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晚 第52章 第五十二章

木蓝带褚婉阁去的是一家口碑很好的私立医院，她要确保这件事万无一失，所以一切都安排妥当。

妇产科的大夫直接给她开了阴超的检查单。

躺在仪器旁边的床上时，褚婉阁突然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心里七上八下的，其实结婚之后每年的体检项目里都有这一项，她从前也没有这般害怕过。或许是那个结果太过于沉重，她突然之间很怕自己会承受不住。

冰凉的探测杆被涂上了耦合剂伸进了自己身体里，她打了个寒颤，不可抑制地整个人都往上缩了缩，被旁边的女医生轻声制止，“不要动，别怕，很快就好的。”

她咬紧牙关，原本轻放在床两侧的手，也忍不住抓住了铺在身/下的一次性医用护理垫。

几分钟后，医生终于找到了准确的位置，看着电脑屏幕上出现的孕囊，笑道，“宫内孕，孕囊不足一厘米，按直径估算大概有五周左右。”

悬着的一颗心，终于在这一刻，尘埃落定。

褚婉阁不确定自己的内心到底是欣喜多一些还是沮丧多一些，她忐忑地伸手去轻轻摸了摸自己的下腹，平坦的一丝赘肉都没有的地方，居然会长出一颗小种子，这种感觉，真的很神奇。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她完全还没有做好接受这个小东西来到这个世界上的准备。

她的内心五味杂陈，面上就有些呆呆的，机械地接过医生递上来的纸巾，轻声道谢。医生还当她是欢喜过了头，忍不住提醒，记得第七周来复查胎心胎芽。

她强压下怦怦乱跳的心脏，拿着结果出了检查室，木蓝收起手机迎了上来，目光里带着几分殷殷期盼，可是在看到她的脸色后，双眸微微一沉，“真中招了？”等不及她的回答，干脆自己接过单子，直到看见下方结论处宫内早孕几个字，眼神一黯，终于彻底死心了。

木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走吧，我们先离开这里。”

她挽着褚婉阁的手，替她戴好墨镜，又理了理帽子，虽然这家私立医院在注重病人**这方面有口皆碑，可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总得小心谨慎些才好。

车子出了医院的停车场，外面天已经彻底黑透了，木蓝不同意她们这么仓促的又飞回兰州去，行程太赶，旅途奔波，人怎么受得了吗，所以不由分说地就将两人带回了自己家。

一室静谧，女儿小甜豆明天还要上学，早早就在自己的房间睡熟了，阿姨帮忙快速地收拾出一间客房来。

褚婉阁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跟她们聊，可是又担心会吵到小甜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木蓝看出来她的想法，索性拖着她俩进了客房，然后关好门，这才转身朝着屋内的沙发努努嘴，“坐，在这里不会吵到她。”

“公司那边怎么办？”从拿到确诊的B超结果，这个问题就一直盘旋在褚婉阁的脑海里。

木蓝在屋子内来回踱着步，一手抱在胸前，一手无意识地摩挲着下巴，这确实是一个很棘手的事情，到目前为止，她能想到最稳妥的应对办法就是瞒天过海，能瞒多久瞒多久。

当然现在最重要的却不是这个，而是对于这个孩子，褚婉阁到底要还是不要。

“你先别管公司那边，你老实告诉我，到底是怎么想的？”木蓝立定，望着她，目光灼灼。

褚婉阁秀眉轻拧，眼底掠过一抹淡淡的烦躁：“还没有想好。”

“你现在刚五周左右，《山海行》还要拍两个半月，也就是说杀青的时候你差不多怀了三个半月，那会儿肚子应该还没有显怀，看不出来，所以剧组这边你自己注意点，别被人瞧出端倪就行，不过你还是要尽快作出决定，毕竟这种事情拖不得。”

褚婉阁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她现在心如乱麻，脑子里更是乱哄哄一片。

当初同公司签下合约时，她对演艺事业的一腔热忱，再加上和孟子昂失败的恋爱经验，让她拍着胸口打包票说三十岁之前绝不可能结婚生子，女明星最好的年华就那么几年，她肯定会好好拍戏，给公司赚多多的钱。

所以理智告诉她，这个孩子来的并不是时候，最好就是趁着现在人不知鬼不觉地去医院拿掉她，趋利避害是人类的本性使然，而这就是最优选择。

可她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平坦的小腹，又觉得自己太过于残忍，那里面可是一条小生命啊，就因为她的自私却失去了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机会，如果闻灼知道，一定会恨死她的吧。

一整晚都在这样的焦虑中翻来覆去睡不着，好像迷迷糊糊间，她要去参加一场晚宴，妆造什么的都还没做，她急得一身汗。思琪不在，身边一个人都没有，她只好自己动手，打开衣帽间的柜门准备找衣服，里面赫然躺着一个在襁褓中的小婴儿，看见她的脸后，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褚婉阁心中一惊，睁开眼睛，从床上猛地翻身坐起来，半天才适应周遭的黑暗，身旁的思琪睡得正香，她抚着砰砰急跳的心脏，脊背一阵阵发凉，贴身的衣物已经被冷汗彻底浸透。

刚刚的梦境太真实了，耳边似乎还环绕着小婴儿声嘶力竭的哭声。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浮现出刚才梦里出现过的那张小宝宝的脸，睡意瞬间全无，再加上浑身黏黏腻腻的，她索性爬起来去卫生间冲了个澡，顺便让自己清醒一下。

洗完澡出来，她点亮了手机屏幕，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五点半了，微信里有未读信息，她点开看，是闻灼睡前发来的。

他发了一条：睡了吗？

发送的时间显示过了零点。她从剧组飞回来，又马不停蹄地去医院，这样来回奔波，身体早已承受不住舟车劳顿的疲惫，那个时间她大概睡得正沉，所以意料之中的没有听见。

这个时间回信息过去会不会打扰他休息？她想了想，还是作罢。

退出微信界面，又进微博随意地刷了起来。公司的那部新剧已经开机，站在C位导演旁边的女主人选正是汪锦遥，看来在这场争夺女主角的风波中，周佳楠已经败北。

合影里还有好几个褚婉阁眼熟的年轻男女，瞧着都是云影旗下的，公司自己出资开的戏，塞几个自己的人进去在正常不过了。

站在汪锦遥背后第三排的男人，则是孟子昂。

他自然是作为这部剧的摄影顾问出现在这里，照片里的样子和平时看起来不大一样。他戴着一副无框的眼镜，镜片反光，看不清眼眸中的情绪，只能看清嘴角微抿，神情很是严肃。

褚婉阁又想起来上次在剧组两人碰上的那一面。

他从监视器背后投射过来的那一缕目光，让她感觉极为不适，可是又好像是透过她在看别人一样，虽觉得可疑却又找不出任何的问题。

思维在漫无边际地发散中，不知怎的褚婉阁突然就想起来两个人还在一起时发生过得一件事。

那天刚好有感兴趣的电影上映，她去他学校找他，想约他一起看电影，提前打过电话却一直是呼叫转移的状态。

好在她倒是知道他的宿舍是哪一栋。结果去了他宿舍敲门，舍友说他刚刚出门，急急忙忙的，也不知道干什么去了。

她继续打电话，还是没人接。

他宿舍楼下正好开着一家可以借阅图书的小书店，她干脆去书店里找了本书，一边看一边等着他。

一本书没看完他终于回来了，身边似乎还跟着一个年迈的老人，她也不甚在意，高高兴兴地奔去他身后，悄无声息地上前垫脚捂住他的眼睛，刻意压低了声音，“猜猜我是谁？”

拉下她的手转身看见是她的那一瞬间，他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惊慌失措，转瞬即逝，然后就赶紧拉着她快步走到旁边的树荫下，语气有几分冲，“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跑来了？”

她心里委屈，“我明明给你打了好多电话，可是都打不通。”

他摸出手机一看，关机了，这才讪讪道：“是我的错，手机没电了。”

电影自然是没心思看了，她随口指了指还站在不远处的那位脸上神情木讷中带着局促的老人，有几分好奇道：“他是谁啊？”

孟子昂却像是被踩到痛处一般，不耐烦道：“无关紧要的人，你不要管。”

褚婉阁哪里见过他这副模样，气得脸色泛白，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嘴唇，她转身就走，一直转到另一条路上才放慢脚步，期望着身后能传出他追过来充满歉意的声音，对她说婉婉，对不起……

可是她转身回头看，哪里有孟子昂的人影，眼睛酸涩得厉害，她搓了一把脸，将眼尾的那抹红揉散，她是绝对不会这么没骨气地哭的。

他们恋爱期间，孟子昂对她几乎是百依百顺，很少会做出拂逆她的举动，而这件事就是两人为数不多的几次吵架之一。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想起来这件往事，或许是因为她觉得在《山海行》剧组无意中撞见的那个孟子昂和自己记忆中那一幕有了很多细枝末节的重合点。

浑身上下散发着冷意，和平日里的温柔敦厚简直判若两人。

闹钟突然响了起来，打断了褚婉阁的思绪，她回过神来，推了推还在睡着的思琪，“该起床了，我们尽量早点出发，还能赶上下午的戏。”

与此同时，木蓝在门外轻叩，“起了吗？”

褚婉阁一边答应着一边去开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