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分钟的时间似乎很漫长,席晚一直看着手表,秒针转一圈,六十秒都变得格外难捱,但她很有耐心,甚至很安静,只是难得的有些忐忑,时不时会看向各个通道。
最后一圈秒针走完之后,席晚变得有些灰心,或许她之前应该语气温柔一些。
她环顾四周,凌晨的机场与白天的样子有很大的不同,没有熙攘的声音,周围静得似乎能听见外面的雨声。
她等了半个小时,直到飞往香江的航班播报响起,直到电子屏跳动的班次换了一轮又一轮,她才终于往回走,也终于明白,在她决定要走近尤千海的时候,尤千海放弃她了。
那一年回香江过新年,尤千海站在她身边,眼神却落在别处,席晚才懂得,原来当一个人的眼神不再看向你的时候,你是会失落的。
她试图跟尤千海说话,但他并没有给她机会,那几日除了必要场合之外,尤千海没再出现在席晚的视线里。
回英国时,尤千海来送她,一个恰如其分的拥抱被记者拍下,后来有人对他俩的关系有了分手的猜测,因为尤千海的手上空空如也,一直戴着的订婚戒指不知所踪。
席晚记得的,那天尤千海很委婉地告诉过她,“等你毕业后,我会找个时间告诉大家的,这期间我不会再打扰你。”
尤千海似乎很洒脱,席晚用了一点时间整理好自己的感情,才发现,那一瞬间的心跳竟然很快就抚平。
或许爱情也分深浅。
席晚硕士毕业那年得到了BBC的挽留也收到了HTV的橄榄枝,她最终回了香江,因为那一年席敬诚生病住院,千途似乎也随着他的身体日况愈下。
尤千海在机场接到她的时候就递来了两份文件。
一份是结婚协议,一份是离婚协议。
他还是没办法对她袖手旁观却要将自己塑造成一个卑鄙小人。
他的商人本质立现,将目前的危机一一展开给席晚看,告诉她暂时无法跟她分手,希望她可以理解。
她只要签下这两份文件,仍然是一个自由之身。
名义上是他的妻子,实际上应该叫前妻。
席晚看着他还有心情开玩笑:“尤先生很大方呢,倒也不用做到这个地步,我会觉得欠你很多。”
尤千海把笔递她,很平静地说:“结婚对你有利,离婚对我有利,我们是互不相欠。”
互不相欠。
席晚反复咀嚼着这四个字,好像这一刻才真正看清了两人之间的利益牵扯。
尤千海的出现似乎总不是偶然的,多年前他带着西海开发区的项目跟席敬诚合作让千途苟延残喘至今。
现在他拿着两份协议给席晚,告诉她,只需要交出太子双厦千途就还有路可以走。
如果说太子双厦是席敬诚的成名之作那么千途就是他的立根之本,席晚无法独自做出这个决定,尤千海愿意给她时间考虑。
席敬诚清瘦了不少,多年征战商场的气势却仍旧锐利,见到席晚的时候才柔软了些。
爷孙俩很难得的聊了很多话,从他的18岁说到席晚的26岁,把没有给过席征的爱护全都给了席晚,因此在得知尤千海的两份协议之后,他气得不轻,但很快又从利弊之中权衡出来。
他看向席晚,突然就释怀了,“爷爷这一生也算传奇,但有两件事很遗憾。”
他摸着席晚的头,像哄小孩一样开口:“一个是对你爸爸有亏欠,没能教育好他,在应该给他关心爱护的时候只留给了他一个空荡荡的房子,让他后来的路越走越歪;一个是对你感到抱歉,在你接受鲜花和祝福的18岁,给你的脚踝套上了无形的锁链,让你至今都寸步难行。”
“爷爷……”席晚摇着头,有些泪目。
席敬诚动容,“活这一辈子才明白,人总有起落。千途是千途,你是你,这是不同的命运,不必捆绑。”
他在这一天,亲手解开了席晚的锁链,他舍不得席晚要为此牺牲一辈子的幸福。
那之后,席敬诚很快着手处理千途的问题,做了最坏的打算,又叫来尤千海,告诉他婚约取消。
尤千海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将手里的方案给了席敬诚。
那是一份内陆的红头文件,政策放开之后,香江很多豪商的产业都逐渐拓展到了内陆,这对千途来说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几十年的企业如果一直故步自封迟早迎来落败,这是尤千海能为席晚做的最后一件事,起码在这一刻,他跟席敬诚是同一个立场,都想让席晚过自由的人生。
席敬诚问他为什么要做到这个地步?
尤千海很诚实地说:“我爱她。”
但爱到最后,是让她成为过去。
千途近几年的产业几乎都是亏损,已是无力回天,迎来破产清算的那天,千途的一个老员工从太子双厦一跃而下,家属闹到席公馆来,一时间舆论至上,席晚迫于压力被电视台停职。
她从医院看了席敬诚回家,就被人泼了一盆红油漆,说她席家人吃人血馒头。
跳楼的员工在千途就职了十二年,因为相信千途的发展才一直没离职,将自己全部积蓄都投了千途的项目,却没想到赔得债台高筑,最后竟从太子双厦顶楼一跃而下。
千途大势已去,高层纷纷跳槽背刺,公关没能在黄金时刻挽救舆论,各路豪商开始盯上了千途这块肉。
说到底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这个时候收购千途就是白捡一个大便宜,但对席晚来说无异于趁火打劫。
席晚抹了把脸,正要开口时就看到了尤千海朝自己快步走来。
他总是这样,在席晚最不想见他的时候出现。
尤千海脱下外套遮在她身上,搂着她肩膀以示安抚,“你先进去,我来解决。”
席晚现在很狼狈,但也丝毫不畏惧,其实她从不需要被人庇护。
她推开尤千海,看向围观的人一字一句道:“千途创立至今不知带出了多少香江龙头产业,即便到今日山穷水尽也从未亏待过员工,阻碍过员工。”她看着闹事的跳楼员工家属,确实很同情,“对于你先生的事情我很抱歉,但该有的赔偿千途已经结清,请你节哀。”
她说完便把衣服还给了尤千海,没再说话。
尤千海跟进去,想问问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席晚擦了擦脸,长叹一口气后看向尤千海:“尤先生,我接受你的提议。”
“我们结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