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会考到这个学校?”
正在写课堂作业的林墨手一顿,没看他,沉默半响才回道:“分数低。”
“你怎么会低?”
解题思路彻底断了,索性放下笔,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
上午的课还剩一节,课堂作业对林墨来说少得要命,本来这个课间不和许乐聊天是可以写完的。
“你不应该进这个学校,”对方目光笃定,声音平静,“你为什么会进来?”
林墨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我不是说了分数低吗?”
许乐盯着他看。
林墨突然觉得他现同桌许乐除了有点帅,还有点病。
有点病的那人无奈笑了笑:“别误会,我不是要挖苦你,只是觉得你和其他人有点不一样,很特别。”
林墨又觉得这话怪怪的,说得好像“我对你一见钟情,在人群中我第一眼就看到你,你就是我生命中的唯一”一样。
但他沉默不语。
只是那人仍看着他,目光澄澈,却又没什么情绪流露。
“如果没有什么要说的了我就先写作业了。”
“噢,那你继续。”
课间,对认真学习的人来说,很吵。
父亲的话还真是说对了,什么样的学校有什么样的老师,更有什么样的学生,如果在重点高中的重点班,那么教室中的学生一定会一下课就奋笔疾书,根本不会说任何废话。思绪不受控制地飘到很远,父母暑假时对着志愿表发愁的画面在脑海中浮现。
出成绩前一个星期就要填写志愿,林墨对于自己稀烂的成绩已经破罐子破摔了,根本不想,或者说根本未注意到自己其实不想非常认真填写志愿。
父母对着志愿草表改过来改过去,林墨站在一旁有些不耐烦:“还有异议没有,没有的话就这么上报了。”
母亲蹙眉:“哎呦你做事怎么这么冲动呢,急什么啊,我真受不了,怎么会有像你这么急躁的孩子啊。”
林墨上楼去了,上到一半停下来道:“又不是冲重高的,要是冲重高才要纠结那么久。”
父亲道:“要是冲重高的还不用纠结了,就是因为考得差才要纠结。”
林墨道:“冲重高的不也怕滑档吗?”
没人再回他一句。
上了楼,他像从放假开始就一直这样模式地玩手机,刷视频、玩游戏、听音乐,高一的必背古诗和单词,打印下来放在乱糟糟的书桌上搁置了。他好像一个泄了气的气球,仿佛这个人从出生开始,便这样随波逐流。
……
“明天军训,”许乐把下发的通知单递给他,“地点在绿色庄园。”
接过,林墨盯着那血红色的“告知书”三字沉默。
他疑惑于学校的打印设备,既然纸张质量差、墨水血红,就不要彩色打印了啊。
“他们用血水打的?”他忍不住指了指那抹深红,配上雪白的背景,衬得愈发惊悚。
许乐很配合地顺着他所指的看去,笑了:“学校居然用墨水打印机。”
林墨又沉默了,心说好家伙这人没懂我意思。
他说的点许乐好像get不到。
啊算了算了,反正也不是很想找他聊天,继续学习吧。
“你喜欢学习?”
不知过了多久,许乐问。
林墨抬眼看看时间,“嗯”了一声。
午自习过半,午睡的人大多从宿舍回来了,教室里重归喧闹。
“你写了挺久了,要不要休息一下?”许乐又问。
林墨点点头。
“每节课间都坐在教室里写题,午自习也不停歇,你这样下去会累坏的。”
许乐声音和平时一样,语气平静,但又让林墨觉得他在关心自己。
他本不想回话,谁知对方一直盯着他看,那专注的眼神,让林墨心一紧,仿佛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细致地捕捉下来。
他觉得自己应该说些什么。
“我以前的那个学校……午自习一般没有人讲话,”他环顾四周,“除了下课有点吵之外,其他时间都安静得不像话。”
“所以你习惯安静,对吗?”
“对。”林墨笑了笑,是认同对方的话的笑。
“这狗学校怎么明天军训啊!”一声怒吼打破还算控制音量的吵闹。
是刚午休完回了教室的一位女同学,对着下发的通知单连声抱怨:“我之前还以为这学校不需要军训呢,谁知道它是开了学才军训啊!”
林墨看着高分贝输出的女孩儿,没说话。
她扎着高马尾,一身潮服,有种混社会的神奇气质。
许乐下一秒靠近他,伸出胳膊,挡住他的视线:“别看。”
这声“别看”好像分贝也挺大,周围人闻声看来。
林墨有些懵。
除了那突然凑近的脸庞,和扑面而来的气息,那个女孩的身影,早已荡然无存。
不是思绪乱了,而是大脑有些宕机了。
望着身前人专注的眼神,林墨总有种许乐吃醋的错觉。
盯着那双深邃的眼,林墨心问,许乐是不是暗恋我。
太奇怪了。
开学第一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难道这就是一见钟情?
啊?
许乐对自己一见钟情了?
“你说的那个许乐,”电话那头的人语气迟疑,“是不是有病?”
林墨靠着宿舍座椅,一胳膊搁在靠背上:“我觉得有。”
“拜托,他真的很让人感觉莫名其妙啊,比如莫名其妙地和你搭话,和你说些莫名其妙的话,然后又莫名其妙地让你莫名奇妙地......”
“好停停停,”林墨有些受不了这么多“莫名其妙”,“你能不能换个词儿啊,听得我难受。”
“噢好,他神经病似的和你搭话,又神经病似的......”
“行了闭嘴,我看你像个神经病。”林墨实在没忍住,骂了句。
电话里清脆的少女音来自他的初中同学——易诗杏。
她学习成绩一向名列前茅,作为一班之长,平日在校都很照顾人缘差的学生,林墨是其中之一。
“你,对就是你,和我做朋友!”初一上学期过半,几乎还没有朋友的林墨一下课便被从第一排走过来的易诗杏堵了。
当时他心问,为什么现实中真的有这么“活泼”的人,太傻逼了。
其他人闻声看来,有的窃窃私语,有的捂嘴偷笑。
“我看你一直独来独往,和我做朋友吧!”易诗杏又说,声音还挺大。
林墨顶着尴尬,僵硬地点点头。
……
所以说人生啊,真的是起起伏伏。
林墨表示自己还未经受过什么大风大浪就已经体会过人生的颠簸了。自己结交到的朋友好像没几个是正常的,昨天刚交到的许乐也特别不正常。
难道自己是什么特殊体质么,专门吸引“不是一般人”的人吗?
林墨打断这几天非常不听话、没事就瞎陷入回忆的脑袋,又听对面道:
“你别骂我,讲真的,你每次骂我,都让我觉得很伤心。”
林墨寻思自己也没骂过她什么,无奈叹了口气,压低声音道歉:“抱歉,我不是故意的,只是觉得你有点烦,一时间没刹住。”
“噗嗤,哈哈哈哈哈哈你还真以为我伤心了?”易诗杏爆笑,嚣张的声音让林墨觉得是自己手机的扬声器限制了她的发挥。
“拜托啊哥,我超级大心脏的好不啦哈哈哈哈哈哈。”
林墨:……
“哎呦不行笑得我眼泪都出来了哈哈哈哈哈。”
至于吗,笑成这样。林墨遽然有些烦躁,语气不由加重:“我挂了。”
那边的笑蓦然止住:“啊等等等等,我……”
空气静了一会儿,易诗杏问:“你咋还不挂?”
林墨捏手机的手紧了几分,声音沉冷:“这回挂了。”
“哎不行,这回真不行,”易诗杏语气突然严肃起来,“我有几点建议要给你。”
“说。”林墨语气慢慢松下来。
“那个许乐……我总感觉,他不对劲。”
“废话,是个人都觉得他不对劲。”
“我觉得他要么是暗恋你,要么是真太把你当朋友了,”易诗杏说,“总之,在弄清楚他是什么人之前,先和他保持距离,不要乱了神。”
林墨刚想说“我知道了,你说的这些我都懂”,就听见对面说:
“对了,忘了问了,许乐男的女的?”
林墨:……
“不会是男的吧?”
“……男的。”
“我嘞个豆!真的假的?”
“真的。”
“我嘞个豆啊!”
林墨深吸一口气,呼了出去,轻声说:“不管怎样,谢谢你的建议。”
“嗯,”易诗杏声音也温和下来,“还好你没有真的生气,哎不对你们今天不是军训吗?”
“又改明天去了,听他们说是因为今天下暴雨。”
“哦,这样啊,那时间也差不多了,你午睡去吧,现在应该在你们学校的午休时间里吧。”
“我一般不午睡,从刚和你打语音开始,我就算是一直在午休了。”林墨盯着桌上摊开的课本。
“那我睡午觉去了,拜拜。”
“拜拜。”
“对了,”易诗杏又说,好像犹豫良久,“你在X高,要加油啊。”
X高是林墨所在高中的简称。
“嗯,我会的。”林墨想挂电话的手停了下来。
“你的努力绝对不会白费,相信我,这是真的。”
这个时候还灌什么心灵鸡汤呢。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水只有在达到特定温度并且持续吸热下才会沸腾′,就像读书一样,只有不断让努力堆积起来,才可以得到沸腾的水。”
林墨笑了:“嗯,我知道。”
“那我挂了啊,这次是真的挂了。”
“嗯嗯嗯。”
……
林墨还没见过自己的舍友,因为其他床铺都没有人占用的痕迹,所以他随便选了个床位放了自己的东西。
如果林墨有舍友的话,那应该是八人共用一张大桌,这让他觉得有些不爽。
他没带多少东西,除了一周的换洗衣物外,只有教辅资料。
他把教辅放在大桌上,确保只占用了一小部分位置后,打算结束午休,回教室。
可是大脑这时候又不听话了,母亲在他离家前说的话又在耳边回响:
“哼,带这么多学习资料有用吗,是不是到了学校又要假学习啊。”
她的语气,嘲讽而透着股无边的恶意。
说得好像自己带这些到学校来只是做做样子,说得好像自己到学校来就是为了假学习,装给父母看。
胃开始痛了,林墨拿起书包离开宿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