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良人之谋臣 第12章 苇泽战役（五）

明月高悬，云随风动。

“将军...”聆迩有些犹豫的开口“当真要如此吗”

面前的枣红宝马已被放倒，眼中湿润，似乎是知晓自己接下来的命运般，不助的吁气。

“杀。”李照宸看了一眼陪着自己征战多日的战马，略有不忍，但还是冷静开口“吩咐下去，今晚犒赏将士，叫城中百姓莫要饮那稀薄米汤了，一同共享肉食”

“是”聆迩得令便不再犹豫，匕首挥出，马鸣骤止。温热的血液顺着战马的脖颈处汨汨流出，不远处的瓦锅中沸水翻腾蕴出几许雾气，倒是映得场面有一丝诡异的温馨。

“三娘。”温和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是领兵而归的柴绍“这是...”

“犒赏将士”李照宸回身，不再去看手下将士处理马尸“前些时日已有秦王回信，按着脚程推算，不过这两日便能赶来。”

李照宸说这话时薄唇微翘，只是欢喜之意不曾真达眼底，望向柴绍的目光中带着一丝默契。

柴绍看着少女的眸子，只是有一瞬间的愣神，随即便接过话头，轻笑着“那倒是喜事一件”顿了顿，眸光掠过李照宸身后正在被褪去毛皮的战马尸首，又讲目光移回，眸子紧紧的盯着少女墨色的眸“许久未曾见过秦王殿下，此次一见，必定要扯上他，咱们三人好好畅饮一番。”

血液的腥气揉杂在空气中随着一阵清风过，倒是蔓延的附近都是。

“只恐怕”李照宸望着柴绍好看的琥珀色眸子一字一句的说着“我身上带伤，只你二人饮罢”

杨树叶被刮落，晃悠飘然的落在柴绍的肩上，随即被李照宸伸手拿下。

“与这满城百姓”李照宸垂眸，目光落在自己手中捏着杨树叶上，轻笑“一同畅饮罢。”

“三娘何去。”柴绍明白了李照宸话语中的含义，琥珀色的眸子颤动一下，紧紧的盯着少女“若无三娘作陪，只怕我与秦王殿下，相对无言。”

“将军，'降雷'收拾好了”聆迩单膝跪地禀报着“是否现在就开始炙烤取肉”

“去吧”李照宸闭了闭眼，依旧是背着身，抬眸望了望悬于漆黑幕布上的明月“与城中百姓共食。”

聆迩得令，指挥着几名看起来还不算过于疲惫的士兵将处理好的马肉搬运到东井口去。

一时之间，营帐附近竟然寂静的让人心慌，只是方才杀马的血腥气还萦绕在附近久久不能散去。

“三娘，不若...”柴绍沉默了片刻，抬眸看向李照宸，琥珀色的眸子中充满了不赞许与担忧，只是身边还不定巡守的兵士，不能将话明说开“不若一同”

李照宸摇了摇头，面色认真，但眉头却还是舒展开来“这是最好的安排”抬脚向着城楼上走去“嗣昌哥哥同往？”

柴绍虽然不知道李照宸此番举动意义为何，却还是点了点头，随后跟上。

城楼阶梯砖石已有些许松动，青色的墙体砖石上血迹斑驳，暗红新赤的印子让人不忍。

“将军，柴将军”城墙之上的士兵见二人同往，急急的行了个军礼。

“这两日秦王兵马援助将到，本将欲犒赏诸位，只是此处偏远，不若先饱餐一顿”李照宸伸手俯身将为首士兵扶起“肉糜炙烤，诸位可先行食之。”

听了李照宸的话语，驻守在城墙之上的士兵面露喜色，却也没忘了行礼道谢。

驻守的士兵都有秩序的退下去食烤肉，两端间隔的火把幽幽的照映路。

“袁公”李照宸望着路中间伫立的人影，轻轻的笑开了“早觉袁公与我见解相通，只是未曾想过竟如此知我心意”

“将军谬赞了”袁天罡行了一礼，看着李照宸和柴绍踱步前来，侧身俯视城内“将军的风声迅速，想不如此推测也是难事一件”

“三娘”柴绍皱着眉头，疑问的话语却带着十足的肯定“消息受阻，后续放飞的信鸽且不说本就不曾带有真意的信，这些信鸽有何曾飞回过。”

“所以”李照宸伸手拍了拍柴绍的肩，似是要拂去肩上灰尘般，将手拿了下来“嗣昌哥哥早就查明了我的意图，才会在众士兵前与我配合一番不是吗？”

“但这又岂能儿戏”柴绍蓦然抓住李照宸的手腕“你一人之力，如何对抗那王世充与东突厥人联合的军队。三哥虽这些时日来并未出面与你我对垒，但若此计偏差，王世充逼迫三哥出手，他也不得不来，届时你又如何抵挡？”

李照宸嗫嚅了几下，却还是未曾说出些什么。

“我如何与秦王殿下交代，与四十六弟他们交代”柴绍琥珀色的眸中莫名的带上了火气，似乎是在责怪李照宸如此草率行事，声音也不防大了一些“三娘，你怎可如此轻率行事。行军作战，主帅被杀，三军无首！”

李照宸看着柴绍如此，又见袁天罡对此番言论并无异议，只是叹了一口气，轻轻的挣开了柴绍的束缚。

走前几步，双手搭上城墙的围护，眸光低垂望着城内的光景。

“我”李照宸轻声开口“是晋地养出的孩子。”

“我与这城中百姓并无不同，我也会有喜怒哀乐，也会为伤所痛，也会有流泪的时刻。会害怕前路迷茫不知方向，害怕刀剑封喉再不得见明日朗朗晴空”李照宸只是望着城内灯火寥寥的景色继续说着“在我幼时，便总是听阿耶说这世间时局动荡，百姓黎明日日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我总是不知其真正含义，直至阿耶带我北上入京都，时是徭役赋税苛刻，路过村庄门户紧闭，有官兵破门而出，拖出一身怀六甲之妇人，不管其家属怎样哭嚎求告，将妇人破腹取子。我当是吓傻了，当即吐了出来，之后阿耶告诉我，那是'稚食'。若不能交税，便交粮，腹中小儿为上上之粮。”

“在好一段时日里，我一闭眼，便是那妇人惨死之样。血淋淋的小儿从腹中剖出，肠子内脏散落一地，小儿蜷缩着，被扔进袋子里。我问阿耶为何不出手制止，可是阿耶只是叹息。”李照宸眸中翻涌着悲悯“后来我再大一些，我便知晓了，救的了一时，救不了一世。只要这天下姓杨，这样的事情就会每天每日的上演。我那时便下定决心，有朝一日，我必然不会叫此等荒谬残忍之事再度上演”

“三娘。”柴绍眸中怜爱，却不知开口说些什么。

“诗词歌赋不会带给我这样的能力，所以在别家女孩吟诗抚琴，能将牡丹花绣活之时，我手上的茧子破了又结。我得握剑，我要争一争这心中念想。”李照宸顿了顿“要世上百姓不必惧怕天家新旨，要这万民皆得欢颜，百姓不在意这天下姓甚名谁，他们只想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有自己的田地，能够养活自己的一家老小，过上男耕女织，自给自足的生活。百姓厌恶战乱，自我军入驻之时，又可曾见到她们露出真的欢喜笑颜。”

“所以这场战役也该到了终结之时”李照宸转过身，仰头望向天上点点繁星

“无论如何，总要有个了结。”

为感谢江户川，特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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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苇泽战役（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