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她 第2章 第 2 章

没有阳光衬着，晚间的风又低了几度，有的撞在脸颊，有的在耳边叫嚣挑衅。

士兵们操练完横七竖八地躺在台阶上，不嫌脏也不觉冷。三三两两吹起牛皮，侃起往事。

小江脑袋凑到李译耳根，贼兮兮地说道。

“刚才那个美女摄影，是你同学？”

小江口中的美女，方才退伍兵拍照时大家都见过，要么偷偷摸摸窥视，要么光明正大地看。总之，部队难得有美女谁不想一饱眼福。于是，一个个都不说话了，只等李译开口。

原本李译慵懒地斜躺在石阶上，左手搭在上一层。听到他提及温琰时，不自觉地调整了坐姿，也很随意但比刚才要收敛不少。

他觑他一眼。

“她跟你说什么了？”

小江鬼精，自然不会实话实说，眼珠子四下一溜提高了嗓子套他话。

“人家美女可说了跟你有过一段，让我自己回来问你。”

话毕，操场上瞬间爆发一阵起哄声，引得隔壁的人都忍不住往这头看。

李译不说话，拇指的指甲嵌入食指指腹似乎在克制什么，他用力极大，仿佛再用力点可能就见血了。他深呼吸后，一巴掌呼在小江后脑勺，故作轻松地开口。

“放什么狗屁。我跟她不熟。”

两头都说不熟那可能就真的不太熟了，小江觉得自己多疑了，耸耸肩略显失落。

“啧，人家姑娘也那么说，说跟你不熟。”

李译落在台阶上的手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然后整个人站起来，弯腰捞了件衣服，单手勾住衣服很随意地往背上一甩。

“我先回了。”

小江看他的背影，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天的他要比以往落寞许多，可能是他微佝偻着背的缘故。

两秒后，他鬼使神差地冲他喊了句。

“温琰的电话在介绍信上，要不要我给你留意下。”

李译没反应，不停留也不回头，好像根本没听见似的。其实他在看介绍信的时候就把那一串电话和住址都背了下来，在后来的一个小时里反复默念，牢记于心。就像刚认识那会儿，他记她家的电话号码一样用心。

自从李译认识蒋磊后，他总有意无意从他家路过，借着交朋友的幌子偷看温琰。

温琰和蒋磊家离学校近，步行过去二十几分钟，那时候的高中走读生都有自己的自行车，而温琰没有。

她什么都没有，没有父母，没有亲戚，徒留一间冰冷没人气的房子，好在父母离世时她也快十七岁了，没被送去孤儿院，也因为充裕富足的爱而让她三观健全，内心强大。

李译无意间得知这件事后，看温琰时总会不自觉带上几分怜惜的眼神，也更加肆无忌惮地出现在她生活中。

那天跟所有日子一样是平平无奇的一天，只不过被冠以‘圣诞节’这种特殊称谓后，赋予了它奇特的意义，联想到的词也很和少年们心意，譬如，恋爱，譬如，送礼。

旭日初升，温琰从家里出来，踩着晨曦徒步在路上，她身体原本就清瘦加上穿的不多，无论从哪个角度都让人觉得这姑娘无比单薄，仿佛从后面轻轻一推就能栽倒在地。

李译照常从她身边骑过，只是今天他路过时停下了车。他转头看她慢吞吞地在走，眉心微微一拧，催道。

“快迟到了。”

温琰抬头，拉下快挡住眼睛的围巾，笑说。

“我心里有数。”

她笑时很有感染力，像陈年烈酒，喝时不觉，后经极大。李译停下车，拿出车篮里提前准备好的毛绒耳罩，很不温柔地往她头上一罩。

“这样暖和。”

她向来没有收礼物的习惯，尤其是男生的，这次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她没拒绝，心安理得地收下，笑得越发灿烂。

“谢谢。”

说完，补上一句。

“你想要什么，礼尚往来。”

原本只是单纯地想送她点什么，没想过回报。既然她都开口了，李译那肚子坏水就涌的心安理得了，他说这句话时没什么正行，摆明了只是调侃。

“要不把你送我得了。”

温琰愣了愣，不作声，连笑容都收敛起来。

李译有点心慌，怕她觉得自己厚颜无耻，就在她头上摸了摸故做淡定地笑说。

“我说说的，走吧，我稍你一程。”

温琰仍杵在原地，有点犹豫。

李译单脚跨上车，再次催她。

“大白天的，我吃了你不成。”

这下，她终于放心，小跑过来，为自己刚才的踌铸解释了句。

“我看你也不像什么坏人。”

等她上了车，他回头，继续调侃道。

“再没人比我更像好人了。”

温琰拉住他衣角陷入短暂沉思，片刻，极认真地回道。

“那也不是。”

“......”

单车穿过山洞，越过大桥，转了弯一路向前。温琰很少有这种体验，在极低的温度下，快速前行。

少女们的目光无疑是羡慕的，毕竟李译是帅气的，高大的，惹人喜欢的。而这样的他正在前面为她遮着风。

耳边风声极大，温琰提高了音。

“你冷吗？”

李译以为她冷，放慢了速度，毫不顾忌地伸来手握了握她的手。

“我不冷，你也不冷啊。”

温琰内心微微一颤，被裹在耳罩里的耳阔已然发烧。

“我就问问。”

离学校还剩两分钟的路，李译有点舍不得分开，干脆把车一停赶人下车。

“走过去吧，一会儿主任看到以为我两恋爱了呢。”

“......”

李译低头睨她一眼，问道。

“对了，你家电话多少？”

温琰抬起眼睑，有点不明所以。

“干嘛？”

李译这人脸皮不算薄，但也不厚，人家姑娘没第一时间回复，他也不好再意思要了，只说。

“随口问问。”

没想到，下一秒温琰真的就把电话报出来。快的他都没跟上，又让她重复了一遍，这一次，他就记住了因为用心了。

当晚，温琰像往常一样在书桌前温习功课，从语数外到物化生。只是今天比以往要多出许多杂念，这种杂念搅得她没法专心看书，而是时不时去看电话机的位置。

她抬头瞄了眼时钟，快十点了，若他有心早就打来了。看来真的就只是问问而已。

一旦有了这个念头，这书就再也看不进去了。温琰来到窗台，打开窗，冷风从脖子灌入。

抬头望天这种矫情习惯是从她父母去世开始有的，倒也不是因为天上星星就是死去的人这种毫无根据的原因，就只是很单纯的想看罢了。

此时的天，乌云紧凑，中间却像被利器割开一道缝隙，缝隙不大，但是穿过云层可以窥见天河，星星点点，细细密密，让人有扒开口子一望究竟的冲动。

温琰的心渐渐安定下来，这时电话却来了。

她胸口漫长的起伏一阵才去接了电话。

“喂？”

对面是熟悉的声音，一贯的慵懒松散。

“是我，李译。”

明明期待的不行，眼下却故作矜持起来。

“有事吗？”

李译：“有空吗？”

温琰：“嗯？现在？”

李译：“嗯，要是觉得太晚了就算了，你先休息。”

她迟疑片刻，目光从远处的书本上收了回来。

“有。”

李译：“那你十分钟后下楼，我来接你。”

温琰：“去哪儿？”

李译：“你想去哪儿？”

“......”

温琰蹙着眉头，反问他。

“不是你带我出去吗？”

这回轮到对面无声了，秒针在圆盘上走过半圈，他才吞吞吐吐回道。

“就单纯想看看你。”

“......”

温琰：“好，那你来吧。”

好那你来吧，大抵意思就是，好，你来吧，我也想见你。

温琰熬过了最漫长的十分钟，她之前的十七年里从未出现过像现在这般仿若沙漏上流，时钟逆行的漫长等待。也正是如此，她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喜欢，原来喜欢一个人是这种感觉，是迫不及待想见他，是冲动，是义无反顾，是不计得失。

李译骑着车气喘吁吁停驻在楼下时，温琰已经侯在家门口多时。

她笑说。

“从你家到我家应该不只十分钟，你还挺准时。”

他信誓旦旦道。

“我说十分钟就十分钟，说到做到。”

“既然是礼尚往来，我请你去吃夜宵好不好？”

在遇到他之前，温琰从来不是那么疯狂的人，或者说，遇到他之前，她从来没有那么晚出过门。

“行，上车。”

单车又一次穿行在路上，只是这次的风更冷冽，李译朝后面张张嘴。

“你要是手冷，可以伸进我衣服里。”

温琰当即拒绝。

“不用，搞得我占了你便宜一样。”

他在前面挑挑唇角，没被她看到。

“我倒是挺愿意让你占便宜的。”

“......”

这话无论怎么听，吃亏的都是温琰，她仍是那句话。

“不用。”

见她过于拘束正经，李译就忍不住想要调侃她。

“天那么黑，你怕不怕我把你卖了。”

“......”

这回温琰不说话了。

短短两分钟，空气中仍是无言，瞧她缄默不言，反倒是李译不安起来。他渐渐停下车，回头去看她，可天黑的过分，又没月光。眼下只能看出个轮廓根本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下车，扶稳车子，压低声，温柔地试探道。

“怕了？”

温琰没动作，也不说话。

“要不，你把我卖了？”

这回，温琰笑出了声。黑暗中传来她的话。

“我看是你怕了。”

呵！被反将一军。漆黑的夜里，他虽看不到她却能感知她的神情，她的笑容。他心爱的姑娘就在他面前，朝着他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