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之谋臣 第25章 紫电消陨

马蹄击地，卷起尘土飞扬。

“驾——”少女一身红衣戎装，黑色铠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泛着幽幽光泽，鸦黑的长发高束在脑后，手腕高抬马鞭挥下，又紧了紧马绳，身子伏低“驾——”

一日前——

宫中缟素为先皇后诞辰，白烛灼泪融脂。

“殿下，影来报，齐王殿下前两日以慈不掌兵为由劝谏太子殿下将兵权交于他手中并强夺了您给予罗成将军的佩令，令他三日内生擒刘黑闼”聆迩此刻已装上机巧手臂，替李照宸梳整发髻“今日为第三日，若罗成将军还未能生擒刘黑闼则处刑军棍三十。”

“什么？齐王殿下好大的威风，连本宫佩令也敢强夺，本宫佩令可调遣骑兵营，弓箭手，步兵三万，强夺非借不知此为死罪吗？！”铜镜中少女美目圆瞪，眉头紧蹙“况且行军打仗尤其是几日可解？若他刘黑闼当真三日即可生擒，那他这个河北王不若自缢！”

“殿下说的是，据太子殿下请战至今也不过十八天。”聆迩将最后一缕发丝编好环绕到发髻之上，双刀髻成，双刀发尾没入两枚花钿“好在陛下已然同意殿下明日可启程援助紫金关。”

“只怕迟则生变，若非今日是母后冥诞，我定是要今日启程的”李照宸挥了挥手，示意旁侧的宫婢下去“传本宫令，令'风' '影' '雷' '电' 先行一步驰援紫金关。莫要让罗成一人独对刘黑闼。”

先前李照宸得李渊令，所筹备为其自身拥有的奇人组织“虬”，共有九人分别代号为风、花、雪、月、雷、电、雨、影、容。

“是，殿下”聆迩福身，将李照宸扶起“殿下也且放宽心罢，齐王殿下虽然与殿下您有些矛盾，但总归兄妹连心，不至于真与您为难置气。”

李照宸闭了闭眼，没有说话，提步走至连廊，风铃摇动铜舌作响，已然十月，晨风微凉。

“殿下——”

“参见平阳公主，请殿下安——”

一众妃嫔见李照宸从回廊走来纷纷拜见，众人素色的衣裙中，只有一人簪了了孔雀血玉簪子。

“尹德妃。”李照宸眸光沉寂，薄唇勾勒出一抹弧度，冷哼一声“往日你对母后赏你的那支金枝点翠海棠玉搔头爱不释手，凡是场合无不佩戴，怎的今日换了喜爱，母后冥诞你倒是带起血玉簪子来了。”

妖艳女人闻言一惊，涂了丹蔻指甲的手伸上发髻，将血玉簪子拔出，原本一丝不苟的发髻顿时落下了几缕发丝，略显狼狈。

“殿下息怒”尹德妃再一抬眸之时美眸擒泪，眸中却不见过多惊慌，好似早就料到有此一遭“往日妾身常侍先皇后身侧，那日中秋夜宴得赏金枝点翠海棠玉搔头，妾恨不得日日簪在发中以彰恩情，只是随陛下进长安之时，妾虽无心将其遗失，但到底也是妾之责，还请殿下责罚。”

李照宸下颚微抬，眸底掠过一丝杀意，睥睨尹德妃的眼神逐渐冰冷，一时之间也未曾搭话。

“不过一只玉搔头而已，殿下莫要太过刁难人罢”说话的女子丹凤眼眸狭长，说话间眸光流转似是传情，颇有一番我见犹怜之态，初见时海藻般浓密的长发此刻也梳成发髻“丢了便是丢了，殿下又何苦为难德妃娘娘”

“虞宝林，哦，现在是虞婕妤”李照宸思忖着，却蓦地松开了微蹙的眉头，只是笑意眼底，眸中还是一片淬了冰的寒意“虞婕妤言之有理，今日母后冥诞，各位祭拜请先净手吧”

话语刚落，从正殿内走出一列手中端着铜盆的宫婢，只见有些铜盆与常无益，有些铜盆还飘着白雾，李照宸眸光扫视了台阶下还保持福身姿态的妃嫔，转过了身率先将手放入铜盆中清洗，没什么情绪起伏的开口“起身吧。”

殿内香烛燃烧，李照宸端跪在蒲垫上，双手持香俯拜，心中有太多话想诉与母后反而说不出来什么，只是又一拜。

'若母后在天有灵，便别再观看了。'

殿外传来几声惊呼，李照宸闭上了眼，双手持香，正身跪着。

'莫观音，方不伤心'

香炉中三根香徐徐燃烧，李照宸看着一位位进殿祭拜的妃嫔，墨色的眸掠过或净如葱白或红肿粗涨的手指，心中不起波澜。

香烛燃尽，月挂树梢。

“殿下，秦王府递了祭拜之物，奴婢瞧着不似寻常”聆迩将那檀木盒子端至李照宸身前，等待少女查阅

檀木盒子被打开，是一封书信还有一段系着红绳的青丝，书信展开“赠君青丝，以示卿思”

“是月娘姐姐托二哥递入宫来的，我明日宫门一开便启程”李照宸将书信和一段青丝取出放在自己软枕边“回话二哥，三娘已知”

帘幔垂下，一夜无梦

思绪拉回——

月玄夜幕，星河闪烁，李照宸于夜中策马狂奔，心中莫名充斥着不安。

日出东方，天色泛白，李照宸自青白交接之处破幕而来，马踏黄尘。

“吁——”少女一勒缰绳，腰间金牌取下握在手中高举“吾乃大唐平阳公主李照宸，打开城门——”

城内一片狼藉，百姓的目光透着愤恨，却又不敢直视，李照宸心中不解，只好先行去一趟将军府再回来弄清为何百姓目光如此。

还未进将军府主殿，丝竹之声便传入李照宸耳中，推门进入，殿中十余名舞女身着薄如蝉翼的纱衣跳着胡旋舞，高处坐着怀中左拥右抱吃着青提的正是李元吉。

“都给本宫下去。”李照宸喝了一声，腰间的承影剑被她拔出，一刹之间闪身来到高台，蓝光一闪，利刃架在李元吉脖颈之处“罗成在哪儿。”

“哦，平阳公主好大的火气”李元吉不紧不慢的往嘴里扔了一粒青提，咀嚼数下才缓缓开口“罗成贪功冒进，立下军令状要生擒刘黑闼不成，自己领了军棍不说，昨夜连夜出城又去对战刘黑闼了，还让我等准备好宴席等他拿了刘黑闼的人头回来一同取乐。”

承影剑没入李元吉的臂膀，温热的血液浸湿了男人的锦衣，李照宸收剑入鞘。

“闭上你的嘴，李元吉”少女的身影消失不见，留下的话却沉沉的回响在殿内。

“他若有半分闪失，我定饶不了你。”

城门再次打开，李照宸骑马而出，她此刻读懂了方才进城时百姓眸中的愤恨为何。是夜中一侧战马嘶鸣一侧歌舞升平，是梦中一方马革裹尸一方左拥右抱，李照宸读懂了，读懂生为布衣不敢藐皇权却又无力供养，读懂了战火中焦骨不知何许人，读懂了方才殿中身着轻薄纱衣的舞女。

“公主——”

“罗秀？”李照宸认出了那是罗成的侍童，也认出了罗成的战马'闪电'，眉头一皱“你家主人呢？”

“少爷，少爷被困在西北二十里的一条淤泥河前”说话的少年身上多处伤口还在汨汨流着血，好不狼狈“少爷命我趁夜求援，公主，求您出兵救救少爷吧。”

“事不宜迟，本宫先行一步”李照宸勒紧了马绳，将身上金牌扔给罗秀“好罗秀，拿着我的金牌去军中调兵，不需经过太子，齐王。一切后果由本宫承担！”

一声厉喝，战马奔驰，尘土飞扬。

马蹄踏地，羽箭惊弦，万箭齐发。

“罗成——”

李照宸踏马，承影剑动，却只是堪堪打落就近几只箭羽。

“退兵——”发令之人正是素有黑面将军之称的苏定方。

金锣响，敌兵退。

“罗成！”少女眸子颤动只见一身雪白铠甲上沾满了泥污，男人跌倒在淤泥之中，李照宸弃剑奔向前，让罗成靠在她的怀中。

“小……”罗成此刻俊秀的面庞上溅上泥点，口中还在不断的吐着鲜血，胸膛前扎满了羽箭，雪白的铠甲被箭头穿过“小，小妹……你……”

“别说话，别说话，别说话”李照宸手指颤抖，眸子望向罗成胸膛上插满的羽箭，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一滴泪猝不及防的砸落“怎么办，我该先为你拔那一支？罗成？别闭眼，别，别，别闭眼”

“求你了，别闭眼”李照宸试图扶罗成起来，她吹了一声口哨，将自己的战马唤到身前“我们上马，紫金关内有随行军医，我赏万金。罗成，别闭眼，求你了。”

“小妹……没用……没用的”罗成又吐出一口血，身体越发的沉了，想抬手为李照宸擦拭去眼角的泪都做不到了“我……我已是……强，强弩之末”

“月娘姐姐在等你回长安”李照宸咬紧了唇，泪却还是不受控制的大颗大颗落下，她还是想要扶罗成上马，因着连日赶路未进水米，罗成此刻一丝力气也使不出，李照宸还是无法将他扶起“月娘姐姐为你写了信，她说赠君青丝，以示卿思。”

李照宸将怀中书信与一段青丝放在罗成手中，手中凝了内力，想要帮罗成止血。

“帮……我，照，照……”罗成眸中此刻也有了些湿润，望向李照宸，已经开始说不明白话了。

“我不会帮你照顾的，你的夫人，你要自己回长安照顾”李照宸将内力打入罗成胸前，忍着不让自己哭出声来“你要履行你的承诺，你要凯旋，你要杀得逆贼刘黑闼铩羽而归，你要打马桥前过，你还要教我寒水紫电最后一式。”

“小……小妹，别，别，别哭了……”罗成眸子中的光芒逐渐消散，视线开始模糊，耳边也尽是些嗡鸣“别，落……”

“罗成！”李照宸使了全力将内力注入罗成体内，发带被震开，青丝飘浮“本宫是李唐的开国嫡公主！本宫命你不许死！什么黑白无常地府阎君，谁也不能让你死——”

“臣，遵命。”

眸光消散，手重重的垂落在淤泥之中，溅起的泥水迸溅进李照宸的眼眸，顺着眼眶与泪水流出，轻轻的砸在罗成的胸膛上，晕开一丝血迹。

少女再也抑制不住心中情感，从小声的啜泣变成了撕心裂肺的哭喊。

“啊啊啊啊啊啊——”

当时李照宸第一次见到罗成，少年玉树临风，见到她抿唇一笑，叫她'小妹'。

在她下定决心想要握剑为自己为心中所愿开创一方天地之时，只有罗成站在她的身边，教她将越女剑法与寒水紫电结合。

在那些她从未被真正认可的时候，是罗成将她护在身后，持枪对立'莫要欺她'。

在那些她甚至都开始怀疑自己是否能握的住剑来实现自己心中所愿之时，是罗成揉着她的头对她说'何惧一试'

李照宸此刻才真正的懂了生离死别的含义，在战场上她观将士战死，她望布衣尸横都从未有如此刻一般，亲身经历着一条与她相交至深的生命在自己怀中流逝。

上一面还是罗成点头，对她勾唇轻笑，此刻他在她的怀中再也不会醒来，那双好看的眼再也不会望向她。

“公主……”

李照宸闻声抬头，表情木讷，穿过层层将士，望向坐在战车上的李元吉。

一滴泪滑落。

“为罗将军收尸”李照宸似乎才找回声音，只是喑哑的过分“今日之时，皆为本宫亲眼所见，必定——”

“上达天听。”

上达天听：向上传达到天子的耳朵里,就是让天子知道的意思。一般这个词语用在古代，通常是因为冤情或大事情才会使用，主要指让皇帝知道,也指让最高的统治者知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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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紫电消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