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观测 第20章 铸炉16

就像局长说的一样，杀死半异常促使其转变为异常和异常物就是谋杀。

枝九的目光忍不住落到了对方身上，对方样貌平平无奇，气势中却带着调查局出来的人常有的“死寂”感。

能有那样的体会似乎也证明着他们到底是抱着什么心态在执行着自己的工作。

老总低下头，深吸了好几口气，而后才缓缓说道：“我不知道，我已经不记得了。杀人？可能吧，死一两个人，让大家都获利，有什么不对？”

“你明明就知道那是在赌。新矿是，半异常更是。”枝九摇头说道，“半异常比其他更加难得，那说不定是另一种希望……”

“找再多的借口也无法改变你们是为了牟利杀了他。”

老总再也找不到理由，他沉默下来。

静默中，局长的耳麦传来几声杂音，接着便响起队员的报告。

“报告局长，两人已抵达焚烧处工作间……他们进去之后就没出来了，我们现在要进去吗？”

老总抓紧了膝盖上的衣服，咬紧牙没说话。

不用想也能猜到那就是存放异常物的地方。

局长应道：“原地等待，他们有带走异常物的倾向再发起攻击，尽力减少伤亡，不要被发现。”

“是。”

——————

冬涉川带着观岭信步走进了万物企业。

明明刚才能看到保安慌不择路地跑了进来，但真进来之后却反而见不到一个人。

观岭跟在冬涉川身后，四处打量着这个白天将他拒之门外的地方。

豪华而阔气……装修得简直不是一个殡葬有关的行业该有的显摆。

他胸腔里的心脏“咚咚”地跳动着，声音好像回荡在耳畔旁。他目光在建筑上扫了一圈，最后落到了跟前不远处的冬涉川身上。

就算再蠢也都能明白那个人不是什么“普通人”，在他的概念里不存在这样“身怀绝技”的存在，但似乎也无法归类为异常。

谢执结想要找的就是这样一个人吗？

他们过去也发生过什么……也像自己和贺山哥一样吗？

观岭有些出神。

谢执结能接到冬涉川，那么自己有没有那么一点可能……也能再见到贺山？就算过去了更为漫长的时间，但只要有那样一丁点可能……他就可以去寄托上他全部的期待了。

跟着人拐了好几道弯，终于停下来时，观岭才将自己的目光从冬涉川的背上移向前方。

“到了……”他的话全都哽在了喉咙里，尾调未能吐出便溶解在了口腔之中。

观岭注视着前方，就像穿透了冬涉川本身。

那是怎样一个存在呢？他竭尽全力去理解自己眼前的东西。

一个上圆下方，中间留有孔洞的大型器物，外表坑坑洼洼，内层的孔洞中似乎有一排排方方正正的骨状物……就像是牙齿，在下方则是被砍折了堆叠起来的碎骨。

他好像看见了贺山的手，从那些坑坑洼洼里，又好像听见了贺山的声音，那些牙齿仍旧在发出低语。

碎裂的骨头又或者是砖石搅在一起，凭空生起一阵灼热的温度，难以控制的热风似乎从哪中间吹过他的脸颊，刹那间将他还在滴水的衣服烘干，吹得他脸颊发痛嘴唇干裂，甚至于他自身仿佛都要熔铸于风中。

但他想他确实看见了。

他看见有和贺山类似的人正坐在其中，只是他被“瓦解”了，一部分与另一部分分割，不再是应该存在于世。

那个贺山没有表情，或者不需要表情去传达，那些牙齿在重复的语句他也能听懂，大多是简短的“我不甘心”，在一群“我不甘心”重忽然砸入了一块“观岭”，而后所有的牙齿便都开始重复起了“观岭”。

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急促，越来越浑然一体。

观岭看着前方的一切，低声说道：“我看见贺山哥了。”

冬涉川退到了旁边，这东西在他看来没什么特殊，似乎就是一个普通的窑炉，除却开合关闭的位置长得有些像人地四肢。

他对这些东西不怎么感兴趣，转过头便看向了观岭。

“是吗？你……”他话未说完，对上了观岭那双金得好似天上悬挂的太阳的眼睛。

观岭整个人的脸颊都红扑扑的，双眼似乎沉浸在了另一个世界之中，他目不斜视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看到贺山哥了，他就在那。”

冬涉川皱紧了眉，扭回头看了眼那窑炉心里问谢执结：【这东西你能扫描出来什么吗？】

【冬涉川。】谢执结却也说道，【贺山在那。】

【什么？】冬涉川问道。

【贺山就在那。】谢执结语气笃定地说道，【图书馆也在那，贺山在图书馆里。我要去图书馆。】

先前谢执结确实同冬涉川提及过要找图书馆的事，但他那会并没有将这些放在心上，哪怕现在他也没太搞懂这个“图书馆”到底是作何用。

只是谢执结说完那句话后，便忽然再没了动静。

冬涉川心生不妙，立刻返回倒影空间。他所站的地方就在他们之前路过过的一个火灾现场旁边，狭小的房间里停着正在起火的车，滚落在地的头是已经无法辨认的模样。

“谢执结？”他喊了一声。

空荡荡的空间里回荡着他的声音，遥远被吸引来的则是不规则的长条形黑影，宛如信号不好地卡顿，在空间中停顿了两秒就飞速来到他跟前。

只是还未贴近他，就化为一滩碎屑，又悄无声息地散去，留下一枚莹润的珍珠。

冬涉川看都没看那一眼。

这种掉落物对异常来说也算得上普通，更何况他对异常物也不怎么感兴趣，几乎从来都不会收集。

但是谢执结……

谢执结怎么可能会消失？

——————

在观岭第一次说道“我看见贺山哥”的时候，谢执结就已经扫描到了与之对应的前方存在有一团无法扫描的区域。

这和邱观缴推断的“图书馆”存在方式十分接近。

在观岭第二次说“我看见贺山哥”时，他跟前就出现了一片如雾弥漫的区域。

一层厚厚的屏障仿佛一堵墙，伫立在他跟前，但这墙也不是完全凝实的，他能看见那墙之后正站着一个人。

对方头发半长，在脑后简单扎了个低马尾，左眼进行过改造，装填的义眼是一种别样的鲜红，仿佛以那一点点燃了他整个人。尽管衣着简单朴素，周身的气质却很温润。

他遥遥看着某个方向，而后将目光挪向了谢执结。

“你是研究院的？”他开口问道。

谢执结几乎是立刻调转了自己有关的信息情报，短暂停顿了片刻就回复道：“可以将我当做研究院的。”

对方微笑起来：“看起来外面也有别的纷争……我是贺山，终于等到你了，请进吧。”

谢执结倒是不认为自己眼前的情况会是什么幻觉，他和人类不一样，只以自己所见为参考。加上图书馆确实是他要找的地方，同冬涉川简单对话后，他便跟随对方的邀请迈入其中。

穿过那面由雾构成的“墙壁”，眼前陡然变得开阔起来。

雾内是一个由六边形回廊组成楼层的巨大建筑，整体通亮，中间有一处接近足球场大小的通风井，从通风井处能看到向上有无穷无尽的楼层，向下也是。六边形的每一个角都有向上或向下的楼梯，六个边中则有五个放了书架，还有一边则是一个小门厅，似乎可以供人休息或谈话。

目测来看，所有的书架上都放满了书籍，但其中鲜少看到有其他人的身影。

贺山站在他身后，手里还抱着一沓极长的图纸。

“虽然看上去好像很不错，但目前我们的工作还没能开展多少。”他轻声解释道，“人手实在是太匮乏了，当初参与计划的人里，目前只剩下了我和另外两位留有个人意识，整体的进展就变得缓慢了很多。”

“当然没有意识的人也可以帮忙做一些简单的抄录工作，但还是需要更多能够思考的人。”

谢执结微微低头，向贺山行了一礼：“感谢您的付出，人类文明将永远铭记守塔人的贡献。”

贺山不好意思地摆了摆手，下意识回头看了眼又说：“…没事，你们已经帮我完成我的心愿了。”

“既然你已经到这里来了，也就是带来了什么新任务吗？对了，要不要和另外两位见一面。刚好我有些别的事要处理。”

谢执结点了点头。他对这里并不熟悉，他也只是了解图书馆的概念，对于真正建设起来的存在，在此之前没有任何人清楚，他手里的所有资料都只能用作参考。

关于图书馆，邱观缴所提及的也只有寥寥数语。

“那是用于存放我们整个人类文明的图书馆。因为现实可以被随意改写抹消，文明、信息迫切需要其他方式进行传承，我们基于异常的特性决定在倒影空间内建立一个由‘精神’所构建的图书馆。所选派的守塔人基本都是处于覆写中的人类，在满足他们的愿望后，通过特殊手段强行将其转变为近似异常的存在，在此过程中，他们会被注射药物死亡。”

“但异常难以用肉眼观测，一旦这些被‘放逐’进倒影空间的人进入，我们再很难得知他们的情况……直到我们找到他们，并有办法同‘精神体’进行交流。”

邱观缴尽力用简短地语言向他概括：“这是混沌计划的第三部分，与前两个同时进行，代号为‘方舟’。”

就像是人类在面临绝境时向太空抛去的渺小方舟，载着文明的种子，等待着下一次发芽的机会。

哪怕这份努力能开花结果的概率不足万分之一。

谢执结看着贺山将图纸朝门厅的方向一丢，有些没有面容，飘忽着如同鬼魂灵体的东西便拖着它们落到了门厅内的桌子上。

接着他来到通风井喊了一声：“来人了。”就朝谢执结抱歉地笑了笑，又去了他们来时的方向。

很快，一位长卷发的少女先从楼下探头上来，她黝黑的长卷发扎成两个低马尾，一边在前，一边在后。穿着的裙子像是睡袍，袖口裙摆都缝着花边。她动作灵敏地从楼梯下跳上来，一见到谢执结就两眼放光。

她冲上来围着谢执结转了圈，惊喜地说道：“你好呀，你长得真好看。有喜欢的人了吗？”

“别一上去就八卦，雪印。接应的来了吗？刚好我也有些要跟外面说的……”上方的楼梯处又传来人的声音，那人语调平缓还有些有气无力，站在楼梯上看了眼两人所在的方向，而后便动作顿住了。

他认真看了会：“……长这么大了啊？”

谢执结也看向了对方。能让他信息流紊乱的事情很少，但今天确实是少见地碰到了两次。

这一次则是因为他看见了曾经的熟人，宫无堇。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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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铸炉1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