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的风刮进楼道,微弱的笑声只被另一个当事人捕捉到了气音。
陆延眉心一跳,突然问:“陆瑾来过这里吗?”
月棉点头:“他死缠烂打地追到这里堵我,当然是来过的。”
陆延转头看过来,蹙眉问:“来过几次?”
月棉似乎陷入了回忆,半晌后迟疑道:“记不清了,谈了五个月的恋爱,他还是来过几次的。”
陆延不欲被陆瑾那草包比下去,不再嫌弃这里环境不好。
他把墨镜扣下来戴好,双手插兜往电梯前一站,活像个煞神。
“您往后挪挪,一会儿要出来很多人。”
月棉的话音还没落干净,电梯门打开,呼啦啦的人群冲出电梯,间或夹杂着电瓶碰撞墙垛的闷响和家长揪着孩子书包催促快走的高音。
不过瞬间,月棉就被陆延拽着护到一边,楼门洞的拐角处是楼梯,陆延直接把人拉到了台阶上。
感应灯没发现两人的小动作,他们站到了人群之后的暗角。
匆忙之下陆延的手带起宽大的外套,遮住了月棉的下巴,她整个人被笼在蓝色的帷幕下,眨了眨星星般的眼。
陆延正垂眸看着她。
月棉抬头,不小心磕到了陆延的下巴,头顶传来一声闷哼,按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使劲攥了一下。
“别动。”
月棉偏要动。
她在包里翻找着什么,窸窸窣窣的,陆延觉得自己抱着一只屯粮的仓鼠。
仓鼠的爪子带着钩子,让他根本没办法分心,全身的感官都开启了高速扫描模式,他能感觉到仓鼠的爪子伸进了自己的外套口袋,然后隔着薄薄的一层布料刮了下自己的腹肌。
……还是只色仓鼠。
“你在弄什么?”
“您会知道的。”
故弄玄虚。陆延轻嗤一声:“人都走了。”
月棉立马脱离陆延的怀抱,按了电梯按钮。
电梯老旧,上行的过程中伴随类似机器卡顿的摩擦声,显示屏上的数字不断变大,直到十一层。
“住这么高。”他好像一定要挑出些毛病,想要找回刚才在楼梯间落了的下风。
窄窄的走廊尽头是月棉租的房子,防盗门一开,整洁干净的一居室进入视野。
门口的矮柜上放着两盆风铃草,略过田园风格的客厅,阳台上开着一排闪亮耀眼的苏格兰黄油月季,月季旁是一张小巧的木凳,墙角的落地窗帘上印着雏菊图案,在阳光下闪着银色的光。
进门右手边就是厨房,被一道直角墙隔开,转过直角墙是过道,过道右侧拔地而起放着一摞书,过道左侧的门上挂着平安结,应该是月棉的卧室。
目测四十平米左右的一居室被鲜亮的色调包围,柔软,温暖,这是与门外完全不同的两个世界。
“愣着干嘛?您不想进来坐坐吗?”
清脆的女声唤回了陆延的思绪,他深深地看了月棉一眼,又变回玩世不恭的模样。
“你在邀请我?”
月棉站在门口礼貌微笑,明明是你自己要上来的。给他找了拖鞋,月棉邀请道:“少爷,进来吧。”
进屋后的视野与在门口处又不同,更不容忽视的是空气里的白茶香。
陆延眼睛扫了一圈,果然在客厅的矮柜上看到了无烟香薰。
“我回房间换衣服,冰箱里有果汁咖啡矿泉水,您自便。”月棉趿拉着拖鞋哒哒哒地进了房间,咔哒一声,一道门将陆延隔在了另一方空间。
月棉顺着门板坐下去,也顾不得地板上的灰尘弄脏裙子。她身上还披着陆延的外套,上面有清新的洗衣液香。
她侧头嗅了嗅,像是吃到了肉的小狐狸。
月棉撩起长发,眼神清亮,为自己找到了一方特别的顽石。
眼前又浮现陆延穿着浴袍靠在沙发上的一幕,月棉无声一笑。
不,陆延不是顽石。
他是一块很漂亮的未经雕琢的玉石。
月棉要做他专属的玉雕师。
坐在客厅的陆延并不知道月棉的心理活动,他望向卧室的方向,似乎要将视线穿透墙面看清月棉的真面目。
他自小见过太多妖魔鬼怪,早就练就了断案识人的本事,自然能看出昨晚月棉的表现并非她本性,可他又看不清月棉的内心。
她将真心藏得太好,又早早的抛出了诱饵,像楼顶迟迟不落地的靴子。
陆延忍不住追上去,想要循着声音去找靴子的出处。
他意识到,自己竟被这个才见过两面的女人勾起了兴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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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准时把人送到鑫悦广场,陆延没有下车,他戴着墨镜侧头问:“几点结束?”
“得中午了,”月棉在车上补好妆,收起镜子善解人意道,“我坐地铁回去,您不必来接我。”
“我没想来接你,下午还要回陆氏,”陆延说到一半闭上嘴,怎么向跟她报备似的……隔着墨镜,月棉看不清他的眼神,但闻话听音,想也知道这块漂亮玉石在自己闹什么别扭。
“还没有您的电话,”月棉打开手机递到陆延眼皮子底下,“我不想找不到您。”
陆延纡尊降贵地按下十一位号码,月棉顺手按下绿色按键,推门开车。
清亮的口琴曲在车内回荡,月棉欣赏了几秒陆延的电话铃声,朝他挥挥手:“您存好,我的号码。”
昨晚还宛若无骨菟丝花的月棉摇身一变成了都市丽人。她如瀑的长发高高梳起,朝陆延开走的车子俏皮地一歪头,嘴角噙着笑,也不知道在开心什么。
后视镜里是愈来愈小的人影,陆延忽地打转方向盘变道,两分钟后折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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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棉已经到活动后台跟主办方做准备,正在往身上别收音麦克。
忽然熟悉的冷香逼近,骨节分明的手掌从自己手里拿过了设备帮自己戴好,月棉回头,对上了陆延深邃似海的眼。
“您怎么进来了?不是开车走了吗?”月棉看看时间,“已经快九点了。”
“我是老板,不怕迟到。”陆延顺手理了理设备的线,后撤一步端详道,“你这身很好看。”
月棉露出官方微笑:“您要是喜欢,我可以天天穿。”
主办方工作人员隔着两米远的位置喊了声:“月老师,再有十五分钟活动开始。”
月棉抬手比了个ok做回应,又抬眸看向陆延,温声道:“我一会儿就要开始工作了,不能陪您在这边聊天。”
“谁要在这闹哄哄的地方聊天……”陆延伸手,“手机给我,解锁。”
要手机干什么?月棉不解,但还是把手机放到了他手心上,还附带提醒一句:“主办方说了,手机要按要求锁到柜子里。”所以要看赶紧看。
陆延又拿出自己的手机,一手一个也不知道在摆弄什么。月棉也不管他,翻着今日的流程折页在心里预演可能会发生的突发状况。
陆延突然出声:“月棉。”
被唤的人顺着声音看过来,瞬息之间画面定格。陆延用后置摄像头框住月棉,这位临时摄影师很有性格,连拍照pose都要预设。
“比个耶。”
月棉腹诽姿势幼稚,可还是配合他的心血来潮,也好奇陆延接下来会做什么。
嗡嗡——
被递回来的手机收到一条新消息,月棉点开,赫然是两秒前还在陆延手机里的照片。
“想好怎么给我备注。”陆延收起手机,“走了。”
无情的甲方留了个开放式要求就走了,难道他折回来就只是要跟自己加个微信吗?
“月老师,请到这边做准备。”工作人员拿来工牌给月棉戴上,又引着她去指定的地点。
“好。”月棉关了手机锁到柜子里,走到备场处等待。
她脸上换上了得体的公式化笑容,眉目清秀面庞沉静,跟陆延见过的样子都大大不同。
陆延虽没在现场遇见,倒是也能在脑中描摹刻画几分。早高峰道路拥堵,他到公司的时候已经过了打卡时间,公司员工都在自己的工位上干活。
助理把文件放好,问:“陆总,还有别的要吩咐吗?”
陆延敛目挥手,门打开又合上。
手里的游戏策划案精进到了第三版,陆延提笔签了字,终于通过。
中午办公区已经没什么人,大家都出去吃饭,陆延带上门出去等电梯,他平日不需要助理给订餐,一般都自己出去觅食。他还没毕业,时不时翘个班已成常态,反正是老板嘛。
可惜今天下午还得回陆氏,他在陆氏挂着个不大不小的职务,下午要开个跨国的会,他必须得在。
“二少回来了。”
“张伯改个称呼,听着太封建了。”
张伯搓搓手:“这……”
陆延一抬手:“是陆建勋封建,我知道。”
张伯在一旁赔笑跟着,他哪能随便应这话。
陆延自顾自进了饭厅,洗了手后坐到自己的专属位置上,对张伯道:“让厨房随便弄点午饭,饿了。”
突然出现的陆建勋拿刻着祥瑞纹路的拐棍铛铛敲着地板:“不是不喜欢回家吗?还真把这里当酒店了。”
陆延的眼神瞬间冷了,他深吸口气看向陆建勋,皮笑肉不笑地叫了一声“爸”。
他下意识身子往后靠,手也揣进兜里,与往常别无二致的防御姿势却险些破功。
“嘎”的一声在饭厅响起,陆延手里捏着软软弹弹的一团,终于知道月棉往自己外套里塞了什么东西。
陆建勋脸色一变:“你管我叫什么?不想叫爸没人逼你叫!二十多岁的人了出什么怪动静!”
陆延:“……”
月棉你好样的,陆延捏着兜里的发声团子咬紧了后槽牙,百口莫辩。
月棉是陆延天生的防御警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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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