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白月光 第21章 秘境

小霁？

舒寻霁是定玄道弟子，说这话的长老却是朝剑宗的人，看也是朝着他们看的，难道与舒寻霁之间有什么渊源？

盛欢正想转头去看身旁人神色，一道声音却又传来：“不错，两位小友最后这一战确实精彩。”

这声音疏淡不驯，他循声望去，见上方的男人斜倚座中，把玩着拇指上的扳指。他眉眼锋锐，顾盼如刀，也正向这边望来，对上盛欢的视线，弯唇笑了一笑。

是西岭天容城的城主付未涯。

那边易尘君已接过话头：“……酣畅淋漓，有舍有得，不负见川决之名。”

他站起身，自侍立的弟子手中揭开蒙着云纱的托盘，现出其下的事物：“此为流日陨铁，乃朝剑宗铸剑司所藏珍宝。盛欢小友尚未铸本命剑，愿这块流日陨铁能助你一臂之力。”

他含笑道：“恭喜盛欢小友获得见川决榜首之位。”

流日陨铁乃铸剑奇珍，通身浑黑无物，在日光下泛着斑斓的华光。盛欢惊喜地接过易尘君亲手递来的陨铁，小心托好，行礼道：“多谢易尘宗主。”

易尘君微微颔首，笑道：“期待盛小友未来在剑道之途上的风采。”

台上其他九人也各自得了不同珍宝，未上台的道生之中，见川决榜上前二百名都各有不同档次的奖励。一一分发完毕后，易尘君道：“本次见川决至此圆满落幕，各位道生……”

他话语未竟，天地间骤然震荡！

盛欢只觉一阵剧烈震颤自地心而来，瞬间引动高台摇晃，雪雾漫天，更隐隐有雷鸣之声在天际作响。站立不稳间，台下纷纷亮起各色光芒，是惊慌的道生祭出了法器护身。

他将流日陨铁收入乾坤袋中，掐起剑诀，努力分辨周围情形。正急急思索当前状况之时，忽闻一声清锐剑鸣响彻全场，四面八方，百里剑息同起应和！

一道剑气悍然冲天，破开纷乱雪雾，灵力所化的巨型长剑轰然贯入大地，如同一把定心剑，将朝剑宗牢牢钉于雪原之上。

剑气镇地，震颤逐渐停息，四野慢慢平静下来，众人惊魂未定地四处张望，盛欢看见易尘君手中收起长剑，凝眉向天际望去。

他也随着易尘君的视线看去，便见远方天地交接之处，兀然漫开万丈云霞，华光斑斓交织，如梦似幻，看不出一点方才引起大震荡的模样。

易尘君转向身旁各宗门来人，道：“突现此景，本君需前往一探，诸位道友可自行安排本门离场事宜，暂留几日也无妨，门中一应事物如旧供应。”又向一旁长老道：“丁长老跟洛长老与我同行，你们顾守门中。”

众人各自应下后，易尘君再向外宗各代表点点头，便掐起剑诀，三人身形一散，转瞬消失在高台之上。

尚留原地的各宗来人面面相觑，一人沉吟片刻，先道：“我也前往一观。”抬手向台下打出一道传令符，便有数道身影御起法器，同向天际而去。场中众人不明就里，很快许多人也飞身跟上，偌大见川决会场顿时一片纷乱。

上了台的道生也围到各自宗门长老身边，低声交谈，片刻化光离去。盛欢在一片混乱中下了台，四处张望俞灵远和闻兰溪的身影，先被小师兄拍了拍肩。

“小满，大家都往那处去了，我们也去看看？”俞灵远道。闻兰溪在他身后，也抱剑看着空中情形。

盛欢点了点头，俞灵远便道：“包裹行囊放朝剑宗，回来再拿，走吧。”

三人御起灵剑，随众人一同行去。

*

霞光出现的方向在朝剑宗南方，一路行去，便逐渐出了雪原，空中云霞幻化也越加明显。七彩霞光交织如锦缎，流动过行人衣衫，铺满整片天空，越发如梦一般。

越往霞光中处行，便越见更多的道者自四面八方而来，显然都被此地异象吸引。闻兰溪行在一旁，拈着剑诀，凝目向前方望了望，道：“好像快到了，我们往低一点走。”

盛欢和俞灵远应了一声，控制着灵剑飞低了一些。拂开遮眼的云霞后，远处影绰在云中的事物也逐渐清晰起来——竟是一座浮空岛。

浮空岛体量颇大，远远望去可见岛上花木葱茏，生机繁盛，掩映在万丈霞光之间。盛欢看着那片悬停在空中的岛屿，问：“师兄，师姐，我们要上去么？”

话落，却不见半分回应。盛欢悚然一惊，四处回望，才发觉自己不知何时，竟已独自行在云间。

*

四周皆是一片空茫，不见俞灵远与闻兰溪，也没有驾着各色法器的道者，只剩七彩的云霞流动在身边。

盛欢御使灵剑往回行了许久，仍旧不见一人，浮空岛却仍停在原处，不曾有半分远离。

看来无论如何也得上岛上去了。他回过身，看了小岛许久，才带着灵剑，慢慢地落了上去。

落地是一片柔软绿茵，大片浅粉桃花开得烂漫，落英遍地。此处灵气倒很丰沛，盛欢正想打出灵力一探远处情形，想起虞渊中遇到的事，不由又犹豫地放下手来。

试炼之日在虞渊的经历，实在是太记忆深刻了。他失笑片刻，想到虞渊中的人，忙打开乾坤袋，将香囊取了出来。

此地奇异，也不知纸鹤上的灵识能不能传到谢沉那儿。他捧起香囊，问：“剑尊，能听见吗？”

片刻，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我听见了。”

这道声音略有些模糊，却依然稳定、冷静地传到耳边，盛欢听着熟悉的回应，强压着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下来。

他靠着桃树坐下，一一说起今日将纸鹤放入乾坤袋之后发生的事。

“剑尊，昨日不是说，我在积分榜上定在第四名之后，便再也没人来找我比试了么，但今天下午，榜首的定玄道舒道友忽然向我约战了，我们打了见川决的最后一场……我赢了，剑尊，现在我是第一名。”

那端的人似是静了静，片刻，低声道：“嗯，很厉害。”

话语依旧简短而平静，但盛欢听得出，那语声中，含着淡淡的、挥之不去的笑意。

他抱起腿，脸埋在膝盖上，也无声地笑了起来。

*

“……之后就是这样，我一个人落到了这岛上。”

说完自见川决结束后一直到此地的经历，盛欢也不由觉得，今日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按时间推论，现在应已入夜，但浮空岛上却仍霞光漫天，云彩在空中缓慢飘浮，随意地幻化着形状和色彩，与桃林几乎融为一体。即便仍然悬心此地是不是暗藏什么杀机，也不由感叹，这里的景色实在烂漫而美丽。

他注视着这样的景象，感觉到纸鹤那端似是沉吟了片刻，剑者沉静的声音才又响起：“许是进到了秘境。”

“秘境？”盛欢坐直了身子。

“秘境出现时往往伴随天地异象，更设有进入准则，与他人分离，或许是秘境规则使然。”谢沉淡淡地说，“而不同秘境之间的环境也极为不同，步步玄机，难以预料。”

闻言，他四处望了一眼，站起身来拍拍衣上的灰：“那便走一步看一步了。”

“……嗯。”谢沉低低应了一声，顿了顿，又道：“若遇其他道修，亦不可轻信。”

盛欢一愣，点了点头，反应过来那边的人看不见，应道：“知道了，剑尊。”

他在桃林之中转了一圈，林中并无他物，只偶尔冒出一两只小型灵兽，胆小得很，见到人便飞快躲起来，此外一片平宁安和，便提着剑出了桃林。

秘境一词，总与天材地宝、机缘奇遇这样的印象挂钩，但盛欢一对奇珍没什么需求，二于机缘也是顺其自然，摆在第一位的就成了找到离开这秘境的法子。不知道俞灵远与闻兰溪是否也进了此处，终归是先出去才更方便汇合。

秘境的进入各有准则，出去的条件也不尽相同。有固定时间一到便强制将所有人都送出去的，有某一时刻开启通道方能离开的，一些危险的秘境甚至以吞噬修者为目的，便更难脱身了。

要找到离开秘境的方法，先得大致摸清此地的情况。

秘境之中无法使用御剑、瞬移这类的术法，自桃林而出，盛欢随便选了个方向，便向前探索起来。他只沿路采些没见过的灵植收进乾坤袋，遇到灵兽盘踞之所便绕路而行，尽量不惊扰它们，一路行来倒十分平静。

只是却也没遇到任何一个道者，天也迟迟不暗，他独自行在这永恒浮动着七彩云霞的天幕下，几乎要觉得这个世上只剩下他一人了。

——好在，还有纸鹤。

一面在这片天地下前行，一面与谢沉说话，哪怕交流的时间并不多，但只要想到有人一直在那里，只要出声就能得到回应，便觉得十分安心。

又是一日跋涉，盛欢估算着时间和自己的体力，寻到一处洞穴准备休息。洞中久无人迹，他简单清理了一下，又在洞口设下防护法阵，便倚着石壁坐下来，舒了口气。

耳旁依旧安静，他停在洞穴深处，外面跃动的光辉只投下了一些在洞口，微风拂过草叶的沙沙声也十分轻柔。他知道谢沉在听，小声地开口。

“我准备休息啦剑尊，今日也没有什么发现，除了经过的那个峡谷，看起来还没有虞渊深……也不知道师兄和师姐怎样了。”他想起毫无音讯的二人，叹了口气。

谢沉却忽问：“你还在生俞灵远的气吗？”

盛欢一愣。

同师兄的单方面冷战，一直持续到了见川决的最后一天，但之后各种情况便接踵而至，无暇再想更多。到如今，这份情绪就连他自己也快要忘记了，没想到谢沉却提了起来。

他一时犹豫，对面却好似已听懂这片刻沉默之间的答案，又问：“这些时日下来，他可有察觉到你的想法？”

“……没有。”

谢沉道：“那你为何不说出来？”

盛欢怔怔地：“说……出来？”

“是，”谢沉淡淡地说，“告诉他你在生气。”

他抿了抿唇，无意识地缩了缩身子，想把自己圈起来，迟疑着，小声说：“可是，他都不明白……”

俞灵远不知道他在生气，更不知道他因何而生气。他明白小师兄关心他，爱护他，以自己的方式在为他打算，他曾经认为看着他长大的小师兄最知道他是怎样的人。

可是这件事的发生，叫他忽然对这样的认知不是那么确定了。

难道直白地说出来，俞灵远便会理解么……？

“不说，他更不会明白。”谢沉道。

盛欢犹豫许久，终于勉强点点头，低声说：“好，等有机会的时候，我会同师兄说……我先休息了，剑尊。”

他说完便闭上了眼，谢沉没再开口，他沉在意识之中，一时是俞灵远兴高采烈的脸，一时是谢沉的话语，本想着调息一晚，不知不觉却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昏蒙之间，却听见谢沉的声音。“盛欢，醒醒。”他在他耳旁道，声音里竟许许焦急。

发生什么事了？盛欢神智还有些混沌，挣扎着掀起眼皮，视线里却猛然映入一双碧绿的竖瞳。

他一下睁开了眼睛。

混浊腥气扑面而来，这双竖瞳极大，极长，隐没在洞穴浑浑暗色之中，只余一点碧光，一眨不眨地望过来。

盛欢与它对视，那端的谢沉察觉他已清醒，亦闭口不言。漆黑洞窟之中，一时落针可闻。

“滴嗒”，不知何处传来一道遥远的水滴声，竖瞳微动的刹那，盛欢飞身掠起！

他一路直向洞口而去，身后山洞轰鸣，大地震颤，乱石滚落。出洞的一刻手诀拈转，防御阵法瞬间转换，铺开在洞口之前。他于林中疾奔，回头一顾，见阵法震荡一瞬，下一刻，庞然蛟首猛然冲出!

它的鳞身在日光下泛着冷锐的光，竟是一只即将化螭的蛟。

黑身巨蛟破阵而出，只一刹便锁定盛欢所在，紧追而来，林中草木被它庞大身躯碾过，纷纷摧折倒落。盛欢足下不停，手中灵剑划转，道道剑气流光般疾射，在巨蛟漆黑鳞片上轰然炸响，激起阵阵嘶鸣。

洞口阵法阻了一阻，再以剑气防御，待到拉开距离，远离这片区域，巨蛟便会放弃回去了。

盛欢拿定主意，正要分辨前方方向，忽感心神一动，一道刀光骤然自侧方而出！

这刀光烈烈如雷，轰然直中蛟身，其间迅烈刚猛之意，只一刀，便在巨蛟身上留下见骨伤痕。

巨蛟吃痛嘶鸣，受此一创，立时回身退走，徒留地面长长血痕，一片狼藉。满目烟尘之中，一道人影缓步踏出，锦衣貂裘，顾盼如刀。

盛欢迟疑道：“付……城主？”

山心之中，谢沉霍然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