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久弥新的攀比心混杂着雨夜催生的陌生刺激,让陆延这一晚上的行为都与平日有异。
像是心事突然被戳破,月棉这句没头没尾的保证像是坠着肥厚诱饵的鱼钩,只等着他主动迎上去咬住。
陆延问她:“喜欢那种裙子?”
“不喜欢,”月棉摇摇头,“但料子很柔软。”
陆延抬手把叠好的裙子揉成一团又散开,裙子上没有一丝褶皱。柔顺的触感不免让他想到车灯映照下月棉的背,清瘦的身形浸着水光,流畅的线条收束于裙子的飘带。
他那草包大哥谈恋爱还是舍得花钱的,二代惯会潇洒,这裙子也确实能入眼……算了,自己跟条裙子较什么劲?真是困疯了。
夜已经很深了。
陆延揉揉眉心,困意已经没法靠逗弄月棉压住。
他敞着浴袍嘱咐道:“除了主卧,你随便选一间,早上会有阿姨过来做饭,你要是吃早饭就别赖床。”
月棉问:“您答应了和我结婚,对吗?”
陆延随手从电视柜里翻出了户口本:“你的在身边吗?”
这行动力够可以的,月棉点头:“在。”
陆延随意道:“明天我把户口放车里,随时都能结婚。婚礼的话,等我毕业吧,让陆瑾做主持人怎么样?”
月棉对这个无所谓:“可以。”
反应太平淡,陆延突然没了逗乐子的心思,转身就要走。
“陆先生!我会拟好婚前协议的,”月棉看着又转过身来的陆延,笑眯眯道,“您放心,我不是奔着您的钱来的。”
陆延淡定道:“知道。”
“啊?”
“啊什么?我又不怕你图我的钱,”陆延露出个邪气的笑,“当然,你肯定更喜欢我的脸,我的身材,哦,还有我的味道。”
虽然是事实,但这么直白地说出来,换个人可能就接不上话了。
可月棉不是正常人。
“是,我对您起了色心。”
陆延一副“被我说中了吧”的表情,骄傲得很。
月棉又说:“陆先生,我明天要跟个活动,早饭就不吃了。”
陆延蹙眉:“什么活动那么早?”
“先回住的地方换身衣服,”月棉一笑,“我总不能穿着那点布料去当翻译吧?”
陆延蹙眉:“你要一早上穿那裙子去挤地铁?”
月棉扯了扯自己身上的白色T恤,软声道:“那这身呢?”
陆延的衣服穿在她身上不知要大了几号,更衬得月棉惹人垂怜。
陆延拧着眉头再次否决:“不行。”
月棉说:“可是我现在只有这两件衣服,您有别的办法吗?”
陆延问:“你几点的活动?”
“活动在鑫悦广场,”月棉说:“九点开始,但是工作人员要八点四十就位。”
陆延道:“从这里到东山壹号院要二十分钟,从你家到鑫悦广场要半个小时,阿姨每天七点做好早餐,吃完早饭我送你回去换衣服。”
月棉说:“不会太麻烦您了吗?”
“虽然有不少事要忙,但也不差这点时间,”陆延反问,“陆瑾倒是每天都很闲,你想让他送你?”
月棉摇头:“还是您送我吧,谢谢您。”
陆延对她的反应很满意。
月棉又问:“您有多余的数据线吗?我手机要没电了。”
陆延揶揄道:“是没电了还是被雨浇坏了?”
月棉拿起放在矮桌上的挎包晃了晃:“防水的,您看。”
陆延说:“也是,你哭的时候一直抱着包,应该没有淋到雨。”
月棉重申:“我真的没哭。”
“随你。”陆延从电视柜下取出数据线和插头,要递到月棉手边时又撤回来。
月棉手抓了个空,抬眸看向陆延。
陆延说:“从现在起,忘掉陆瑾,能做到吗?”
月棉歪头问:“陆瑾是谁?”
陆延的气终于顺了。
他回房间的时候关了客厅的灯,留下壁灯散着暖黄色的光。
月棉低头一笑,又把被陆延遗忘在矮榻上的那件衬衫团起来,她狠狠地嗅了嗅,才抱着一团橙花香回了房间。
-
翌日清晨,月棉在一阵白玉兰花香中醒来。
已经到了四月中旬,白玉兰花期将尽,她昨晚没仔细看,这才发觉卧室的花瓶里插着几株盛开的白玉兰花。
没有人住的房间也会悉心装点吗?月棉轻轻嗅了嗅花香,起身洗漱。
六点四十的时候,月棉收拾妥当走出房间。
没想到陆延比他起得还早,已经坐在餐厅等早餐了。他明显没睡好,正神色恹恹地捧着笔电改论文。
在被论文磋磨这件事上,世界的确是公平的。离开校园许多年的月棉心里产生了隐秘的爽感。
“早上好。”月棉声音清越,拉开椅子坐下。
陆延扫了一眼月棉,简单回了句:“早。”
这人与昨晚又有不同,在疯劲儿之外套上了一层高冷的壳,细黑框的眼镜弱化了眉眼的凌厉,倒真像个沉稳的毕业生了。
他身上的橙花味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闻起来就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香。
月棉托着下巴看他:“您换香水了。”
陆延回望过去,靠在椅背上抱臂道:“要改主意吗?”
月棉摇头:“我才不要跟香水结婚。”
陆延沉笑一声,没再说话。
月棉跟陆延没见过几次,她不想尬聊,屋子里太过安静,只剩下陆延敲打键盘的声音。
几分钟后陆延终于放下电脑,问她:“接的私活?”
月棉点头道:“对。”
她可不觉得陆瑾会跟家人谈起女友的职业,更何况陆延跟陆瑾的关系并不好……除非,陆延调查过自己。
陆延也无意解释,他似乎并不在乎给月棉留下什么印象,无论是糟糕还是好的。
七点整,早餐准时做好,阿姨手艺很巧又有眼色,看见屋里多了个人也不多话。
“有事您叫我。”
陆延点头。
阿姨回了厨房旁边的休息室,月棉哑然,目光倏地转向陆延:“昨天……”
陆延知道她要说什么,逗弄的话到了嘴边,狡黠一笑:“现在才开始担心吗?这种情节,在小说里很常见吧?”
暮春的日光穿透了整间屋子,晨风晃动餐厅的风铃,发出铛铛的脆响,像是在催促她的回应。
联系到两人聊的话题,像是商场里的组装模特穿了不合时宜的衣服,还在外面罩了一层半遮半掩的塑料布。
迟来的羞耻感如黑云般压下来,月棉突然有些呼吸不畅。
陆延冷眼瞧着,见月棉拿筷子的手都在颤。他突然没了逗弄的兴趣,万一再把这别具一格的菟丝花吓到影响了工作,就不好玩了。
“阿姨晚上不住这儿。”他说。
月棉脸上依旧犹疑。
陆延把金丝饼往前推了推:“快吃。”
月棉问:“刚才的话……我可以相信您吗?”
陆延莞尔:“不信也行,我把阿姨叫出来,你当面问她看没看到你昨晚趴我腿上□□。”
月棉捏紧筷子:“我看您也挺受用的。”
陆延眸子一深:“月棉。”
“嗯?”月棉抬头看他。
陆延薄唇轻启,话里含着警告意味:“我是不介意晚点出发,但你迟到的话,是要被扣钱的吧?”
月棉抬眸,正好撞上餐桌对面玩味的目光。
她直觉这人会说到做到,可她现在还不能放任他胡来。
“您高抬贵手,”月棉直视他,“东山壹号院是季付,这份兼职对我来说很重要。”
陆延当然不是在玩笑。
他向来想做就做想说就说,骨子里的疯劲儿若不是有天生的骄傲和心理洁癖压着,他恐怕是个要比陆瑾更合格的play boy。
“有多重要?”
“反正就是很重要。”
“你跟陆瑾谈恋爱不会一点钱都没攒下来吧?”陆延像发现新大陆一样,“除了那条裙子,他送过你别的东西吗?”
我跟他在一起又不是为了钱……月棉把汤喝干净,反将一军道:“我现在,可以记得有关陆瑾的事情了吗?”
陆延吃瘪。
月棉闷声一笑。
车钥匙被按在桌子上,当啷一声,陆延下了最后通牒:“再给你五分钟。”
“我吃好了。”月棉跟着起身,“您稍等,我去拿包。”
-
东山壹号院是个老小区,没有地下停车场,月棉引着陆延从西门开进去,七拐八绕地停在一幢楼下。
月棉解开安全带,朝陆延道:“我动作很快,几分钟就下来。”
开车门的动作受到了阻力,月棉不解地回头,看向陆延勾着她挎包带子的手,又目光上移,对上了陆延风流锐利的眼。
“不请我上去坐坐吗?”他问。
月棉莞尔:“您不嫌弃就好。”
陆延从后座拿过一件oversize的牛仔外套,扔到月棉怀里:“披上。”
月棉笑着接过:“谢谢您。”
老楼自带岁月经久的味道,陆延想起了学校里那幢已被废弃的图书馆,昏暗、逼仄,只不过这里没有泛黄纸张和印刷油墨的潮闷味道,取而代之的是不知被谁随意堆放在楼道夹角的纸箱,大概又是哪一户拾的荒。
陆延只扫了一眼,微微躬身进了楼道,墨镜一推架在头发上,视线终于明亮。
电梯附近的砖墙残破,缺角的缺角掉皮的掉皮,露出里面干巴巴的水泥,还被熊孩子画上了奇奇怪怪的图案。
陆延蹙眉问:“物业干什么吃的?”
月棉轻声道:“老小区,硬件设施都不好,居住人口又密,像这种口子都是电动车剐蹭出来的,物业修补的次数多了自然不耐烦,提示警告都没用,电动车该进楼道还是一样进,住户眼见物业不管事,渐渐地也不交物业费,欠费的住户比例上升,物业运转资金减少,干活就更加敷衍。”
多少老小区就这么成了弃管楼,恶性循环的例子时时都在发生。在光怪陆离的外壳之下,不起眼的灰色碎片如小刀一般一点点蚕食着糖果纸似的都市繁华。
陆延问:“业主委员会呢?没人反应吗?”
“少爷,物业拿钱办事,现在钱都没有,反应有什么用啊?”月棉揶揄他,“今天是您第一次下凡吧?”
陆延被她说中,扭头去盯电梯外墙的显示屏。
现在正是上班上学高峰,电梯每一层都要停一下,时间被无限拉长。
月棉在一旁瞧着陆延的神色,他显然很不喜欢这样的环境,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墨镜也挡不住他的烦躁。
但月棉能看到,陆延的烦躁并非来自他的优越感,而是无所适从。
比起每次碰见都展示出来的游刃有余,此时的陆延露出了几分符合他这个年纪的稚拙。
“噗嗤。”月棉低笑出声,双手拢紧了肩头的牛仔外套。
陆延不开心地问:“在笑什么?”
月棉笑意盈盈地看着他:“您真可爱。”
当有点疯的酷哥突然被夸可爱,嘿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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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03