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上朝时百官之内少了很多熟悉的面孔。
薛迟春不是傻子,他坐在高高在上的皇位之上,俯瞰朝堂下的官员。
薛轶明明没看他,却总是存在感很强。
他脊背挺直,目光很是随意的到处搁置,薛轶看人时总是轻轻一眼瞟过,带着审视和评判,这样才像是高高在上的太子。
他故意不去回应薛迟春,朝堂之上安静的离奇,杀鸡儆猴的手段老的要死,却总是出奇的好用。
百官每个人都提着一颗心上朝,皇帝不发话,没人敢多说一句。
从殿外招进来的光很刺眼,薛迟春移开视线,手攥紧了龙椅。
一侧的梁公公尖着嗓子,“有事启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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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皇即位,邻国那位倒是个急性子。”薛轶一甩长袖,捏起茶杯饮一口。
他对面也不是别人,正是将军府的嫡子——苏景烁。
两人幼时相交,能和薛轶往来至今,这将军嫡子也算是独一份儿了。
“从哪儿听来的消息?”
“爹来的信儿,但说不准,不让我随便往外抖擞。”他拾起一块糕点就往嘴里扔,叮嘱道,“你可别跟别人说。”
薛轶一阵好笑,“欠你个人情。”
“咦-王爷的人情,我这无官无职的,怕是要给我腰杆子都压折了。”
薛轶敛下眸子,没再搭话。
自此,半月后,果真等来了邻国皇帝派来的一队人马。
使节带了不少东西,可见这次他们的诚意。
为首的是邻国贤王赵盼,一副风度翩翩的伪君子模样,薛轶看一眼就能知道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赵盼对薛迟春殷勤的很,但是度拿捏的很准,进一步太装模做样,退一步又太扎人。
偏偏薛迟春在感情上迟钝的很,高坐殿堂之上,看不明白赵盼胸膛里窝藏的是一颗什么心。
“陛下近日身体抱恙,还望贤王见谅。”
见时机差不多了,薛轶开始赶人。
赵盼对着上头行礼,完完全全越过发话的薛轶。
“那便不打扰陛下了,外臣先行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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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盼见了薛迟春就跟黄鼠狼见了鸡一样,保准的没安好心。
薛轶想起来恨得牙痒痒,一边恨区区一个外臣就敢这么放肆,一边又恨薛迟春太迟钝,连这点心思也读不明白。
他拉着苏景烁赛马泄愤,圈出的场地里尘土乱飞,吸一口气要呛好久。
“王爷,您到底怎么了?”苏景烁累的从马上翻下来,腿一软直接躺在地上大喘气。
这是他今下午第三次问。
可薛轶跟个锯嘴葫芦一样,半天吭不出一句话来。
怎么回事?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
“再来!”
“哎呦喂,您可放过我吧,我这去了军营也没这样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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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说,薛轶在马场待了一下午,拉着苏景烁赛个没完。”薛迟春捏着花瓣,漫不经心的问。
赛便赛了,这种事跟他说作甚。
说这话的也不是别人,正是前太子太傅现内务府大臣陆崇。
他看着薛轶长大,虽是能摸清楚薛轶的脾性,但有的时候也是犯了糊涂。
先是明晃晃将皇位拱手让人,又是暗中对那些上折子不敬的老臣动手,然后又是这出。
陆崇自认为偷摸的抬起眼来去看新帝的脸色,想从中读出些什么来。
最后又纳闷的收回视线,想不明白。
难不成是怕皇帝疏远了自己?
这兄弟情谊,怎会是说远就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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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最近有些谣言在乱飞......”暗卫死死的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生怕薛轶拿自己开刀。
薛轶虽没坐上那九五至尊的位子,但手中的势力仍是不可小觑。
他派人盯着那些对薛迟春不满的大臣,一旦有风吹草动就立即回来汇报。
“盯紧点,实在必要的话......”薛轶危险的眯起眼睛,抬起手在脖颈前一划而过。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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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情上的事,宫中拿的紧。
到了年纪会有专门的嬷嬷来教习,人伦常情也会专门拿出时间来讲,早在寻常人家还在儿女成群戏耍结伴的时候,皇子皇女们早就明白男女有别。
只是没人会讲,男男也有别。
邻国以珠宝美玉盛名,小小一颗便价值连城,赵盼尊位贤王,这些日子三番五次的上献宝物。
外臣求见,的确没有不见的道理。
更何况朝中大事都有薛轶帮着处理,薛迟春可以不信薛轶这个人,但不能不信他为政的能力,他为国倾尽所有的心。
虽贵为天子,登上了这万人之上的地位,薛迟春能明白自己几斤几两,也晓得自己在别人眼里也就是个傀儡皇帝。
那又怎么了?
他想从皇位上下来,可薛轶不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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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卿所言极是。”薛迟春把玩着手中的珠玉,这珠子漂亮的很,晶莹剔透色泽鲜亮,可跟那蛟龙潜于深海的蛟珠相媲美。
赵盼见薛迟春喜欢,盘算着带来的箱子里的物件,赶明儿再献上,定是小皇帝喜欢的。
他神色熠熠,看着面前人儿的姣好容颜,如鸦羽般的长睫轻轻垂下,略带些血色的唇,想让人拿着胭脂重重的捻上,在嘴角抹开,看那眼神里投来的嗔怪,一呼一吸便能让人在云霄和地心来回冲刺。
炎阳皇室怎会有如此好看的人儿,又让他当上了皇帝。
赵盼捏着邪恶的念头,皇帝好,居高临下的拉来纵情沉沦,单比那些胭脂水粉带劲多了。
只是,皇帝身边还守着个咬人厉害的豺狼。
想到这儿,他面色不虞。
说曹操曹操到,踱步进来的梁公公进来捏着嗓子:“皇上,王爷在殿外呢。”
薛迟春放下手里的物件儿,抬起腿来身子向着一侧斜靠,乌发散落到胸前,“宣。”
薛轶进来时,久坐的外臣猛地一激灵,端起一旁的茶水抿了口,借着茶盖偷偷抬起眼,却正好跟还未入座的薛轶对上。
眼神中蕴着惊涛骇浪,薛轶不在乎袒露自己的鄙薄与恶意。
毕竟是别人的地盘,赵盼做什么都要收着脾性来。
顺成皇帝还未驾崩前,就听闻炎阳太子薛轶是个厉害人物,进可率三千精兵半月内拿下四座城池,退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样出彩,心思更是毒辣,手足皆残,朝堂上下无人敢与他唱反调。
可偏偏是这样一个人,竟将皇位拱手让人。
“陛下这是喝的什么?”
薛轶拿手背试茶杯的温度,下一刻抬手一扬,茶杯被摔到地上四分五裂。
他冷着脸:“谁奉的茶?这样怎么进陛下的口?”
站在一旁的公公连带着侍奉的宫女跪了一地,颤颤巍巍的不敢抬头,生怕这阎王把火撒到自己身上来。
薛迟春没被他影响到,挽过胸前的发披到后背上,好好的茶杯让薛轶摔了听个响,手边上只剩下果盘,还有炒好的葵花种子。
“哑巴了?”
跪下的不敢多说话,一旁的赵盼一脸歉意的拱手起身,“王爷,赵盼逾越,主动拦了差事,实在怪不得他们。”
“贤王尊贵,这些事以后还是交给下人去做,”薛轶扬言一笑,“握剑执笔的手,自是干不了这些粗活。”
他微微欠身,“让您看了笑话。”
赵盼品出些不对劲儿来,可偏偏又不能发作。
这不是拐弯抹角说他不行,连端碗茶水都干不好吗?
好你个薛轶。
薛迟春拦不下薛轶,也没办法拦,他看出薛轶只是借着这么个由头发作,惹得外臣不痛快罢了。
“您怎么赤着脚在这,入了寒气。”
薛轶边说着边弯下腰,一侧膝盖跪在龙椅前,毕恭毕敬的拿起鞋来,带着厚茧的手发热,手指轻轻捏着薛迟春的脚腕,替他把鞋穿上。
薛迟春早就习惯了,他母亲还在的时候不疼他,小小的孩子像是草根一样,贱命一条。
后来偶然碰上了薛轶,那时候四五岁,不知道怕,明明薛轶捏着他的力气很大,看人的眼神也很吓人,可薛迟春也没哭,一个劲儿地干巴巴的喊“哥哥,我疼。”
跟着薛轶总有好吃的吃,薛迟春就总爱去他那儿,一开始总得不到什么好脸色,最开始薛轶还不如他宫里的公公对自己好。
去的多了慢慢的就不一样了,他见到薛迟春会忍不住笑,口是心非的提前安排宫里备些吃食,皇后这一脉只有薛轶一个孩子,他从小自己吃饭,自己看书,自己练武,得了个寡言的臭毛病,却被一个小孩子治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