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饭后,刘一蔓找了个实习医生帮忙去挂了个妇科的号,等到上班之后她亲自带着褚婉阁去到妇科那边,做B超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瞅着电脑屏幕,脸上的表情严肃且凝重。
B超室里的大夫自然知道站在跟前监工的是何许人也。他们医院能在全国排上名号,靠的就是心外科,而这位就是心外的核心人物。
就连院长见了这位刘主任都得笑脸相迎,更何况是她们。
于是大家都识相的闭上嘴巴,一时间屋内安静地掉根针都能听见。
结果出来之后,刘一蔓又给产科的主任打了个电话过去,详细的将褚婉阁的情况告知,将刚刚拿到手的单子拍了张照片发过去。
那边很快就回复过来:手术做的还不错,如果还有出血情况,尽量静养,尤其不要剧烈运动。
刘一蔓将手机递给褚婉阁看,“我知道你们年轻人小别胜新婚,但自己的身体自己要爱惜,最近跟闻灼就克制点。”说着她还着重指了指最后那几个字。
褚婉阁尴尬不已,她没想到刘一蔓丝毫不顾及场合,就这么坦坦荡荡的说出来。
她不敢再刺激老母亲,所以关于昨晚回家后发生的事只字未提,她想的是等时机成熟了再向长辈们坦白。
这个时机,具体是什么时候,她还没有想好,反正不会是现在。
该骂的骂了,该叮嘱的也已叮嘱到位,刘一蔓到底还是不放心,于是勒令褚婉阁最近一段时间都回家住,闻灼那边如果他有什么意见的话,刘一蔓说她来跟他解释。
她答应下来,随便扯了个谎,说闻灼出差去了,正好不在家,让刘一蔓不用管。
眼看着时机成熟,褚婉阁转过头去,酝酿了一把情绪,再面对刘一蔓时一双如清泉般明亮的眸子里已经盈满了泪水。
她抽抽噎噎地将公司要求自己赔付违约金的事和盘托出,刘一蔓一听也着了急,二话不说就拉着她回了家。
回岚苑的路上,刘一蔓就给褚津雷打了电话,让他尽快回家一趟,有急事需要面聊。
于是一向视妻子的话为圣旨的褚津雷火急火燎往家赶。
他到家时,刘一蔓携着褚婉阁也刚刚下车。
看到女儿的身影,褚津雷有些意外,“你不是应该在剧组拍戏?”
她这次接的那部戏他是知道的。应该说,她的每一部戏他都如数家珍,包括前段时间已经播过的那部现代剧,他也是让助理提前下载好,然后趁着上下班间隙在车上追完的。
“发生了些事情,也是昨天才刚回来的。”
三个人一前一后顺着抄手游廊进了院子。
刘一蔓边走边跟褚津雷讲褚婉阁的遭遇。
褚津雷听罢,沉默了半晌,才终于开口,“我当初为什么不让你签云影,就是担心会有这一天,你根本不知道李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从挚友到死敌,他们为何分道扬镳,很大程度上就是褚津雷无法苟同李宙对于某些事情的处理方式。
正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李宙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对于他而言,万事万物皆可利用。只要最终达成的目的是自己想要的,即便是使用某些不光彩的手段也无所畏惧。良知和善心在他那儿,就是这世上最廉价的东西。
争吵过无数次,好友却丝毫不为所动,依旧我行我素,褚津雷终于放弃劝诫,及时抽身离去。
离开后,他利用从前积累的人脉和资源,重新开始,创立了褚氏集团。
娱乐圈的饼就这么多,两家不可避免总会遇到竞争资源的时候,你抢我的戏,我就抢你的人,明争暗斗,针锋相对,就这样愈演愈烈,滚雪球一般,积怨渐深。
这些事情,他从来没有在褚婉阁面前说过。
当初以为她毕业就会顺理成章进入自己的公司,谁曾想,因为孟子昂那件事,丫头和自己生了嫌隙,谁也没说就擅自决定了日后的归处。
他发了好大一通脾气,可是有什么用,事已至此,合同已签,多说无益。
好在褚婉阁瞒下了自己的身份,所以李宙应该是不知道他们其实是父女。他当时也是气狠了,想着让她吃点亏涨涨教训也是好的。
照目前她所说的这个情形,大概率是李宙已经知晓了一切。
褚津雷沉吟道,“你老板是不是知道了你是我女儿?”
褚婉阁摇摇头,她还沉浸在刚刚父亲说的话里,透露出来的种种信息对她冲击不小。
关于李宙这个人,她说不上很喜欢,毕竟当初安排汪锦遥和自己去参加那场鸿门宴的人就是他,后来被她搞砸,李宙气狠了撤走她所有的资源,冷落了很长一段时间。后期在木蓝的恳求下,才又重新跟她签订了合约。再后来她就常年在剧组泡着,跟李宙接触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只要不处在特定的环境下,她是想不起来这个人的。
所以乍一听到褚津雷口里的李宙,她一度陷入自我怀疑之中:这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把你的合约发给我看下。”
她从手机里翻出来电子版的合同,发给了褚津雷。
趁着褚津雷仔细审阅合同的间隙,刘一蔓将她从书房喊了出来,原来是阿姨刚做好了红枣豆沙芋泥糕,热气腾腾,请她们品尝。
褚婉阁拿了一块,小口小口地吃着。这个阿姨也是家里用了很多年的,熟悉她偏爱的口味,所以做出来的甜点分外合褚婉阁的心意。
刘一蔓在她身边坐下,从包里摸了一张卡出来,“平时家里大大小小的开支、包括人情往来都是你爸负责,我做惯了甩手掌柜,只管看病救人,所以你爸的钱我从来没管过。这里面都是我这些年的工资和奖金之类的,你拿去用吧,杯水车薪,但也聊胜于无。”
褚婉阁很感动,或许这就是家存在的意义吧,不需要审视各自的付出是否对等,心甘情愿为她遮风挡雨,也是她身心俱疲时的避难所,是她永远的避风港。
她曾固执地认为父亲过于强势在家中说一不二,而母亲粗枝大条眼里只有工作,这样的家庭环境一点也不利于孩子的身心发展。
前些年因为自己的执拗,无视和忽略了的很多东西,这一刻突然都在褚婉阁的脑海里一一浮现——在她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之后,她突然意识到,经营婚姻从来都不是一件易事。
母亲工作繁忙,父亲却从未有过微词,他情绪稳定,心细如发,正好和粗线条的母亲形成互补。并且他们几乎很少会在她和哥哥面前爆发争吵。父亲虽然为人强势,但却孝顺有加,外婆从来没有在她面前说过半句父亲的不是,反倒是对母亲各种抱怨不止。
不像她和闻灼,回过头去看,他们的婚姻生活一地鸡毛,三天一大吵,两天一小吵,争锋相对,互不退让,日积月累的,哪里还能圆满。
走到分开这一步,其实只是时间问题。
刘一蔓的钱她虽然收下了,却一分未动。违约金的事,最后还是由褚津雷替她收拾了烂摊子。这几年她是拍了几部片子,片酬也在逐年上升,可女明星平日里的花销本就巨大,从穿衣到保养,哪一样能省得了?嫁给闻灼后她更是大手大脚惯了,几十万的包包,买单时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从未为钱的事发过愁,是以并没有攒下多少积蓄。
经过这一桩事,她总算明白钱的重要性。所以这钱,她就当是替妈妈暂时保管着,等到日后再添一份权当做自己的孝心,一并还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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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蓝记挂着褚婉阁说的离婚的事,她私下里去找了一次闻灼。
见面地点就在闻灼的办公室。
闻灼的状态谈不上坏,但跟前些天见面时相比,那可就差远了。那个时候的他,侃侃而谈,温文尔雅,举止有度。
而如今,他神色淡漠冷峻,那股举手投足间的意气风发好像突然消失殆尽,就好像灵魂游离在外,只剩下木然冰冷的躯壳,没有一丝温度。
烟雾缭绕还是遮不住他眼眸里的红血丝,可能是觉察到木蓝审视的目光,他垂下眼,掐灭了烟,指了指落地窗边的沙发,“请坐。”
还在纠结怎么开口询问他们离婚一事,闻灼却仿佛猜中她的心思一般,率先道:“如果你是为了我和她离婚这件事而来,请恕我没什么可说的,这是我跟她的私事。”
木蓝打了个哈哈,“没有,我就是想来问问闻总,我们之间的协议还算数吗?”
“这个是自然,我之前说过的话,包括承诺过你的事情,依然成立,不会改变半分。”
“包括新公司还是以褚婉阁的名义?”
闻灼沉默了一瞬,眉眼低垂,他理了理腕间的表带,视线顺势落在了表盘上,鹦鹉螺方中带圆,墨蓝色的表盘上是能折射出深浅不一渐变色彩的横纹。那晚离开时,他最终还是没有舍得将这块手表摘下来,这也成了他从家中唯一带走的东西。
“对,一切照旧。”
仿佛尘埃落定,闻灼的声音低沉中带着一丝疲惫,却是坚定的,不容置疑的。
木蓝忍不住唏嘘,这都是什么事儿啊!明明心里牵挂着对方,不知怎的却走到了如今这样日暮途穷的地步。
她忍不住劝慰:“闻总你这又是何苦呢?”
闻灼站起身来,走到巨大的落地玻璃幕墙前,身形挺拔。
回应木蓝的只剩下背对着她的沉默身影,以及屋内凝滞的空气。
就在木蓝以为他不会再回答时,那个俯瞰着脚下芸芸众生背对着她的男人终于开口:“万般皆苦,谁也不比谁容易。”
谁说不是呢,万般皆苦,悲喜自渡。
木蓝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