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熔金,暮云合璧。
橘黄的落日半隐在山后,正在缓缓下沉。
路与出现在一条小道上,眼前是错落有致的屋舍,升起炊烟袅袅。
身后响起脚步声,路与回过头。
一名身穿粗麻布衣,头上带着草帽,手上挎着竹篓的中年妇女朝他走来,竹篓里装满了绿色的草,看上去像是某种野菜。
见到路与,中年妇女看上去比他还要紧张,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她好奇地上下打量眼前的年轻人,开口问道:“你是谁呀,你从哪里来的?”
一时摸不清楚当前的情况,路与挑了个不容易出错的回答:“我和朋友出来玩,不小心迷路了。”
路与的长相没有什么攻击性,被那双温润平和的眼睛看着的时候,时常给人一种纯良无害的感觉,属于叔叔阿姨那辈人眼中的听话乖小孩模样。
这不,一下就击中了中年妇女的心。
她的眼神由最开始的警惕变得柔和下来,“这样啊。”她指了指天上说:“现在太阳快落山了,晚上在外面会有野兽出没,很不安全的,你要不要先去我家待一会?我一会托人去问问有没有见过你的朋友。”
路与小心翼翼地问:“会不会太麻烦了?”
女人听完之后露出一个和煦的笑容,“这有什么麻烦的,跟我走吧,我家就在前面。”
沿着小道一直往前走,在最后一抹霞光消失之前,女人把路与带回了家。
问过路与的名字后,女人说她姓王,可以叫她王大娘。
王大娘的家是一个类似于四合院的房子构造,院子开着门,隔着老远就能听到里面的说话声。
一个扎着马尾辫的年轻女生从里面出来,伸着头往外看,看见王大娘后,一路小跑过来把竹篓接过去,抱怨道:“您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晚?我和爸爸都快担心死了。”
说话间看见母亲身后还站着一个人,女孩愣了一下,扯了扯王大娘的衣服,小声问,“妈,那人谁啊?”
“他叫路与,跟朋友出来玩迷路了,我回来的时候正好在村口碰见他,就把人带回来了。”
王大娘把女孩轻轻往前一推,向路与介绍道:“这是我女儿,阿珂。”
路与适时扬起一抹浅笑,礼貌道:“你好,打扰了。”
阿珂点点头,狐疑地看着他,眼里的防备还没有散去。
王大娘打圆场:“别在外面站着了,快进去坐吧,喝口水休息一下,阿珂,去把竹篓里的野菜洗了,叫你爸一块炒了。”
“阿珂瘪瘪嘴,转身嘟囔道:“知道了。”
院子里砌了一张圆形的石桌,四周放着几把木凳,正好摆在树下,凉快又遮阳。
“你先在这里坐着,等会吃完饭后,我让阿珂爸爸去村里帮你打听啊。”王大娘安置好路与,转身进了厨房帮忙。
很快,夫妻二人的交谈声随着锅铲翻炒的声音一同传到他的耳朵里。
一家三口都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映照在窗户上,时不时凑在一起说着小话,显得路与一个外人和这里格格不入,他开始观察起四周的情况。
很明显,自己又被拉到某个幻境里了,不知道还有没有其他被卷进来的人,特别是时桥,路与心里倾向于这一次很有可能会在里面遇到时桥。
所以找了一个和朋友走散的理由,以防万一。
跟着王大娘进村的时候,他有注意到村口处立着一块巨石,上面用红色的涂料涂刻了这个村的名字——彼岸村。
可以确定的是,这是一个陌生的,从来没听过的村子。
从房子的数量来看,这里的人口还不少。
月明星稀,夜幕下的村落,灯火点点,祥和宁静,按他一路上的观察,这里的人们似乎过着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生活,民风淳朴。
至少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正常。
很快,王大娘端着两盘菜从厨房出来,摆到石桌上,阿珂则是捧着碗筷紧随其后。
石桌上,一共四菜一汤,都冒着热气。
一个皮肤黝黑,穿着汗衫的中年男人捧着一个白瓷茶缸出来,脖子搭了一条毛巾,王大娘笑眯眯给路与介绍。
“这是你柳叔。”
路与和他打了声招呼,男人乐呵呵地摆手,啜了一口茶,轻轻拍了一下路与的肩膀,中气十足道:“甭客气!坐下,来吃饭。”
路与没有推辞,他就像是一个真正迷路的年轻人一样,接受这一家三口的一番好意。
晚饭结束后,中年男人就打着手电去村里的办事处打听去了。
王大娘给路与收拾出一间客房,让他暂时住下。
“我们这里近山,晚上山里的野兽会跑下来觅食,你晚上睡前记得在里面把门闩住,有什么事就叫一声,我们都能听到。”
路与:“好的,谢谢大娘。”
王大娘闻言喜笑颜开,“好孩子,别客气。”说完之后带上了门。
路与在房子里搜了一下,没有什么发现任何异常的地方,这就是一间陈设简单的房子。
约摸一个小时后,房门被人敲响,开门后,路与看见了跟在柳叔后面的时桥,还有一个带着狐狸面具的男人。
柳叔:“小路,这两个年轻人说是你朋友,你认识他们吗?”
路与:“谢谢柳叔,我认识他们。”
“没事,那你们聊。”
送走柳叔后,路与看了一眼面具男,眼里没什么情绪,转头跟时桥说,“进来再说。”
时桥无奈露出一个苦笑:“路哥,好久不见。”
路与看着眼前的人,时桥的变化很大,现在在他身上已经完全看不到第一次见面时畏缩胆小的影子。
如今的他,身形纤瘦却不显病气,眼神清透明亮,精致的眉眼脱去柔弱可欺的怯懦,变得清冷高傲,像是盛开雪山之巅的冰花,美丽高洁又伴随着危险。
摇摇欲坠的脆弱小草已经向上攀爬长成了坚韧的树苗。
时桥简单和路与提起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说他跟着七处的队长进行了一段时间的格斗学习,也说起这期间曾经被无数次拉进幻境里。
他的语气很平和也很冷静,似乎那些作祟的鬼怪已经无法伤害到他。
路与在心里不由得惊叹于主角的成长之路,短时间能够做出这么大改变的,肯定吃了不少苦头,但比起普通人来说,时桥这几个月的变化已经是他们一辈子都达不到的高度。
路与好奇地问起时桥身后那位沉默不语的男人:“这位就是七处的队长吗?”
时桥说:“不是,他是……”他似乎不知道怎么和路与解释男人的身份,“我在幻境认识的一个朋友。”
“他叫谢云,他的嗓子坏了,说话声音不是很好听,所以话很少。”
路与闻言一愣,“幻境里认识的?”
时桥知道路与的顾虑,他之前也怀疑过,后来发现可能是自己想多了。
解释道:“他的身份有点复杂,我晚点再和你解释,我可以确定他不是坏人。”
“先来分析一下眼下的情况吧。”
时桥说:“我之前问过这里的村民了,这个村叫彼岸村,村子的西边有一条河,叫忘川河。”
“这里的人似乎信奉的是一个叫彼岸之神,又名阎君的邪神,阎君掌管万千恶鬼,引渡亡魂。”
忘川,彼岸,阎君,这几个字眼都和生死轮回有关,很怪异。
在大多数人的认知里,供奉神明要么求上天庇护,要么就是希望自己平安无病患,顺遂一生。
对于掌管死亡的神向来都是忌讳不谈的,生怕一不小心害怕冲撞到对方,减寿。
他们正说着话,门外传来嘈杂声,像是在吵架,路与和时桥对视一眼,立马停下正在讨论的话题。
很快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门外。
王大娘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小路,你休息了吗?”
开门之后,发现院子里还有好几个人,齐刷刷地看着门里的他们。
“那个……”王大娘站在门口强颜欢笑,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聊完天了吗?”
路与问她:“怎么了?”
“是这样的,我们这里宵禁的时间快到了,晚上外面不太安全,原本我是打算让你朋友也留下住我们家的。”
后面不知道是谁突然冷哼一声,王大娘脸上的表情也不太好看,她顿了一下接着说,“不过你朋友之前是住的杨老师家,现在他们来接你朋友了,你们有什么话可以留着明天再说,要不先让你朋友跟他们回去吧,再晚山上的野兽就要出来了。”
“我这里地方也小,让你们三个年轻人睡一起也有点挤,你看你朋友的意思是?”
后面的人没等王大娘说完,直接走过来,跟时桥说:“小时,有什么话明天再说吧,房间已经给你们准备好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这些人说话时的态度不算强硬,甚至可以称得上是热情。
脸上总是带着友善的笑容,仿佛真的是为他们着想。
但是路与心里很清楚,一旦说出拒绝的话,他们会立刻变脸。
现在他们还没有弄清楚这个幻境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危险,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
路与快速看一眼时桥,时桥很快明白过来。
“那路哥,我和谢云就先回去了,明天早上再过来找你。”
路与说好。
“哎,这就对了嘛,叙旧也不急于这一时,明天再说也一样的。”杨老师那一边的人终于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王大娘这边虽然也在陪着笑,但是路与没有错过她眼里那一闪而过的嫉妒和扭曲。
路与垂下眼睛,内心在思考着什么。
午夜时分,彼岸村陷入一片沉寂,所有的灯火都熄灭,和黑暗融为一体。
路与合衣躺在床上,没有睡着。
今天时桥身边那个谢云让他有点在意,看起来时桥对那个人还很信任。
太巧了。
巧到不由得让人心生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