿。
“一个人,首先要爱自己,才能爱别人,生命只有一次,若是连你自己都不珍惜,还有谁能珍惜你呢?更何况,你这个傻子,为什么要为别人犯下的错误去买单。做坏事的是他孟子昂,我相信,世间善恶,皆有因果,法律一定会制裁他。你现在最应该做的就是打起精神来,找到证据,将他绳之以法。”
“我本来想的是明天睡醒之后再跟你好好聊这件事的,我的想法就是决不能姑息这种恶人。那张被你撕碎的照片还在吗?我们明天早上就去报警。”
当然还在,那些碎片还在她的衣服口袋里,像烫手山药一样,扔也不是,留也不是。
木蓝替她盖好被子,一边拍着她的胸口一边轻声安抚道:“别怕,有什么后果我们一起共同面对,大不了最多就是被曝光,大不了以后工作改成幕后,娱乐圈之前也不是没有过这种事情,你要勇敢一点,好不好?”
此时此刻她的身份更像是一个善解人意的姐姐,苦口婆心,谆谆教诲。她只希望褚婉阁能将这番话听进去,才不会辜负自己的这番苦心。
等到情绪终于平稳下去,褚婉阁才慢慢开口跟她讲述了自己和孟子昂的开始,以及自己的父亲在这个故事中到底扮演了一个什么样的角色。
“那个时候,总觉得那些臭屁的男生都好讨厌,只有孟子昂是一股清流,他学习成绩好,长相好,性格沉稳,从来不跟那帮幼稚鬼男生打闹成一片。现在想来,那个年龄段的男孩子,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哪有不调皮捣蛋的。所以其实孟子昂的心理根本就不正常,只不过平时被隐藏的太好了,没有人发现而已。”
木蓝静静地听她讲,也不插话。
褚婉阁又讲到自己的父亲:“我爸爸是褚津雷,你应该听过,我们家的公司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平日里工作很忙,但总体来说还算是一个好爸爸。就因为跟孟子昂谈恋爱这件事,我们父女俩反目成仇。我那时候以为他棒打鸳鸯是因为看不起孟子昂的出身,所以特别恨他,做什么都跟他唱反调。就连毕业工作的时候,招呼都没跟他打就签去了云影,也不想回家,就在外面租房子。妈妈跟我哭诉了好多次,可我那时候铁了心的,谁劝也不好使。”
“跟闻灼结婚后,我和父亲的关系才缓和了许多,这其中一大半都是闻灼的功劳,但我心里那个结一直还在。直到孟子昂回国,父亲才告诉我当初的真相,原来当初那么做是因为他觉得孟子昂不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人。现在想来,父母才是这个世界上毫无保留爱我们的人,他们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希望我们余生过得幸福快乐。我却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跟他对着干了好多年,我真的不是人。”
“别这样说,人都会有犯错误的时候,你父亲肯定不会真生你的气。再说了,你不是已经跟他和好了吗?以后还有很多年可以孝敬他,再慢慢地弥补从前的错误。会越来越好的,只要一家人在一起,风风雨雨都可以有足够的勇气面对。所以,我觉得这件事,你其实可以跟她们讲一下的。”
褚婉阁摇了摇头,目光逐渐坚定,“不,我不会跟他们说。”别的事情她都可以对木蓝言听计从,唯独这一桩,她想遵从自己的内心。孟子昂厚颜无耻,什么下跪,什么道歉,保不齐还会提出别的更过分的无理要求,她不能让父亲陷入那样两难的局面。
木蓝无奈地叹了口气,褚婉阁的执拗,偶尔也是很让人头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