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能的她 第1章 第1章

岗亭边上，温琰怀抱着沉重的三脚架，斜挎着黑色包包，里面是她的相机。

两名站岗的军人分列大门左右，身姿笔挺，神色肃穆。目光笔直向前，丝毫不带往她这边看的。

她低头张了眼表，五点还差一刻钟，和他接头的军人已经进去十分钟了。

抬头时，恰巧一阵寒风吹过，裹挟着落叶卷入她鞋底，她抬脚，落叶被卷走，挤进远处的一摞残枝枯叶中。

彼时，部队办公室里。

小江拿着温琰的介绍信，瞄了眼纸上的一寸照，饶有兴致地开口。

“这个摄影师可以啊，一寸照都不赖。”

说完，目光顺势向下，眼睛渐渐眯成缝隙，不确信道。

“温......淡......”

“啧，好好一姑娘，怎么能叫温蛋呢。”

一旁的小孙对‘不赖’和‘姑娘’这两个词汇颇有兴趣，直接将纸抽走，定眼一看还确实是个美女。顺道瞥了眼她的名字。这一看，忍不住就笑了出来。

“狗屁温蛋，人家明明叫温琰好吗？识不识字，没文化。”

小江豁然，大笑道。

“我就说嘛，那么漂亮的姑娘也不能取那么俗气的名。”

小孙将温琰的介绍信放在李译桌上，摩挲向前，在他眼前停下。

“今天给退伍兄弟们来拍照的摄影师，上面打过招呼了，可以放，让李队签字呢。”

李译眼角浅浅扫过照片，没做停留，拿笔的手快速运动。把纸推了回去。

“让她速度点，太阳快下山了。”

*

远处有人正朝门口走来，军事重地，温琰不敢打量，故作随意地望一眼然后迅速撇开，好像不是刚才来接她的武警，心情蓦地失落起来。

这天太冷了，她里头穿了线衣，外头大衣敞开，寒风无孔不入，肆无忌惮地贪噬她的身体。

极冷的天气总容易萌生退缩的念头，她有点想回家了。她本是报社的摄影记者，拍合照这种毫无技术含量的工作并不适合她，奈何上头觉得她性格温善，不易惹事，是给军人拍照的不二人选。

“温......”

小江看到她时竟一时语塞，面前这张脸，没有比柔美两字更恰当的词来形容。他像短路一般结巴起来。

“温....温...小姐？”

总算有人来接了。

温淡礼貌地点了点头，嘴角的弧度不大。

“是我。”

小江深吸一口气用于平复自己莫名的悸动随后大手一扬极有气势地来了句。

“跟我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从大门到操场是一条石子路，两旁布满梧桐树，树下摞起一堆堆枯黄树叶就像训练有素的军人连成两条直线，规整一致。偌大的训练场没有一声喧哗，有的只是整齐的踏步声。肃穆感浑然天成，让人不由生畏。

小江讲诉着部队拍照的禁忌，毕竟一有闪失就是泄露机密，他担不起，她更甚。

温琰听在心里，也很合时宜地低下头。

她不是生事的人。

到了操场，她自顾自调整三脚架，然后拿出相机调节参数，对着地面胡乱试拍，这是无用功，但她明白，除了人和脚下的方寸，她哪儿都不能拍。

小江开始组织大家拍照。照片的背景选的很考究，一面高耸的墙，再无其他。

一分钟不到，三十个人整整齐齐，身姿笔挺地站立在那里，等她发号施令。

给军人拍照确实省事，不到十分钟的时间，今天的工作就结束了，算是应付了上头给的任务。

温琰快速整理好三脚架和照相机，离开前对小江保证道。

“很快就能出片。”

小江笑笑。

“不急。”

反正这不归他管。

“.....只是....我得检查一下你的相片。”

温琰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非常配合的将相机递过去。

她的配合让小江有点尴尬，解释了句。

“抱歉，例行公事。”

“没事。”

不远处二楼，李译的目光停滞在那个久违的身影上，他坚毅的脸上没透出半分神色，目光却炽热无声，压抑自持。此刻的夕阳将天空晕染成淡淡的橙，也将她柔软的发打亮。她和从前无差，看似软弱无骨，好像风若在大点就站不稳了。

银城明明那么小，再次见到她却是八年后了。

收拾完毕，温琰没等人赶，很识趣地提出离开。小江觉得这姑娘上道，省的他不好意思开口。

“我送你出去。”

“谢谢。”

脚还没踏出半步，一股莫名的，强烈的冲动迫使温琰回头，视线不偏不倚撞入李译眼底。

几乎是一瞬间，关于他们的回忆像泄洪般压迫过来，令人窒息。

没多做思考，她对他微微点头，像对一个再平常不过的故人，仅此而已。

等李译想起来回复她时，她早已转过头，没半点犹豫。

军人的探察能力易于常人，刚才那一瞬虽短暂，却被小江捕捉到。他挺好奇。

“认识我们李队？”

说完，往她身边挪了几步，探口风这种事儿还得靠近的来。

温琰垂下眸，几不可察地轻嗤声。

“高中同学。”

说完补上一句。

“不熟。”

“哦。”

小江拖腔拉调道。

“怪不得刚才给他介绍信的时候，他好像没见过你似的。”

原来是不熟。

温琰始终静默，须臾，小江又问。

“那他长得那么帅，高中是不是好多女孩喜欢，他那时有没有早恋啊？”

八卦的阀门一旦打开就很难合上。何况是关于平时神神秘秘的李译，小江觉得不问个两三件事回去都可惜。

温琰倒不刻意回避，实话实说。

“是挺多的，好像是有个女朋友。”

听到这回答，小江脖子伸地老长。

“谁啊。”

还能是谁呢，温琰抬起眼睑，冲他微微一笑。

“十多前的事情了，早忘了呢。”

小江还想问些什么，但两人已经走到门口，而且对方似乎真的跟李译不太熟，于是他便死了这条心，只嘱咐了句。

“今天幸苦了，路上小心。”

她也客套了句。

“哪里，谢谢。”

之后，转头就走，越走越快的脚步似乎在逃离某种东西。

小江原路返回，回程的路上意外发现李译还在原来的位置，只是他的目光越来越远好像在追随着什么。

小江顺着他的目光瞥去，突然开窍，呵！只是高中同学？怎么看都有猫腻。

离开部队约莫一公里才打的到车。温琰刚坐上车，腰间的酸痛感就隐隐约约蔓延开。她调整坐姿后用相机抵住腰际也算是有个支撑没那么难受。

司机透过后视镜注意到她奇怪的坐姿和痛苦的表情，不免担心。

“姑娘，你还好吧。”

温琰极勉强地扯起嘴角。

“没事，腰疼，老毛病了。”

这病是他们分开的那年落下的，整整八年了。

身体上的痛苦刚得到缓释，那些支离破碎的画面就见缝插针的涌现上来。

第一次遇到李译，也是这样一个冬天，萧条又寒冷。

那日，伤痕累累的蒋磊拉着破相的李译站在温琰面前，介绍说。

“这是我邻居妹妹琰琰。”

“这是今天救我的哥们......”

蒋磊迟疑片刻，眼珠一溜看向李译。

“哥们，你叫啥来着。”

李译脸上不着神色，却掩不住那份与生俱来的桀骜。

“李译。”

蒋磊笑呵呵。

“这哥们特仗义，对面五个人打我，这哥们把他们都打趴了。”

李译勾勾唇，漫不经心道。

“看不惯罢了。”

蒋磊坐在沙发上喋喋不休地描述着战况，李译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

温琰则安静地给蒋磊消毒上药。

“下次别去招惹那些社会人了。”

蒋磊不服。

“我这哪儿是招惹别人啊，你都不知道那几个小子坏透了，净干些偷鸡摸狗的糟心事。我这是除暴安良。”

温琰冷不丁讥诮道。

“你先稳扎稳打地把求生技能学会了再去除暴安良吧。”

“.......”

说这话时，李译竟不自觉地扬起嘴角。

“笑什么，轮到你了。”

温琰突然在李译面前坐下，毫不避讳地伸手过去查看他脸上的伤口。

酒精刺鼻，但她的香味却如此好闻，那张脸伸过来时，李译心抽了下，身体本能地后仰。

“我不用。”

温琰低眸用镊子夹酒精棉，淡淡地开口。

“你说了不算。”

“......”

这姑娘看起来柔柔弱弱的，说起话来还挺强势。李译勾了勾唇角，忍不住撩拨她。

“怎么？想勾引我？”

温琰不说话，直勾勾地凝视他的眼。黑沉的眼里藏着无尽内容，像是威胁又饱含温情，只一眼，李译便瞥开眼去，不耐烦道。

“要擦就快点吧，我赶着回家。”

她开口时语气依然很浅淡。

“你配合就早点放你回家。”

李译挑挑眉不做反抗。

“你叫什么名字？”

“温琰，温暖的温，王子旁加个炎炎夏日的琰。”

“这名字，听起来挺热乎的。”

这笑话一点也不好笑，但那一霎，温琰竟不受控的笑了出来。嘴角浅浅一弯，映入李译眼帘，同时在他心上雕刻成画，永久保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