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眠从家里出来,深吸一口气,调整好自己的情绪,走进电梯。
电梯里只有许眠一个人,灯却亮的很,许眠按了负一层地下车库的电梯,准备开车去单位。
手机屏幕却亮了,许眠感受着电梯下行,手机就由亮着变成了震动。
是她的电话,许眠皱着眉接起了电话。
“喂,我现在准备来单位。”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许眠勾了勾唇角,刚刚紧绷的身体也松懈了一下。
“嗯,可以,我在负一层,您让她进来吧。”
这句应该是跟物业说的。
而随着许眠离开,陈觉打开了家里所有的灯,看着桌子上已经凉了的晚餐和放在地上的那一圈还花,别开了眼睛。
从玄关走到了沙发上,不过就七八分钟,总觉得心神不宁,心脏莫名的有些不适应。
打开物业系统,发现自家的车还没有出去的纪录,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拿起钥匙就往地下车库走去。
此时距离许眠离家已经过了二十几分钟了。
电梯楼层越往下陈觉的心就跳的更快了,从明亮的电梯里出来,地下车库因为大停车数量又多,显得有些暗。
此时陈觉的心跳的像是在击鼓,陈觉看着自家停车位子上车辆没有开出去,心放下了一些。
但是走近停车位置,却没有发现熟悉的身影。
于是心又提到了嗓子眼,慌乱的在停车场里四处寻找。
此时本就昏暗的地下车库灯却在陈觉眨眼的片刻完全暗了下去。
似乎是心有所感,往一个方向睁眼一撇。
灯又亮了。
才发现自己的妻子——许眠,就躺在地下停车场昏暗的一角,陈觉起初看的并不真切,直到走进了,停车场的天窗才怜悯的透过几丝光亮,那光亮直白的照在许眠身上,陈觉只感到心口一悸。
陈觉看见那黑暗里的红,有些不敢相信,三步并作两步,直到手碰到地上的血。
才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
她身上是一条横跨胸背的大口子,身上还有很多零零星星的被击打的痕迹,斑驳的,青紫的,让陈觉不敢直视,只觉得心如绞痛。
陈觉来的不算迟,甚至是第一目击者,他不敢再上前,可是那地上躺着的分明是自己的爱人。
陈觉想去摸一摸许眠,可是她身上的伤口一直在冒血,陈觉将手放在许眠口鼻间,已经是没有任何呼吸声,陈觉到底还是来晚了。
陈觉只觉得身心都冷了,向来冷静自持的陈觉此时像是一座枯坟,手上沾了许眠的血,楞楞的拨打了110和120电话。
警察很快将现场拉起了警戒线,陈觉此时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对着警长大声道:“这是一场谋杀。”
陈觉鲜少这样大声喊叫,方寸间早已失去了平日里的温和稳重。
记者也很快来到了现场,现场是闪光灯不断的亮着,像是人们心中的蜜糖,此时却化作利刃刺向陈觉,这种强光与停车场的昏暗形成了强烈的冲击,陈觉遮着眼睛想要继续发出声音。
“您是死者的什么人。”警长问道。
“她是我的妻子。”陈觉眯着眼道。
警长将陈觉带出了警戒线,而记者像一群闻到血的狼都生扑了上来。
“请问陈觉先生,作为死者的丈夫您知道您的妻子恶意煽动舆论,造成社会恐慌,制造男女对立吗?”
“陈觉先生,我是民生报社,请问你的妻子是否之前的报道都存在一定的作假,哗众取宠之意。”
“陈觉先生,请问……。”
那位记者还没说完,警察便架着陈觉往外走,那些记者就像一群苍蝇,死死不散开。
陈觉活到了三十五岁,在名利场里汲汲营生,面对刁钻的问题早有了临时应对的机敏,只是此时,陈觉却哑言,他说不出一句话来。
许眠身上殷红的血充斥着陈觉的大脑。
只是更没想到,许眠的心血居然被这群恶狗说成是哗众取宠。
陈觉只觉得心凉。
后来的事情,陈觉不太记得了,只觉得浑身发颤,脑子像是个生锈的机器,已经无法运转。
去警局做了口供,回到家后看着家里空荡荡的,只留下一盏亮着暖黄色的灯。
陈觉还没意识到可能从此,这个家都只会有陈觉一人了。
警方给的结果是:“因为舆论引发的仇杀,嫌疑人已经畏罪自杀。”
这件事情一度在网上被吵的火热。
“谁叫她乱写东西啊,别人家庭内部矛盾还要横插一脚,显着她了。”
“可能得到了名就想要更多了吧。”
“贪心。”
“活该,自讨苦吃。”
这样的话遍地都是,陈觉都不敢去看网上的信息。
甚至因为许眠不让他插手这个事情,所以陈觉知道的资料有限,以至于现在特别被动,被动的接受警方的解释,可是这一切来得太快了一些。
像是有一双无形的手在背后推动着。
陈觉有心想阻拦,可是事情却像是一团乱麻,找不到头绪。
之后的很多个星期里,陈觉都照常干着往常要做的事情,开会、工作、出差,旁人几乎都要背地里吐槽他两句
“陈觉也真不是个东西,老婆死了还能熟视无睹,像个没事人一样”
“听说他也在案发现场。”
于是一场阴谋论就在各个部门蔓延开了。
助理当然不肯呢个充耳不闻,小心翼翼报告给陈觉的时候,陈觉却并没有当回事,甚至连张口辩解的机会也不留给自己。
没有意义不是吗?
去争这个对错还有意义吗?
她是不会回来了的。
陈觉在许眠离世的第二年下了这个结论。
在此期间,陈觉当然也没闲着,他要留存精力,把幕后的人揪出来,于是每天都要按时吃饭,睡觉,吃饭算是维持生命最基本的体能,陈觉能强迫自己吃。
起初睡觉还是很困难的,后面吃了褪黑素也能睡下去。
再后来褪黑素也不管用了,一闭上眼睛脑子里就是她惨然的样子。
三年后,陈觉三十八岁,这些年他的心思已经不在公司上,陈氏自然是能者任。
陈觉拿了一笔钱,这三年都在搜寻着线索。
陈觉查到寻求许眠帮助的女子起初确实是被丈夫家暴,也曾经向法院提交过离婚诉讼,可是男子每次都会以下跪磕头道歉,女子最后心软原谅为结束。
可是就在事发前几个月前,女子发现她的“好丈夫”竟然聚众赌博,每个月谎称出差其实是去玩□□了,家里的家底都被输完还不止,甚至贷款几百万赌博,最后被套进去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几百万的借贷,利滚利,就成了一个巨大的窟窿,怎么填都是万丈深渊。
男子还不起债,逃回家,债权人找上了门,男子自然被恐吓的不敢出家门,那群人又高又壮,手臂上纹了花臂,那些青色的花纹像一件件陈列的器官,看起来十分吓人。
嘴里叼着烟,焦黄的脸上还有一条看起来唬人的疤痕,那疤痕应该有些时间了,像一条肉虫一样攀附在男人的脸上。
那群人大喊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手上还拿着趁手的棍棒或者刀具。个个人高马大的,脸上的煞气和横肉挡都挡不住。
人都到家门口了,男子自然是瞒不住了,这才被女子发现,而家里本来就不富裕,家里还有三个女儿,一个儿子,女子知道后又气又急,苦苦哀求后,那群人才转身离去,只是下了最后的截止日期。
男子又是一轮扇自己耳光下跪的戏码。
女子看这一出也不知道看了多少遍,不知道是麻木还是真正的顺从了,又或者像是故事里的npc只能重复的做着和之前一样的动作,原谅他然后想办法,求爹爹告奶奶。
殊不知,这个女子的事情不过是对家企图拉许眠下位的手段罢了。
许眠能在短时间里在这个行业里站稳脚跟,自然离不开她的贵人,许眠受了贵人的恩情自然就会被很多人纳入体系下。
偏偏天不遂人愿,上位者的博弈蔓延到了许眠身上。
甚至许眠是双方恩怨爆发的第一个点
许眠是一秉最利的武器,过于刚硬的同时也最脆弱,而对家就是利用了这一点。
女子身上的矛盾太符合许眠的弱点,这个事件的出现像是天然给许眠设置的一个必死的局。
对方许下承诺代替她丈夫偿还巨额债务,但是要求女子对许眠说一些误导信息,只是动动口就能解决掉债务,为什么不做?
女子几乎没有犹豫便答应了。
是的,这个世界上没有钱做不到的事情,如果有,那一定是钱不够。
许眠越查越深入,女子所说的上诉,家暴,赌博,都是有迹可循的,这些诉哭的话,都是真假掺半,怎么可能在短时间内查的透彻。
许眠是个耐得住性子的人,在职场上这么多年,从来都是有九成九的证据才下定论,可是这一次不一样,不知道是幕后之人在背后推波助澜,还是上位者的博弈导致许眠的贵人对许眠无暇顾及。
她听信了这个女子不断的卖惨,这个女子说自己的孩子被绑架了,如果不给钱,就得断根手指,随着时间的推移,就是手和脚……
许眠再也坐不住了,于是听信了女人的话。
熬了好几个通宵,写了一篇新闻报道——
《二十年来的压迫无人申诉,到底是人格的扭曲,还是社会的沦丧?》
字字泣血,很快在社会上引起了大的舆论风暴,那一次许眠出门便是去见那个女人收集最后的证据的,只要证据确凿,那这件事情便是板上钉钉。
可是对方没给许眠这个机会,让她亲手杀了许眠,她就能拿钱出国了。
对方的许诺,让已经陷入泥潭的女人更加疯狂,或许在某个时刻清醒过,只是沉没成本太高,她不愿意割舍,于是就义无反顾的做绝了最后一步,也堵死了自己最后的生路。
女子把许眠虐杀,或许有帮凶,但是在女子所谓的“畏罪自杀”后就不存在帮凶。
了结了这样一个碍眼的蠢货,打开第一道防线,这个风险性价比很划算。
世上总会有亡命之徒,总会有需要钱权的人,而花一些钱,拉人下马,不,是让人去死,还要让这个人死得其所,死在舆论风暴下。
只有许眠永远的停留在了33岁。
陈觉寻找了三年,才把信息串了起来,可是真正的幕后之人却仍然没有什么消息,陈觉有些颓然。
这些日日夜夜他每一天都在后悔那一日与她的争吵。
而陈觉也在寻找中与社会脱节后面又听人说有个地方的道观很灵,去了必定能心想事成,陈觉这种无神论者也起了心思,于是在没有思绪的日子基本每周都要开车过去。
道观像是有了神性在,青山间隐觅着,更巧的是,这个道观是在许眠的故里,陈觉就更是风雨无阻了。
这里的师傅从来不问陈觉来的原因,只是道观的道长在陈觉第一天去的时候就给了他一串珠子。
之后的每一次去道观,陈觉都带着那串珠子,而陈觉自己却没有发现自己待在道观里的时间越来越长。
但是他无论怎样寻找都找不到幕后之人,只把自己弄得心力交瘁,胡子拉碴的。
再一次在跪在三清尊神前,叩首。
这一次却不像平时,叩拜完就静静离开,难得的跟师傅道了一声别,就想离开。
而后却是手上一直戴着的珠串裂开,陈觉还没来得及反应,一丝光亮后便回到了许眠的十六岁。
陈觉醒来后便在央大自己宿舍床上,看着年轻不少的舍友,还以为自己在做梦,直到起身的时候头磕碰到上床的床板。
“陈觉,今天没有早八,你起那么早干嘛。”
陈觉感觉头被撞的有些晕,冷静了好一会才回道:“我今年多少岁?
舍友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不是,觉神,你不会刚刚撞傻了吧。”
随后看着陈觉严肃的样子,噤声片刻又沉沉开口
“你应该19,20吧,你刚上大一。”
陈觉静默了一会,缓了很久才接受了自己回到了十九岁,以及时间回溯的事实。
高兴冲淡了他的头晕,陈觉立马飞回淮南,才得知道观在许眠的老家楚江,果断退学,转学到楚江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