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分钟后,褚婉阁下楼。
她今日穿了一件草绿色的阔腿裙裤,裙摆飘逸,行走间隐约露出白皙纤细的小腿。那绿衬得白更白,春意盎然。高跟鞋咣咣的,一下又一下,像是踩在他的心上。
闻灼自嘲地低头笑了笑,他差点忘了,他们之间早已不是从前。
“新发型很好看。”那天只顾得争吵,他好像还没有说过这句话。
“谢谢。”
除此之外,两人再无交流,褚婉阁一直看着窗外的风景,闻灼也就沉默下来。
走到半路突然毫无征兆地下起了暴雨,噼里啪啦的,车子前面挡风玻璃上的水幕倾泻如注,雨刮器都要忙不过来了,褚婉阁有点担心不安全,闻灼听她的将车子停在了路边,打着双闪。
刘一蔓的电话来得很快,问她们出门了没,这么大的雨,晚一点再出发不着急,反正今天就是家宴,没有外人,迟了也不打紧。
褚婉阁乖巧地说知道了,一反常态没有顶嘴。
路边的行人焦急奔跑,瞬间就被淋成了落汤鸡,他们四下里张望着,期望寻找到可以避雨的地方。
车子哗啦疾驶过去,惹来行人一阵怒骂,骂几句也就罢了,这么大的雨全身早就湿透,哪里还在乎被溅起的那点水花,不过是因为心里的不平衡而已。
闻灼突然很想抽支烟,他这段时间烟瘾渐渐大了起来。
可车内空间密闭,显然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场合。
他从中控台上放着的烟盒里抽了一根出来,在鼻子下嗅了嗅,干脆拿在手上把玩起来。
车内有些过于安静,褚婉阁伸手打开了收音机,交通台正在播放实时路况,而后放起了一首老歌,关淑怡的《三千年前》。
褚婉阁第一次听这首歌,是在24岁生日那晚,在KTV喝了半宿,然后歌曲前奏响起,闻灼拿起话筒说是他点的。
那也是她第一次听闻灼唱歌,从起初的惊讶,惊讶于他往日里从未展现过这项高超的技艺,到最后的沉浸,粤语从他嘴里唱出来竟然有种莫名的温柔感,她沉浸在这该死的温柔中,突然很想流泪。
那一夜的荒唐,或许就是源于,她发觉唱那首歌的闻灼和平日里瞧着不大一样,他的眼神里像是有无尽的悲伤。或许是某一瞬间突然生出的恻隐之心,也或许仅仅只是她被那一刻不一样的闻灼所吸引。
此刻再回味,心境已经大不相同。可这首歌响起时,毫无疑问,她的脑海里最先浮起的就是闻灼那双充满悲伤的眼眸,再后来的这几年里,再也不曾见过。
车内流淌着关淑怡独特的嗓音,那种把遗憾唱到极致的腔调 ,让人沉迷。
褚婉阁偏过头去看闻灼,神情怔怔的,不知道他是不是也想到了那一夜,他们之间的纠葛也是从那一夜开始续写。
一首歌听完,雨势渐小。
闻灼发动了车子。
他们到岚苑时,褚淮安携裴幼薇也刚刚到。
再见到闻灼,裴幼薇早已和从前不一样,她大大方方地跟他打招呼,叫了一声闻师兄。
闻灼扯了下嘴角,微微颔首,“好久不见。”
褚淮安一脸笑意,“早知道有今天,当年读书的时候就该让你把薇薇介绍给我了,这样我们也不会浪费这么多年。”
裴幼薇脸红了,轻捶了褚淮安一下,“你瞎说什么呢!”
褚婉阁看到这一幕知道裴幼薇是真的放下了。
褚淮安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礼品盒,因为是第一次上门,裴幼薇想的非常周到,不仅仅给长辈们都带了礼物,甚至给褚婉阁和闻灼也准备了一份小心意。
刘一蔓和褚津雷听见响声,迎了出来。
看见裴幼薇长得比儿子以往相亲过的那些女孩子都要好看,刘一蔓笑得简直合不拢嘴。
裴幼薇一开口,声音甜美娇软,更是直接俘获了老母亲的心,好好好,她的儿媳妇终于有着落了,仿佛已经看到了不远的未来大胖孙子在向她招手。
褚津雷也难得露出了笑容。
其乐融融的氛围,实在不忍心破坏。
褚婉阁落在最后,扯了一把闻灼的袖子,轻声道:“进了这个家门,我们今天就握手言和,有什么事等到离开再说。”
不管他有多么不情愿,既然来了这里,就要坚持下去。
闻灼没有理她,径直进了院子。
生日礼物她提前准备好的,没想到闻灼也带了一份。褚津雷喜欢喝酒,闻灼在车子后备箱里放了一整箱茅台,简单粗暴。吃饭前,他出去将整箱酒搬进来,褚婉阁才知道。
刘一蔓难得的也喝了两杯,她已经很多年不沾酒了,怕误了自己上手术台,可今日实在是高兴,一时间没忍住破了戒。
褚津雷更是兴致高昂,桌上的三个男人,推杯换盏,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裴幼薇坐在褚婉阁的右侧,她悄悄地凑过来,附耳道:“你们和好了吗?”她今日见到他们俩,并不像褚婉阁说得那样,闹到不可开交,所以忍不住问道。
褚婉阁动作轻轻地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裴幼薇见她不欲多言,也就不好再问下去。她不是多事的人,如果别人不方便说,肯定有不方便的理由,追根究底就显得不礼貌了。
正好刘一蔓问起她和褚淮安的相识过程,她回过头去专心应对长辈。虽然是第一次见,可她却觉得刘一蔓就像是妈妈一样温暖。从小缺失的母爱,在这一刻,在刘一蔓的身上圆满显现。
生日蛋糕是褚淮安一大清早就订好的,这会儿终于送到了。
点了蜡烛又唱完一曲生日歌,刘一蔓的情绪一下子就上来了,她悄悄背过身去抹了把眼睛。
一双儿女的身旁终于都有了良人陪伴,男才女貌,佳儿佳妇,这是她做梦都想看到的场景,所以忍不住就红了眼眶。
褚婉阁心细,一眼就看出她的异常,走过来抱住她,“妈妈,怎么了?”
“没有,我这是喜极而泣,好久没有这么高兴了。”刘一蔓擦掉眼泪,顺势在女儿背上拍了拍,笑着说道。
褚婉阁心酸不已,这一刻,内心对父母的歉疚达到了顶峰。
如果知道她一直都在欺骗他们,他们该多难过啊。
一个善意的谎言,要靠无数个谎言来圆。这一次她可以拉上闻灼来帮忙,可以后还会有无数次类似的状况,到那时,又该如何是好。
好在她就要进组了,会离开短暂的一段时间。
她决定了,等下一部戏拍完回来,她就跟他们坦白。
喝到尽兴时,褚淮安问闻灼,啥时候才能让自己当上舅舅。
这是一个禁忌话题,闻灼眼神黯了下来,他忍不住看了一眼正在安慰刘一蔓的人,若是她在场,怕是要当场发飙了吧,毕竟他们就是因为这个话题而分开的。
他没有回答褚淮安这个问题,因为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喝酒,仿佛喝醉了这一切难题就能迎刃而解。
于是喝醉是意料之中的事。
同样喝得不省人事的还有褚淮安。
刘一蔓揪着耳朵骂了几句,合着把人家姑娘接来就不管了,这臭小子。
裴幼薇说她可以自己打车走,刘一蔓死活不让,说这不合礼数。
于是送人的重任只能落在全场滴酒未沾的褚婉阁身上,她今天亲戚来临,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没喝酒。
“你送完小裴再回来接闻灼,先让他在这休息会儿。”刘一蔓给她交代道。
褚婉阁叹了口气,心疼媳妇心疼女婿,就唯独不心疼她这个当女儿的是吧。
可抱怨归抱怨,还是得把人乖乖送回家。
恰好遇上了晚高峰,路上堵成一坨翔,车子走两步停三步,好在还有裴幼薇和她聊天解闷,路途倒也不显漫长。
就这么走走停停,总算将人安全送到,她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七点。
虽不情愿,可碍于母上大人的命令,她不得不遵从,又折返回去。
她已经许久没有开过这么长时间的车了,这一来一回的往返,腰疼得像是要断了一样。坐在车里休息了一会儿,她才打开车门走下去。
屋内已经亮起了灯,刘一蔓戴着眼镜正在客厅里看书,桌上摆放着洗好的樱桃和草莓。褚津雷难得悠闲地看起了电视,只是怕打扰到刘一蔓,电视机的声音调得很小,时不时地捻一颗樱桃喂到嘴里,再给旁边的刘一蔓也喂上一颗。
褚婉阁突然就被这样一幅稀松平常的画面所打动。
平淡中却处处透露着温情,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举案齐眉吧。
她放轻了脚步,在门外站了一会儿,等到情绪稳定了一些,这才推开门走进去。
刘一蔓从老花镜上方看到她,“回来了,路上都顺利吗?”
“挺顺利的,放心,已经把你们未来的儿媳妇安全送达。”
刘一蔓取下眼镜,将膝盖上的书小心地合拢放在一边,冲她招手,“过来坐,妈妈正好问问你。”
等到她坐下之后,才轻轻问道:“你跟闻灼是不是吵架了?”刘一蔓目光如炬,盯着她的脸,想一探究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