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成年以后,尤其是工作以后都变得好忙。有时候回消息是轮回,有时候给朋友发多了日常消息,对个别朋友来说,成了一种负担。
还好也芝还有一两个朋友,可以完全不用担心发消息他/她们不回,也不用多思虑,今天这条群发的生活分享对这一两个朋友来说算不算打扰。
好累,上班好累,做大人好累。
谁发明的早七早八早九?
也芝有天在看自己的学生的时候,忽然想起来,自己中学的时候,有天在放学回家的路上,碰见自己班上一个有些小漂亮的女孩子哭着经过。要过马路了,也芝问,你怎么了呀?
“他们说,要打我男朋友。”
那个女孩子,是漂亮的,头脸都很小,很白,瘦,睫毛很浓又翘,也芝一直记得她,她是也芝见过极其少有的,漂亮的单眼皮。后来那个女孩子去做了小网红,有一天初中同学刷到她发给也芝,也芝点进去看,她有十万粉丝,她割了双眼皮,其他地方和以前大抵没什么变化。
有天大数据也给也芝推送了她的直播,点进去看,一共有21个人在看她的直播。也芝一共看了五分钟,五分钟里恰好听见她说:“你是我前男友的朋友?我哪个前男友?”
他们要打我男朋友。
年少的时候,总有一些亮晶晶的真心,好比廉价珠宝戴在婴儿手上,对着掉漆的塑料大家也会夸一句,真可爱。
难说这件事也芝为什么记得这么清,就像她到今天也记得自己上中学的时候,有天范文敏忽然在放学回家的街上泪眼汪汪地问她:“我和方子涵谁重要?”
是怎么问到这里的?也芝当时隐隐觉得自己明白了,明面上又觉得莫名其妙。你不是也和别人玩去了吗?你不是每天张口闭口都是最近等你放学的那个女孩子吗?我和方子涵她们的关系还没你和人家密切呢,你真是,莫名其妙。她记得那个女孩子姓陶,和陶元甲一个姓。瘦瘦高高的,小麦色再深一些的肤色,体育很好。中考体育的时候也芝同她一个队跑,家长在考点的体育场外等着,也芝妈妈看见那个女孩子冲过去大半圈了还没看见也芝跑过来,提心吊胆地还以为也芝怎么了。其实没怎么妈妈,你知道吗妈妈,那个女孩子,是能跑八百米跑着跑着停下来歇歇,走个十几米再开始跑的。就这样还能甩掉同组人半圈,不是江城三中250米跑道的半圈,是江城市中心那个体育馆标准的四百米跑道的半圈。也芝中考体育就在那个体育馆里跑的。八百米考试,三中的跑道要跑三圈半,那个体育馆里只用跑两圈。所以那时体育老师好几次同她们说,去体育馆里考试,冲过去两圈就结束了。
就结束了?就,对于也芝的体育水平来说,用上就这个字还真是超纲了。就好比,范文敏当面问她,我和方子涵哪个对你来说更重要,多少是有点超纲了。放在今天看,也芝难免要在心里暗笑一句,你们两个都没多重要,今天是不重要了,那年,倒也没多重要。只是范文敏这么一问,得不到也芝的回答后漾出来的含在眼眶里的泪,让也芝忽然有点慌了,出于某种奇妙的心理,她一路想着我要回去和她解释的,一路爬上了楼梯,然后也芝要了他爹电话,她没有范文敏的电话号码,于是她在三中老师的电话簿上询问过她爹后找到范文敏她妈妈的名字,打了过去。
“老师好,我找范文敏。”
范文敏被叫到电话旁。
“你比方子涵重要。”
“......嗯。还有事吗?”
“没了。”
电话各自还给彼此的爹妈,也芝没有缓出一口长气的感觉,她只觉得有点奇怪,怪怪的感觉,范文敏对她,对杜康,对高明,总有一股诡异的占有欲,你难以把这股占有欲简单概括为一种禁忌,不是的,人生有很多禁忌,但很多种情感混杂在一个人身上就未必是禁忌了。是的,也芝终于开始隐隐发觉,范文敏和高明不对劲了,只是她没往恋爱上想,任谁想那年都不会把他俩往这两个字上想。
对杜康有奇怪拉扯感的还有隔壁班的一个女孩子,那个女孩子的名字很长,有一个字也芝还不会念。真是不明白,杜康的拖鞋,和他上课喜欢把脚从拖鞋竖起来的习惯怎么还没劝退掉她们。......也许已经劝退了?只是交织在一起,只是用眼睛看看,用嘴问问课内的作业题,对某个老师有偏好这样的行为,甚至用不上哪方的劝诫介入劝导隔离。
这很正常,谁让杜康是一个尽心尽力,书教得好,长得板正的好老师呢。不过倒也不是所有教得好的老师都有被学生注视的权益,新来的语文老师快被这个班气死了。新来的语文老师是一个再教几年就可以退休的经验丰富的老教师,刚从海外的孔子学院回来。......是孔子学院吗?忘了,只记得那个老师喜欢在课上同大家说她在海外的学校有给老师雇保姆,保姆会帮老师们洗衣服,每一件带回来的衣服都叠得好好的,带着浓郁的花香。她一高兴就要开始讲她带着花香的衣服,一不高兴就要讲起海外那些学生有多尊重她,所以没人爱听她的课。也芝对这个老师倒没什么多余的感觉,她很难有很讨厌的老师,只有会恐惧的老师,因为她也不是出挑的孩子也不是难搞的那一批,老师讲闲话她就听,有时候看旁边人都开始写作业了她就也蛮写写,比起别人的抵触情绪,她真的还好,也芝还挺喜欢听老师讲闲话的。
读得最好的那批不喜欢这个老师,觉得她闲话太多,不服她。不学的学生,觉得这个老师要让所有人都听她讲话,不能玩手机,她的教鞭总是敲着敲着敲到自己的桌前要他们交出手机。
“手机,交出来。”
安静,最后一排的某个男生,那个和也芝前面一个座位号的女生谈过恋爱的男生依旧在低头玩手机。
“手机!”
教鞭抽到桌子上,听得人还是有点不舒服。
今天的教鞭,难说有没有老师个人的情绪在,有的话,也是能理解。送别上一个语文老师,去给她送信送礼物这一天,他们班挑了一个课间,全班轰轰烈烈地去了。也芝在哪看到过这一句话,青春这两个字,听起来就很像是团伙作案。
课间只有十分钟,初一初二不在同一栋楼里。要去那边的班级找到初一的老师再回来,必然是不够的。而下一节课,是新语文老师的课。旧语文老师班上的学弟学妹对他们班的涌入感感到惊奇,旧老师被他们感动得落泪,新老师就在班上在上课铃响了十多分钟后才看见他们班一团一团地回来。也芝在座位上缓和了一下心跳,其实响上课铃的时候高明就开始喊大家准备回来了,刚刚回来他们几乎也是快步跑回来的,一群人挤在一团挤在人家班门口和语文老师抱过去有多触景生情,现在快跑上楼梯的心跳就有多激烈。
相安无事地过了二十分钟,直到现在。
“手机。”
最后一声,语文老师直接上手去拿他的手机。那个男生不放手,语文老师拽不出来,僵在一起。也芝听不清谁讲了一句什么,就看见那个男生用力拽回自己的手机,不爽极了,站起来:
“你谁啊?凭什么管我!”
语文老师被气到语塞,那根充当教鞭的竹子举起来,有些抖,指着那个男学生:“你,你。”
“这班我上不了。”
下课还有十分钟,老师走出了教室。一个教室明明只少了一个老师,却忽然变得空空荡荡起来。没有同学疯到去管一个真的会打架的同学,于是整个班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里。还好几分钟里,走廊上传来杜康的拖鞋匆匆大步而来的声音。
杜康带着火气进来,他都没带教鞭,他大步快步走到那个男学生面前:“手机。”
没有反应。
“拿出来!”
杜康忽然高声的这一下,给也芝的嘴角吓得很轻微地下撇了一下。那个男生不情不愿地掏出了手机,丢在桌上,被杜康拿到手上。
“出来。”
杜康拎着不情不愿学生到了走廊上。大概是为了给青春期的孩子一点面子,但虽然听不清杜康在骂什么,最开始的几句,大家还是听见了。这一顿骂,全班都有份,杜康骂完那个男生就来说全班了。
杜康觉得这件事没拦住他,全班都有责任。杜康也知道,全班大多数人都没有在认真听语文课。
“把语文老师气得不上课了对你们有什么好处?谁来教你们?语文都不考了吗?中考都不考语文了吗?”
寂静。
底下一片寂静。
这个班大部分时候面对老师都是一片寂静,只是对不同老师的寂静,多少有些不一样。
语文老师开始罢课了,也芝连着两节语文课都没有看见她。
第二节课下课的时候,范文敏转过去当着全班的面和那个男同学说:“你给她道个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